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左右爲難

一路上,洛雯兒都情緒低落,千羽翼自是覺察到了。

他忽前忽後忽左忽右的的圍着這輛整個軍中唯一的馬車打轉,將士們自然也覺察到了,但無人吭聲,都保持着軍人慣有的嚴肅。

月璃櫻則比往日還要面寒如冰,單手控繮,目不斜視,即便身邊人出了小岔子,也不似平常那樣厲聲呵斥,她雖目視前方,可是神思已不知飛往何處。

雲峰就在她身邊,看着她愈發慘白的臉色,猛的回了頭,劍眉一蹙,脣角繃得如同直線。

千羽翼敲敲車廂。

半晌,洛雯兒方拉開木質的車窗,有氣無力的看了他一眼。

車內光線昏暗,但不難發現她面色難看,神色也不如往日精神。

“坐不得車?”

洛雯兒沒說話。

她的確有暈車的毛病,原本以爲坐馬車便不會發作,結果路面如此顛簸倒更加嚴重了,她也不好讓大軍因爲照顧她而放慢行速,所以一直歪在車廂裡,強忍着胃裡的翻騰。

千羽翼想了片刻,忽然伸出手……

“幹什麼?”

洛雯兒居然被他直接從車窗裡拎出來。

她隻眼前一花,人便被按坐在馬上,扣在胸前。

大掌又是一探……

“啊……”

她的驚叫只喊了半截,便見千羽翼從她寬大的衣襟裡掏出只兔子。

雪白滾圓,此刻正被提着兩耳在那隻大手下晃晃悠悠的打鞦韆。

“喂得不錯,足足長了一倍。”

“你……”她語氣一滯。

直到現在,她也很難想象這隻兔子竟會是這位身爲戰神的人物夜入民舍偷來的。

豆豆將這個寶貝藏得格外仔細,連西戎的軍隊都沒有搜到,如此真是難爲大將軍了。

可是千羽翼偷兔子幹什麼?

吃?

可是爲什麼會落到她的手裡?莫非……

而她自是捨不得吃的,千羽翼自是也知道了,可即便如此,也沒有讓她交出來以解燃眉之急,只是靠吃雪來充飢果腹。

在那段艱苦的日子裡,他卻爲她偷藏了私心……

這個人,就像一杯苦茶,總要品上許久,才能發覺其中的幽香。

只是她直到臨走也沒有勇氣跟豆豆承認她的小白就在自己這裡。

迎上洛雯兒複雜的目光,這個偷兔子的賊哈哈一笑,將小強丟回車廂。

“它還是在車裡安全些,至於你,跟我走!”

不待她應聲,已是馬鞭一揮。

寶馬嘶鳴一聲,身子猛然一縱,馱着二人便向前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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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不停蹄,日行千里。

夕陽西下,駐馬紮營。

將士們開始埋竈造飯。只一忽工夫,山野裡就像落滿了紅色的星星,並着嫋嫋的青煙,衆人的談笑,爲這個初春的夜晚增添了些許暖意。

千羽翼不許她離開自己半步,理由是地處偏僻,時有野獸出沒,她無武功傍身,落單便是危險。

如此倒是安全了,然而洛雯兒卻分外不自在。

兵行在外,無分貴賤,長官和普通士兵插在一起吃飯是常有的事。

洛雯兒與千羽翼、雲峰、月璃櫻及幾個士兵圍着一口竈。千羽翼就坐在她身邊,不停的往她碗裡夾菜,還嚴肅命令道:“多吃點,太瘦了!”

月璃櫻坐在斜對面,只是默默的吃飯。

多年的行軍生涯,她的舉動幾乎完全失去了女兒的端雅,卻也不似男人般粗魯豪放。

她只一聲不響的坐在那,彷彿與四圍的熱鬧隔離開來。竈火紅彤彤的搖曳在她的臉上,亦無法溫暖她的冰冷。

她很快就吃完了,也不說話,起身便走。

雲峰坐在月璃櫻的對面,亦是一言不發,只拿眼不停的在千羽翼、洛雯兒、月璃櫻三人臉上逡巡。

觸及千羽翼時,神色沉冷,然而敢怒不敢言。轉向洛雯兒時,就好像生出了刀子,要將她剜下幾塊肉來,且又隱含警告的狠狠一瞪,再擔心的落到月璃櫻身上。

洛雯兒一直繃緊神經繃緊神色,既要對千羽翼的關心表示感謝又不能說出個“謝”字以免惹他突然發作,還要讓那兩個人覺得她的語氣和表情極爲正常,絕無勾引獻媚之意,而千羽翼對她的“殷勤”亦屬於上級對下級的關心,二人在吃飯方面的交流純屬公事範疇。

這頓飯吃得好累。

本就在馬上顛簸了一天,此刻又要集中全部精力避免他人遐思,簡直是煩不勝煩。期間她幾次起身要走,均被千羽翼給扼殺了,那惡狠狠的眼神大有你要是敢走我就敢追着餵你的架勢。

自己什麼時候成了他的私有品了?

他今天帶着她跑了一天,簡直是在進行宣告,結果那些士兵見了自己再不敢玩笑,有的甚至行起了軍禮,害得她苦不堪言。

不過大概雲峰比她更苦,瞧那眼神飛來飛去的,就兩隻眼睛也能弄出交錯紛繁的效果,他就不怕擰成麻花解不開?

這種情形實在詭異。

這算什麼?

月璃櫻喜歡千羽翼,千羽翼不知道。雲峰喜歡月璃櫻,月璃櫻不知道……不過女人的心總是敏感些,或許知道了卻也不想回應,而云峰一定是沒有明示。這點二人都很明智,畢竟有些事一旦挑開便會變得尷尬。

而千羽翼……

他對自己的心思現在已是絲毫不加掩飾,傻子都看出來了,於是月璃櫻繼續保持沉默,只是整個人愈加冰冷,而云峰則是直接把她恨上了。

這是什麼事啊?

面對喜歡的人不去表白,難道以爲替她去仇恨就能解決問題了嗎?

而至於她……她究竟是怎樣想的呢?

鍋裡蒸汽氤氳,水泡咕嘟咕嘟直響,一切就像眼前的局勢像她的心思一樣模糊而混亂。

月璃櫻前腳剛走,雲峰坐了會,也撂下碗筷去了,另幾個士兵開始活泛起來。

他們應是早就看出事情的複雜,卻故意裝作沒心沒肺,還一個勁往她碗裡夾菜。

“洛姑娘,多吃點,你‘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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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除了作爲主帥兼大將軍的千羽翼獨自奢侈的享受一頂營帳,雲峰等副將或參將是三人或五人一帳,其餘的將士則要七八個人擠在一起,弄不好一個帳子裡會裝十個人,那擁擠程度估計就像多根一組真空包裝的脆脆腸。

這時就顯出女人的優越性了。

就在洛雯兒邪惡的猜想當年花木蘭從軍到底是睡幾人大帳,睡時大家若是都脫衣就寢她是脫還是不脫,萬一不脫被人視爲異類非要她脫甚至動手幫她脫該怎麼辦,經常聞臭腳丫子汗泥味會不會被薰染得長出鬍子,尤其是大姨媽一旦到訪該如何接待等一系列問題時,她被告知要與月璃櫻同睡一個帳篷。

的確,整個軍中就她們兩個女人,自是要睡在一起。

個別士兵爆出羨慕的目光,不知是羨慕她們睡的是雙人間還是羨慕二人是有美同牀。

洛雯兒卻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月璃櫻本也是睡單間的人物,閒暇時或許也可幻想無數的女兒心事,如今卻多了一個她。

不僅是在帳中,而是在那人的身邊,更或者是……

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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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的時候,月璃櫻已經睡下了。

不愧是女兒家,即便是行軍路上,營帳裡也是淡淡的香,卻不是脂粉或薰香,而是天然的芳草氣息,幽雅而恬靜。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月璃櫻背對着她躺着,黑黑的睫毛一動不動,似是真的睡了。

時有風劃過帳頂,嗚嗚作響,只是帳內依然過於安靜,連呼吸都不聞。

洛雯兒默默的坐了一會,方躺了下來。看了看那個冰冷的背影,也轉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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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朧朧好像有個聲音在嚶嚶嗡嗡。

意識幾番浮沉後,精神猛然一震……

“雯雯……”

“雯雯……”

聲音依然很小,卻轟得她的鼓膜嗡嗡作響。

一時間,帳子裡愈發安靜,靜得好像被抽成了真空。

洛雯兒不敢回頭看月璃櫻,只抓緊了被子。

千羽翼,你在鬼叫什麼?誰允許你這樣喊我的名字?深更半夜的不睡覺,你是在夢遊嗎?

她氣得心如擂鼓。

小強也興奮了,從她懷裡露出腦袋,拼力掙出,一下一下蹦到門口,在帳簾下拱來拱去,看樣子是打算溜出去。

“回來……”洛雯兒壓低了嗓門吼道。

外面聲音一滯,緊接着帶上了幾分興奮:“雯雯你沒睡,對嗎?”

這個該死的,他在外面鬼叫半天,就是想測試她睡沒睡?

她是不是應該告訴他,不僅她沒睡,月璃櫻也沒睡?

她咬緊了脣,渾身亦繃得緊緊的,對着帳簾橫眉怒目。

你就叫吧,我就是不吭聲,看你能叫到什麼時候。

可是就在下一刻,千羽翼突然冒出一句,差點把她氣死過去。

除了帥帳,所有的營帳都是統一規格,他不去關心那一頂帳篷睡十個人的士兵卻來問她這二人間“擠不擠”。

他什麼意思?

是想說月璃櫻多餘,還是想說洛雯兒應該“移駕”?

往哪移?不用費神猜了吧?

千羽翼,你是不是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