薛牧走到門邊的時候,看見的場面已經是所有人正襟危坐,嶽小嬋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聲音平靜有氣質:“總而言之,六道之間逐漸暴露出很多日常接觸中的摩擦,我們作爲盟主宗派,固然要爲盟好關係考慮,但也不能太縱容退讓。我們纔是最強方,不欺壓他們都算有素質了,破壞關係這種事不用你們擔心,只要站得住理,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啪啪啪~”薛牧鼓起掌來,緩步進門:“說得好,不愧是我宗少主。”
嶽小嬋面無表情:“胭脂坊管理層內部議事,這個無關人士是怎麼進來的?來人,把他轟出去。”
“噗……”嶽小嬋的裝腔作勢沒有達成想要的效果,所有與會人員幾乎齊齊噴了出來,議事廳中咳嗽聲連成了一片。
“我來轟我來轟!”黎曉瑞跳了起來,整個人抱住了薛牧的胳膊不知道是在拖呢還是在蹭。
嶽小嬋故作平靜的面容徹底保持不下去,臉蛋慢慢漲得跟猴子屁股一樣,勃然跳腳:“有病都去治,咳什麼咳?黎曉瑞!幹你的活去!”
衆人瞬間做鳥獸散,留個面紅耳赤的嶽小嬋鼓着包子臉怒氣衝衝地盯着薛牧看。
薛牧忽然發現,嶽小嬋又長高了,原本平板的地方也越來越鼓脹……那婀娜的身段,出落得越發青春靚麗的面龐,稚氣越來越少,越來越脫離早前的蘿莉印象。唯有臉蛋上那些許嬰兒肥,能找到當初的一些影子……
“看什麼看!討厭死了!”惱羞成怒的嶽小嬋再掛不住面子,憤憤然轉身往側門跑。
薛牧飛速追了過去,伸手要去拉她。嶽小嬋忽然側身讓過,伸手搭着他的胳膊,“砰”地一下來了個過肩摔。
薛牧猝不及防被摔了個嚴嚴實實,但嶽小嬋這一摔終究也沒用什麼功力,這麼普通一摔以他如今的鍛體連痛都不怎麼痛,只是灰頭土臉看上去很沒面子。
他也沒急着爬起來,坐在地上嘆了口氣:“要出氣的話……可以重一點的。”
嶽小嬋咬着下脣看了他半晌,慢慢蹲下身來,眼裡漸漸起了些妖豔的嫵媚:“痛不痛?”
看着她神情的幻變,薛牧一時有些恍惚,竟不知怎麼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嶽小嬋幽幽道:“有時候我真的很氣,薛牧……”
薛牧忙道:“是我不……”
話音未落就被截斷了,嶽小嬋輕輕搖着頭:“你沒什麼不對,我叔叔世之英雄,踐踏乾坤,天下之物本就該予取予攜……理所當然之事。世人奮勇精進,以武稱尊,豈不就是爲了這個?是叔叔的話,小嬋服氣。”
“……”薛牧聽得很無語。這話理應不是反話,這是魔門典型的強者理當擁有一切的三觀,甚至別說魔門,天下人或多或少都差不多有這種三觀,慕劍璃請君試劍、莫雪心委身事魔,細究起來都是這樣的觀念在作祟的。
有時候覺得這種世界觀很不妥,可有時候怎麼覺得這麼美妙呢?
卻聽嶽小嬋續道:“不對的是我……當初我要不是還貪着什麼修行進益,還顧着什麼年齡太小……要是直接不顧一切跟你在一起,拼着師父責罰……那什麼都不一樣了,對不對?”
薛牧呆愣愣地看着她,完全無法迴應這個詭異的角度。
嶽小嬋嘆道道:“要說生你的氣,氣的也是這個。你明明一介妖人,好色無度,師徒母女什麼都不在乎,偏偏當時在乎什麼年紀小?你明明膽大包天,以文弱之軀周旋於頂級宗門之間,要是誰放下顧慮便能強殺了你,你全然不懼,偏偏當時怕我師父發怒?”
薛牧被她說得居然真被帶到這個思維裡去了,想了半天似乎覺得好像是這麼回事,要是當初一狠心,早就和她在一起了?
當然實際情況並不能這麼去套的,那時候腳跟都沒站穩,如履薄冰,哪裡敢精蟲上腦呢?那時候的薛清秋殺氣滿溢,眼睛一瞪都能殺人,可不是現在相互依靠的姐姐……就連嶽小嬋當時也是以武爲重,自己膽敢破了她的修行,她怕是第一個殺了自己。
可這一刻兩人都似乎忘了這些,覺得吃這一摔真是該。
“我本來該是你的第一個女人,你最重要的女人……天下人也該說薛牧和嶽小嬋是一對兒,而不是現在這樣,在所有人眼中嶽小嬋都不知道處於你身邊的什麼角落裡……就算你要我娘,也該是我點頭的……我會點頭的……她苦了十幾年,找個男人怎麼了……叔叔破除陳年恩怨,讓我母女相認,我本該高興纔是,我氣的根本就不是這個……”
薛牧只能默默地聽,他發現自己說什麼都不合適了。
和嶽小嬋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很容易陷入這個狀態,之前覺得是兩人之間關係難明的緣故,如今想來其實不過是自知有愧,故而無法像在別人面前那樣侃侃而談。
嶽小嬋抽着鼻子,聲音裡越發帶着哭腔:“我喜歡你能對她們好,當時也是我自己讓你對師父好點的……可我卻又不想你對她們那麼好,好得連我自己的位置都沒有了,越來越被擠在角落裡,只能默默地看你們好……”
薛牧默默地將她擁在懷裡,心都化成了一灘水。
“我特意拉着你一起去劍州,想要讓自己成爲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終究還是沒發揮什麼用,看着你縱橫捭闔地破局,感覺自己練武都不知道是幹嘛的,於是我學你的思維,學你做事,如今胭脂坊這樣子,叔叔滿意嗎?”
“滿意,我家小嬋是世上最聰明的女孩。”
“我不想只是師父的附帶品,可我又捨不得放棄你……我氣的是我自己搖擺不定,都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這麼笨的女人連我自己都討厭。”
“你不是師父的附帶品。”空中忽然傳來薛清秋的聲音。
嶽小嬋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上去,薛清秋安靜地站在對面房檐飛角,已經不知道聽了多久。
“師、師父……”嶽小嬋囁嚅了一下,垂下了腦袋。見到薛牧心潮起伏爆發出來的心聲被師父聽見了,言語中明顯的和師父爭風吃醋的味兒讓她尷尬莫名,不敢直面薛清秋的眼神。
“你可總算讓師父聽見實話啦。”薛清秋微微一笑:“先前在師父面前裝什麼大度呢?”
“我……”
薛清秋目光落在薛牧身上,低聲道:“薛牧……一直以來是我們聽你安排,如今你聽我安排一次可好?”
薛牧這個時候真是什麼意見都不合發表,只能道:“聽你的就是。”
薛清秋平靜地道:“我欲宣告天下,將嬋兒許配與你爲妻。無論你身邊有誰,一代魔宗也好,正道雄主也罷,嬋兒纔是你真正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