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趕回,在看到她立在窗邊的那一瞬,心方安了下來,可是另一個問題又浮了出來……
雲彩……紫煙……
紫煙……雲彩……
目光重又落在那個蛋糕上。
看着那高高撅起的圓屁股,不禁莞爾。
伸了指,輕觸粉圓,放到舌尖……
果然是甜的。
不覺放目大殿,然而滿室空蕩,令人心生茫然。
銀蒜叮叮,更漏輕輕,牽引人的思緒,更添蕭索。
他嘆了口氣,不由自主的去看那四隻喜氣洋洋的小豬……
昨天的這個時候,他還在期盼着這個禮物,而現在……
他明明是得到了,可是爲什麼,卻彷彿失去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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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壽辰過後的第一次早朝,衆臣明顯的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了,可是又說不出來,就是整個朝陽殿的氣氛都古古怪怪的。
一般情況下,王上只有在洛尚儀沒有出現在他的左前方時會顯得有些煩躁不安,有些魂不思蜀,可是今天,洛尚儀好端端的立在那,但是,好像也不對勁。
衆人瞧了半天,方發現,之所以不對勁是因爲缺少了“交流”。
以往在朝堂上,不管是遇了多麼嚴肅而嚴重的問題,那二人總能抽個空子目光相接,王上有時甚至還動個“手腳”。
此等“眉來眼去”已是瞧得習慣了,可是今日,洛尚儀依舊是肅着臉垂着眸,只盯着鞋尖前的一尺方寸,卻好像將自己隔離開來,無論他們說了什麼都無法入她的耳,她的心。而坐在寶座上的那位,雖是形容端正,卻是失了往日的邪魅。
他看似目視前方,然而視線卻總好像瞟着左前方的那位,只是那位始終沒有受到他的牽引,如往常一般回眸一笑。
當然,也有人覺得王上並不是在看洛尚儀,那目光……似乎落在了不知名處,落在了很遙遠的地方。
當然,這種感覺並非空穴來風。因爲王上壽辰的第二日,朝中的世家就接到了女兒自宮中傳出的消息,說是一個死了十年的妃子又活了。
王上登基十年,後宮死者無數,他們已經記不清都有哪些人物,然而能夠對王上造成如此之大的影響,能夠動搖王上心神,能夠讓後宮女子震驚進而津津樂道的,怕是隻有當初那個王上寧可棄王位也要娶的平民女子——聶紫煙。
對了,女兒放出的消息是,那個女子曾被封爲夢妃。
她活了?
死了十年的人活了?
怎麼可能?
這十年她在哪?
宮裡?
一個女子,雖然目標不大,然而要不被發現,只能東躲西藏。王宮是很大,有許多被遺忘的角落,若是要避開侍衛的巡查,如果熟知換防時間與巡邏路線,也非不可能。可是,吃什麼?穿什麼?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說,無涯的冬季有時也是很嚴寒的,她要如何捱過?
十年……
這怎麼可能?
然而偏偏就活了,這怕也正是洛尚儀的心結。瞧,二人不是已鬧起了彆扭?
其實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平常,何況王上還是一國之君。已是登基十年,陵墓不修他們可以等,可是這子嗣等不得。後宮現在因爲洛尚儀而形同虛設,偏偏她還一直沒有動靜,如今突然多了一個當年的寵妃,當是好事吧?洛尚儀要是真爲王上着想,就不該擺什麼臉子,她當自己是什麼?難道要王上爲了她而絕了子嗣?
當然,就算夢妃懷了龍裔,因爲本人出身微賤,也是血統不純。但好歹有一個,也便寬了衆人的心,不至於懷疑王上……
咳咳,而且,第一個孩子就是個引子,有多少夫妻,多年無子,甚至只能從別人家過繼或抱養,怎奈有了這一個,後面的就滾雪球似的來了。
所以,夢妃的死而復生倒是好事。
然而他們也有憂慮。
當年,王上爲了她,連王位都不要了,即便回來,也是不理朝政,只從早到晚的陪着她,可見這個女人是十足的禍水。
你看,剛剛“復活”,王上就不正常了。
而洛尚儀……雖然王上爲她冷了後宮,但於朝政方面卻是愈發英明精進了。無涯的科舉,雖然當初頗受人質疑,可是效果卻一天天的顯現,以至於各諸侯國爭先效仿,所以,這個女人,雖然也算禍水,倒也不乏是能夠激勵王上的福星。
於是這心裡又偏向她多了些。
只不過子嗣很重要……
可是國事也重要……
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直把這些大臣的心折騰得顛來倒去。
御階上的二人各自心思,他們也心不在焉,這場早朝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別人又說了什麼。
終於,該奏的都奏完了,一切事宜都容後再議,胡綸宣佈退朝,衆人恭送王上離去。
洛雯兒待聽得“恭送”二字後,便轉了身。
怎奈頭忽然一陣眩暈,整個人竟不受控制的要向後倒去。
她急忙穩定身子,可是腳一挪,頓時踩空……
“尚儀小心!”
一隻手穩穩的扶住了她。
視線稍有清晰,看清來人是英秋冉,正打算道謝,怎奈一股大力忽然將她往另一個方向扯去。
千羽墨拉過洛雯兒,警告的瞪了英秋冉一眼。
英秋冉眉心一動,仍是恭順的低了頭。
其實不過是因爲他距離御階最近,而且他也發現洛尚儀整整一個早上都精神恍惚,當然,他也聽到了宮中的“奇事”,那個夢妃,早年他也曾見過一個背影……
昨夜,父親就有所慨嘆,還連帶着想起了逝去的姐姐。
不過,他是堅定的站在洛尚儀這邊的,不僅是因爲他對這個女子敬佩非常,也是因爲他今天能夠立在這,全是因了她的功勞……她在斗香大會上的神采飛揚,才華橫溢,讓他一個男子亦自嘆弗如,以至於王上說要舉辦科舉來甄選人才,他便鼓足了勁,拼力一試。而處於今天的位子,偶爾也會有懈怠,但只要想到她的不畏艱險,就重整精神,全力以赴。
或許,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
長公主走後的一個月,曾有人給他捎來一封信,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凡事一定要多多照應洛尚儀。
長公主喜歡她……
所以,他垂了眸,眼尾的餘光卻是看着王上將她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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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得朝陽殿,洛雯兒便掙開了千羽墨。
千羽墨有些鬱卒,想到方纔英秋冉的緊張,又開始憤怒。
看着洛雯兒不聲不響的走在御駕旁邊,忽然想撈她上來好好懲罰一番。可是心念方一動,她便不動聲色的走遠了些。
這個女人,太瞭解他,瞭解到他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想法,便會及時生出應對之策。可是,她知道自己心裡現在在想什麼嗎?他想跟她談談,談談那日,談談紫煙,談談……他也說不清的煩悶。
然而自打紫煙出現,她就不再理會他。這些年的努力,恩愛,僅是因了那一夜,便被打回到她初初進宮的狀態。
他知道她的難過。的確,若是自己,也需要時間調整,適應,可是她這般沉默,可知他心裡就會好過嗎?他也不想這樣,可是難道要他拒絕紫煙的“復活”嗎?
一邊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第一次喜歡上的人。陪他渡過最難的時日,因了他,身心受創,又忍受十載苦難,亦是他思念多年永生難忘的女人。
一邊是他不可遏止彷彿中毒一般戀上的女人。與他一同進退,同甘共苦,爲他出謀劃策,同擔風險。因了他,她不畏艱險,結果落了一身病痛。
與她在一起,有陽光,有雨露,有希望,有收穫。
她可以讓他很開心,也可以讓他很生氣。
她讓他覺得,每一天都很充實,都有血有肉。他與她有着說不完的話,即便不語不動,只是一個眼神,亦可心靈相通。
所以他知道她想要什麼,可她們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人,就像左手和右手,他要如何選擇?如何放棄?
他知道她表面柔弱,內心倔強、驕傲且剛烈,只是他要如何放下紫煙來討她歡心?即便如此,她亦是不願的吧。更何況,他欠紫煙的,太多太多,只要想到紫煙臉上的傷痕,就好像有一條蘸了鹽水的鞭子,在一下一下縱橫交錯的抽着他的心。
雲彩,我曾說過,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樂,你是如此的懂得我,爲什麼不能給我時間,也給自己時間,爲什麼要讓所有人都陷入這種兩難之境?
思慮間,輦輿已到了碧遲宮,洛雯兒腳步未停,徑直進了門。
若是三年前,胡綸定要擺一擺大總管的架子來教一教她宮裡的規矩,可是他現在非常明白事情的根由,於是便見織金回紋錦簾一掀,主子不待人攙扶便直接從輦輿上蹦下來,衝進門大喝一聲“雲彩……”
他便趕緊將宮裡宮外的人收拾收拾,讓他們哪熱乎哪待着去,自己也趕緊關了宮門。
碧遲宮內,千羽墨一把扯回洛雯兒,剛要怒喝,卻見了她眼下的青黑……他就知道,這幾日定是沒睡好,否則剛纔也不能……
心下一軟:“稍後用了午膳,早點休息吧。”
洛雯兒頭一低,算是應了。
然而見她看都沒看自己一眼便打算離開,心裡的火又起了:“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