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兵臨城下

心意宗,潘寇之獨自站在山頂瑟瑟秋風之中,看着沂州的蒼茫。

夕陽如血,沒入遠方的地平線,映照得天際一片昏黃,如同末日景象。

潘寇之微微一嘆,他已經冥冥預感到了絕境的到來。

原本一個超級強宗,是沒這麼容易崩潰的。表面上宗主重傷、強者死了七個,雖然很傷,但絕沒有達到根基崩壞的程度,綜合實力還是很強的。

如果當時有一個足夠威望的人統領局面,心意宗都不會有太大危機,大不了和無咎寺決裂,那又如何?一個東南一個西北,老死不相往來便是。千夫所指算什麼,一個穩定的心意宗,即使傷筋動骨,也不是誰能輕易打擊的,更別提覆滅了。

就如星月宗這些日子,明明看着有風險,實際做好外交拉一批打一批就能化解。

心意宗的悲劇主要還是出在,心意之道已經歪了,門人不是守其本心,而是隨其私心蔓延而從心所欲。在這樣的道下,當潘寇之重傷不醒的時候,內部自然開始混亂奪權,導致一片亂局。

一團亂的心意宗,那還有誰忌憚?亮閃閃的鼎就是一切原罪,朝廷正魔都不是吃素的,瞬間就變成了嗅到腥味的鯊魚,一擁而上,撕裂了沂州的蒼穹。

一段時間下去,宗門強者在內戰中死了部分,在外被不明人士襲殺更多,加上原先死於鷺州的七名入道者,如今心意宗強者零落,就只有鼎盛時的一兩成了……

潘寇之醒來之後暫時穩定了宗門內部,但已經無力迴天。

沂州亂象紛呈,處處烽煙。境內附屬宗門、附屬家族等等,甚至有被橫行道滅情道直接破門滅戶劫掠一空的,剩下的要麼倒向朝廷,要麼倒向了其他正道宗門,還有一些舉族逃離,不知去了哪裡。

心意宗孤山默立,羽翼全失。

對了,連門下弟子甚至是中高層都逃了許多,隱姓埋名到了外面,原本在外的更是直接不回來了,在外都不敢說自己是心意宗的。

舉目望去,山門內零零落落,數萬人的一代強宗,凋零到了只有兩三千。

只剩幾個高輩長老和師兄弟,圍鼎而坐,期待有所突破。但突破洞虛,哪有這麼容易……

能有一年半載的緩衝期就好了……潘寇之也是這麼做的。

藺無涯薛清秋之戰,是他送上劍圖有心推動的結果,本來以爲能造成變局——假如有人合道,那天下人一起俯首,他心意宗第一個獻鼎投靠,什麼麻煩都沒有;假如兩敗俱傷,至少星月宗無力西顧,他也少一大敵,並且能使沂州境內肆虐的其他勢力分心去了靈州,極大緩解壓力。

以心意宗的底蘊,給他們緩個一年半載的,只要真有新的洞虛者誕生,上下振奮,說不定就緩過氣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

藺無涯薛清秋是真打起來了,也真兩敗俱傷了,可靈州居然沒有事變……這一片安靜的跡象,讓他預感到了末日來臨。

只要薛牧有餘力西顧,他就知道要有麻煩了。

他早就對親信說過這樣的話:“本座心中,真正能顛覆心意宗的人,不是藺無涯。”

是薛牧。

從一開始,他最忌憚的就是薛牧,而不是藺薛兩人誰的合道。

他忌憚的也不是什麼所謂的神謀鬼策,鷺州之役已經讓他認識到薛牧算是比一般人有謀,但還算不上太強的,錯誤不少。但薛牧卻有一種很特殊的魅力和素質,能奇怪地把一盤散沙的魔門串聯起來,還能和六扇門與正道都取得妥協或一致,這種皆爲我用的特質能讓薛牧發揮出遠超任何一宗的可怕能量。

這纔是導致潘寇之栽在鷺州的關鍵,事後回顧,當初他幾乎是在面對天下所有勢力的集合體,焉能不敗?

這回也一樣,將要面對這樣的串聯。

合道者可以征服他們,但不會無端滅了他們,最多取鼎而已;而這種串聯的勢力只會奔着滅門分贓而來,沒有懸念。

他張開手,手中有一封信,來自冷竹。

信上洋洋灑灑寫了很多話,歸納起來就一個意思:“李公公已經糾合正魔,即將攻山。把鼎給我,我自然門可以護着你。”

潘寇之輕笑一聲,信紙很快化成飛灰,散於風中。

“要鼎的,自己搶去。”他喃喃自語:“天下問鼎者何其多也,唯能者居之。一句話就想白撿,可沒那好事呢。”

潘寇之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知道這種時候獻鼎於誰都沒有意義,得鼎者根本不會護他,而別人照樣會奔着其他東西來,不可逆轉了。

山下忽然傳來“轟”的一聲,地動山搖,有親信弟子帶着哭腔來報:“宗主,有人攻山!護山大陣只挨一擊就快破了!”

潘寇之沉默片刻,低聲道:“你去鼎處,讓他們準備發動……然後你自己尋機跑吧,守不了的。”

那弟子愕然:“那宗主呢?”

“我走了,誰向世人證明我心意宗也有英雄?”潘寇之搖頭笑笑,飛掠而下。

其實他本來可以自己跑路的,誰也找不到他,暗中潛伏下來,找準時機,說不定還能給這次的仇敵慘痛的教訓?

但他自知就剩三年命,與其躲在陰溝裡,死時都不知道死在哪裡無人得知,倒不如轟轟烈烈一回,堂堂正正地藉着鎮世鼎之威,能殺的敵人也不見得比將來潛伏暗算少,這纔不枉了身爲天下強者,一世縱橫。

這纔是一代強者應該從的本心,也是名列正道的心意之道應該做的事。可這個時候明白,已經太晚了。

………

心意宗山門之下,黑壓壓一片人,李公公帶着一批皇家供奉與六扇門強者,肅然站在前列。魔門六道跟在身後,基本上宗主齊至,唯一沒到的是薛清秋,星月宗帶隊的是夤夜。

薛牧說另有安排,既然認了盟,大家也聽安排,不去多說。

而隊內沒有正道,看來是李公公和他們沒談攏。參與此役的正道有三家,無咎寺來複仇的和尚,以及意圖奪鼎的自然門與狂沙門。無咎寺只爲復仇,沒什麼好說,另兩家關於鼎的歸屬顯然無法談攏,實屬正常。

此時薛牧也在隊伍裡,看着一衆朝廷強者各色氣勁惡狠狠地撞擊在一片薄幕上,然後地動山搖,威力很是可怕。

“這是他們的護山大陣?挺厲害的,這麼多強者齊轟一點,威力不比清秋鼎盛期全力一擊弱吧?居然破不開。”薛牧低聲問夤夜:“你怎麼搞不出這麼猛的陣?”

夤夜袖着手,很是不服氣:“等我有鼎了就可以。”

“原來也是依託鎮世鼎的威能?”薛牧問道:“鼎還有幾種能力?”

“各鼎都能爲陣心,京師的無違之陣你沒嘗過嗎?”夤夜很鄙視地看着他:“真以爲那是乾坤鼎獨有啊?”

“啪!”薛牧惡狠狠地彈了她腦袋一下:“說正題。”

夤夜捂着腦袋,可憐巴巴地抽着鼻子:“這個鼎叫虛實鼎,固則爲實,散而爲虛,又以虛生實,從心所欲。一旦轟破屏障,就會化爲新陣了……用途大約是能夠強化心意門人出手的威力。另外各鼎還能激發攻擊手段,暫不可知。”

山間傳來潘寇之的大笑聲:“聽聞星月宗夤夜乃陣法行家,果然如此,本宗大陣從未對敵,居然被你一眼看穿。”

隨着話音,朝廷強者正好再度一擊,大陣轟然而散,點點螢火四散飄起。與此同時,山頂忽然浮現一個大鼎的虛影,繼而化作流光萬道,向人羣飛射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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