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眠最近心情很沉重。
某天下午,她去幼兒園接兒子放學,看見雖尚顯稚嫩但已經帥得初具規模的兒子,站在幼兒園門口,對面站了個小女孩,也是五六歲的樣子,梳着牛角小辮,穿着蓬蓬裙。
小女孩問:“荀朗,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呢?”
荀朗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定定的盯着小女孩:“我不會離開你。”
但是在說完這句話,小女孩的爸爸就來了,將小女孩接走……
荀朗:……
蘇淺眠在荀朗陷入孤獨前,立刻趕上去,帶荀朗進了林肯房車,猶豫再三,問道:“剛纔的小女孩是誰?很漂亮。”
荀朗看了蘇淺眠一眼,接過老管家遞過的牛奶,吸溜了半天,淡淡道:“我要和她結婚。”
蘇淺眠:!!!
蘇淺眠問:“你們認真考慮過了嗎?”
荀朗小小的眉頭皺在了一起,顯然沒有考慮過,半天,纔回答道:“她沒有媽媽,我沒有爸爸。”
蘇淺眠心下一涼。
四年,思念。荀墨辰除了最開始的幾個月有電話,往後的聯繫越來越少,直到他手機號成了空號。
而她不止一次去找沈城,沈城快逼瘋了,她也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荀墨辰就像是失蹤了。
多少次午夜夢迴,溫柔而繾綣的夢,夢醒後一陣心悸心慌,那種呼之欲出卻又拒絕去想的答案,讓她自欺欺人的像個傻子。
臥室牀頭櫃裡有一份離婚協議書。曾經將它好好收藏,是因爲憤怒,她想拿着這張紙當面質問荀墨辰,他什麼意思!可是後來,她好好收藏則是因爲,這張紙上有他的親筆簽名。
多麼珍貴。
然而現在,她看着荀朗,不由得開始思考:是不是該給荀朗找個爸爸?
年少輕狂,總愛說什麼天長地久,經歷過風雨,才明白那隻不過少年時最美好的願望,身上的責任慢慢加多,很多事不再單純。
蘇淺眠寵溺的摸了摸荀朗的腦袋,陷入思考。
荀朗對荀墨辰還是有些印象,卻決口不提,可是蘇淺眠在打掃他的小臥室時,發現廢紙簍裡有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兩個字:爸爸。
小時候,荀朗愛粘着荀家老爺子,後來老爺子過世了,荀朗就變得更加內向。
據說,單親家的小孩更容易心裡變態。再參考着荀墨辰的智商,荀朗長大後一定是個有文化的變態。有句話怎麼說來着,變態不可怕,就怕變態有文化。
蘇淺眠感到一陣堪憂。
六一兒童節。
蘇淺眠和荀朗逛完動物園,荀朗表示精力還很旺盛,於是蘇淺眠帶着他去中心購物廣場,買幾件衣服,還有荀朗唸叨了好幾百遍的CIM最新出產的模型飛機。
本來是有一個老管家專門照顧他們生活起居的,但是蘇淺眠和荀墨辰一樣,有嚴重的領域意識,不習慣不熟悉的人踏入她的生活。因此那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最多也只是開開車。
荀朗舔着個棒棒糖,手裡抱着剛買的飛機模型,依舊毛茸茸的大腦袋,萌翻了不少人。蘇淺眠拉着他去結賬,收銀員阿姨看着這麼漂亮的小男孩,一雙眼睛快要笑沒了。
“一共三百六十三。”
蘇淺眠遞過卡,荀朗跟着遞過自己的棒棒糖。
蘇淺眠拉住他的小胳膊,瞪了他一眼,然後跟收銀員賠笑。
收銀員在接到蘇淺眠的卡之後,一個激靈,立馬換上了職業微笑,不敢有一點點的怠慢,十分利落的辦好,雙手遞過小票請蘇淺眠簽字,然後露出標準八顆牙,語氣恭敬的“歡迎下次再來”。
付清款,蘇淺眠拉着荀朗走人。
收銀員心裡無比感嘆:想不到是如此有身份的人啊。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覺得無比有愛。可是下一句傳來的話,就讓她的笑凝固在了臉上。
只聽那個媽媽斥責漂亮傲嬌的小男孩:“幹什麼!又不是在動物園!”
…………
從購物中心出來,蘇淺眠心情更差了。
她相信荀朗不是單純的淘氣,不會是真的有什麼心裡問題吧……
六一兒童節,購物中心人很多。
蘇淺眠想得出神,一個人匆匆從對面走來,猛的撞了她一下,力道太大,荀朗也跟着趔趄了一下,手裡的飛機摔到地上,機翅摔壞。
那人頓住。
是一個化着濃妝年輕女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胸口彆着銘牌,似是商場的服務人員。
女人挑了挑細長的柳葉眉:“走路看着點!”
荀朗蹲下去,去撿自己的飛機。
蘇淺眠一陣憤怒。
“方小雅?真是對不住自己的名字啊。”蘇淺眠看着她胸前的銘牌冷聲道:“我兒子的飛機都被你撞壞了,連聲道歉都沒有?”
荀朗有一次因爲沒爸爸被人取笑,從那時候開始,蘇淺眠無論在什麼事上,都一定要給兒子個說法。既當爹又當娘,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女人嗤笑;“知道我舅舅是誰嗎?段宏宇,我舅舅!”
兩人的爭執引來了一些人圍觀,一個男人從斜裡穿過來,看了蘇淺眠兩眼,然後走到女人身邊:“小雅,聽說有人欺負你”
名叫小雅的女人傲慢的擡了擡下巴,示意蘇淺眠。
男人眯了眼,打量着蘇淺眠。
“以爲拉了個弱智兒童就可以博得同情爲所欲爲?哼,老子不吃這套,也不問問這是誰的地盤。”
荀朗走到蘇淺眠身前,一副大義凜然:“不準欺負我媽媽!”
男人彎腰,蘇淺眠將荀朗掂到自己身後。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有人拽了拽男人,小聲說:“那是我們的VVVIP客戶。”
男人像是聽了什麼笑話,哈哈大笑:“VVVIP客戶?一共只有十位的VVVIP客戶會跟我們這羣平民百姓一起擠着買東西?哈哈哈!”
什麼是VVVIP客戶?那是動一動手指頭就能讓這座繁華的大廈抖三抖的人物。可是眼前這對看起來無害甚至有些萌的母子?
男人摟住小雅的肩膀:“管你什麼VVVIP客戶,老子還是玉皇大帝呢!敢欺負老子的女人,哼,要是現在道歉,老子還能考慮一下放過你們。”
荀朗緊緊攥着蘇淺眠的手,眼裡冒火。
本來就是他們傷害了她最親愛的寶貝,更何況荀朗從小就沒爸爸撐腰,現在媽媽如果再輸了氣勢,那怎麼能行?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裡三層外三層,偌大的廣場上,行人紛紛駐足,伸長了脖子張望人羣中發生了什麼。
早有保安過來,可是奈何這位大少奶奶方小雅是總經理的外甥女,她揮一揮手,保安就得侷促的站在一邊呆着,即使覺得對面的母子可憐,也有些無可奈何。
男人將想要保護自己媽媽的荀朗推到一邊,荀朗順勢抱住了男人的手臂,張嘴就咬。
男人吃痛,一甩手將荀朗甩到了地上。
蘇淺眠看得心火像噴發的火山。
她掏出自己的金卡,扔在男人臉上,男人慌忙接過,一時間臉色糾結,似乎在努力判斷這張金卡是不是真的。
可是男人還沒研究出個所以然,蘇淺眠已經甩手給了他一巴掌。
衆人譁然。
“荀朗。”蘇淺眠的聲音透着威嚴。
荀朗站起來,整整衣服,人雖小,可是那股子貴族的權威和優雅,已經在從小的教養中深入骨髓。
荀朗……VVVIP會員……有人猜測,會不會是九州的那位?
荀氏,如雷貫耳的名字,只是聽聽就讓人心生臣服。
樹人大學的南門前依然樹立着九州集團上任總裁的雕像。凡是看過雕像的人,沒有一個不心生敬畏。
男人被甩了巴掌,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方小雅已經衝保安招了招手,保安上前,蘇淺眠護住荀朗,後退一步。
頭頂傳來巨大的聲音,風聲大作,吹跑了蘇淺眠頭頂的大帽子,吹亂了她一頭如絲綢般柔軟的長髮。
擡頭,一架銀白色的直升飛機在頭頂盤旋。
周圍響起巨大的喧譁聲和歡呼聲。沒有人這麼近距離的看過直升飛機,還是在鬧市區。
人羣自覺的讓出一塊空地,直升飛機緩緩降落。
機門打開,一直戴着純白手套的手扶住機門,然後是一頭柔軟的短髮,一個一身白色飛行服的男人從機艙內踏出一步,動作緩慢,那是貴族常年培養下來的優雅,頎長勁瘦的身材充滿了誘惑和力量。
矜持,高貴,不凡。
他擡頭,鷹眸般銳利的雙眼穿過人羣,直直射向蘇淺眠。
在他擡頭的那一瞬間,似有星光從發間灑落,如雕塑的臉像是神祗般俊美,那種渾然而成的霸氣和魅力,幾乎不需要一個字的言說,就能折服所有人。
四年未見,他變得更加迷人。
荀墨辰從一步步走過來,摘了手套,隨手遞給跟在身後的恭敬的隨從,他的脣角微微勾起,魅惑人心的眼,似乎帶了往常戲謔她時的微笑。
一切夢幻的,不現實。
大廈裡急急忙忙跑出幾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爲首的一個不斷擦着汗,擠過人羣,彎腰低頭的來到荀墨辰身邊。
“荀總,您回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荀墨辰根本不看他,大踏步走過,走向不遠處,那個一手牽着有着毛茸茸頭髮的小男孩,一手按着飛揚頭髮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白色連衣裙,很隨意居家的樣子。衣角被吹得翻飛,眼裡閃着晶瑩的陽光,美得不像樣子。
淺淺,那是他的淺淺。
荀墨辰走到蘇淺眠跟前,站住。
應該抱起她的,不是嗎?等了這麼長時間,受了那麼多苦……
荀墨辰下巴繃得很緊,臉色有些紅,心裡一陣滾燙的熱流。
他握了握手,感到手指漲得有些疼。
蘇淺眠的烏黑的頭髮被吹得飛揚起來,與盡在咫尺的他的頭髮糾纏在一起,就像他們的目光,他們的命運。
抱着飛機的荀朗打破僵局:“爸爸。”
蘇淺眠和荀墨辰一起低頭看向荀朗。
荀朗閃爍着一雙大眼睛,緊緊抿着脣,將飛機舉起來,遞給荀墨辰。
荀墨辰僵直了身體,然後猛地彎腰,將荀朗抱進懷裡,親吻他的臉。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
蘇淺眠擡手捂了眼,仰着頭,大片大片的水漬就從指縫間流出。
直到一個沙啞性感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淺淺。”
冰涼而柔軟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手,將她的手移開。
“我回來了。”
蘇淺眠撲進他懷裡,力道太大,荀墨辰後退了兩步,然後挑起脣角笑,寵溺的摩挲她的長髮。
“淺淺,我想你。”
“淺淺,我很想你。”
“淺淺,淺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