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的好幾天我都沒有看到過沈笑,要拿的東西也始終沒有消息,直到一天晚上木靈琅一個人親自過來找我。
“銘燕已經和我說了他的真實身份了。”木靈琅一來就直奔主題,這一次這個女子看起來比上一次穩重了不少,只是眉間含着淡淡的愁意。
“喔,是嗎……”我點點頭,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木靈琅笑了笑:“你也不是什麼普通的丫鬟吧?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的來歷不簡單了。”頓了頓,她面上微微有些紅了,卻還是問道:“那天……那天晚上的事,是你做的吧?”
我自然知道她是在問我下藥的事,點了點頭道:“你不恨我?畢竟我讓你……”
木靈琅搖了搖頭道:“怎麼說呢……但是說句實話,我是感謝你的。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他,但是……”她忽然直直地看着我道:“但是他心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影子,我看得出來,雖然……你們都沒有說……”
我笑了一下,垂眸道:“那又如何呢?他現在離你更近。”
木靈琅愕然地看了我半晌,忽而苦笑道:“人是離我更近了,但他的心始終離我很遠……你知道嗎?我剛剛回到厲王府的那段時間,真的是萬念俱灰,我曾想過乾脆死了乾淨,但是這個時候他始終陪在我身邊,安慰我……那麼好看、那麼溫柔一個男子對着你微笑的時候,你還有什麼辦法去想別的事情呢?我一早想,他不過是做戲,都是假的,可是相處久了我漸漸發覺,這個人那麼好,根本就做不來戲啊。若不是發自內心,他是怎麼也做不到把我摟在懷裡輕聲安慰的……我想,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真正愛上了這個男子吧……”
會議的時候,木靈琅的嘴角一直掛着淡淡的笑意,神情安和而幸福。我看着那樣的她,突然感到無比的羨慕。
“……所以,我要謝謝你的成全,”木靈琅看着我微微笑了,“雖然我知道你是爲了別的目的才這樣做的,但是,我很感謝你願意把他讓給我。”木靈琅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遞到我面前。
“這是你們想要的,希望能幫到你……也能幫到銘燕,”木靈琅輕撫着那樣東西,“我只求你們不要傷害到我爹。”
我接過那樣東西,手有些輕微的顫抖,低聲問:“你……爲什麼……”
木靈琅嘆口氣笑了笑:“誰叫我傻呢?愛上那樣一個人。不過我希望你以後,除了必要的時候,都不要再單獨和他見面了,可以嗎?我不希望你再影響到他……恕我直言,我覺得這麼久以來,你似乎並沒有讓他真正好過過,他在你的身邊……並不是最幸福的,所以我想,他的快樂,今後由我來成全。”
木靈琅直直地看着我,毫不退縮的身姿,是爲了所愛而勇敢的美麗。我忽然覺得那身姿太過耀眼,偏過頭,緊緊捏住手上的東西,很久,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謝謝你,”木靈琅鬆了口氣似的笑了,站起身來,“那我就告辭了。”
我沒有動也沒有回答,只是坐在凳子上一直呆呆地看着手上的邊緣鑲金,正中一個“令”字的木牌。
這木牌是用紫檀木所制,散發着淡淡的香味,握在手裡小小的一塊,任誰也不會想到,安明國近一半的兵力就通過這塊木牌握在了手裡,重逾千斤。
爲了防止手下的將士功高蓋主,安明國的開國皇帝曾定下這樣一條規矩——所有軍隊的調遣不得依奉個人指令,必須手握皇上御賜軍符纔可調動軍隊,即認物不認人。
現在,這可以調動近一半兵力的令牌正握在我手上。厲王所託之事已經達成,我的目的達到了,本應該高興纔是,我卻一遍一遍回想着剛纔木靈琅說的話,覺得心裡空了好大一片似的,寒風倒灌一樣難受。
我做了那麼多,我傷了一個人的心,到頭來得了這麼一個東西。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對不對、值不值得,但事已至此,已經不容許我再猶豫後退。
把兵符揣在懷裡,我並沒有急着給厲王送去,而是先去了一趟地牢。
找到小璃的時候,她正閉着眼靠牆假寐,聽到我的腳步聲也未睜眼,只是笑道:“貴客來了。”
我站在鐵欄外看她許久才道:“斬龍是你拿的吧?”
小璃徐徐睜開眼,看了我一眼,復又閉上,語氣裡帶着些無聊:“你都知道了,何必再問我。”
我彎下身,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衣領,把她扯到近前,冷笑道:“你不要忘了現在你現在是個階下囚的身份,我隨時可以讓你生不如死。誰派你來的?偷斬龍做什麼?不過一把劍,殺我要來得更容易些吧?”
“哼,殺你?懶得費那力氣,像你這種在蜜罐子里長大的小姐,自以爲多了不起,還不是讓人給捏在手裡玩兒?你以爲那厲王真能給你當靠山?”小璃直視着我,眼裡滿是嘲諷。
我眯了眯眼道:“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再問你一次,誰派你來的?目的是什麼?”
小璃嗤笑一聲,閉了眼不說話。
我亦笑了笑,鬆開她的衣領,拍拍手道:“不說也沒關係,我大概猜得到你的主子是誰。千重樓的人最近在京都裡四處晃,你當我瞎了麼?只不過你戲做的太好,我竟沒早些看出來,讓你們得了手……好,其他的問題你不回答沒關係,我就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容行止,他是不是也來了?”
小璃睜開眼,眨了眨,笑眼輕聲道:“你猜。”
我反手扇了她一耳光,一腳把她踢倒在地上,冷聲道:“哼,我看你能硬到幾時!我們就來看看,你那個好樓主會不會來救你!來人,給我把她拖出來!”
兩個高壯的侍衛應聲而出,打開牢門,一左一右把小璃架了出來,小璃掙扎了一番吼道:“別碰我!我自己會走!”
兩個侍衛看着我,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鬆開手,走到小璃面前,撥弄了一下她手腕上的鐐銬,忽然一拳重重地打在她肚子上,痛得她悶哼一聲,捂着腹部彎下腰。
“我告訴你,你現在沒有什麼資格來維護你那可笑的自尊,等你主子來救你的時候,在好好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吧!”說完,我擡眼示意那兩個侍衛架住小璃,綁到一個十字形的木架上。
我環視了一遍整個刑罰室裡的刑具,略一思忖,對行刑的人囑咐道:“不要弄死了,最好讓她有力氣慘叫、說話,其他的,由着你喜歡。”
“是是!”行刑的人面上露出喜色,看向小璃的目光裡也摻上了嗜血的光芒。
我偏頭看了一眼小璃,對方也正直直地盯着我,微微勾脣,雙脣徐徐張合,吐出四個字:“你真可憐。”
我瞳孔猛地一收縮,冷哼了一聲,隨即轉身出了地牢。
出了地牢,正準備去把軍符送給厲王,卻不期厲王已在地牢門外候着了。
“樓姑娘。”厲王笑得一派溫和。
我亦微笑着施了一禮,道:“王爺來得巧,我正說給王爺送東西去呢。”
從袖中拿出軍符,我卻並不急着給厲王,只問道:“王爺,後天可就是公主的大喜之日了,不知您的禮物能否及時送到呢?”
厲王展開白玉扇,搖了搖道:“樓姑娘以爲呢?”
“我想,以王爺的英明,應該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吧?”
厲王搖了搖頭道:“樓姑娘此言差矣,所謂不到最後不可言勝。本王也只是盡力做到最好,力求萬無一失。”
“哦?那不知王爺做了什麼準備呢?”
“想必樓姑娘也知道千重樓最近在京都的動作,本來朝廷江湖兩相安,但以本王看來,千重樓似乎並不打算守這個規矩呢。”厲王蹙着眉頭。
我勾脣道:“江湖事江湖管,王爺就不必擔憂這一邊了,我會替王爺您分憂的。”
“哦?那就多謝樓姑娘了。”厲王笑着收了這扇,行了一個江湖上的抱拳禮。
我笑了笑道:“王爺客氣什麼,這是我分內之事,只不過,還希望王爺記得我這出了苦力的人,念在這張木牌的份上,留了沈笑木靈琅這對鴛鴦,莫做那離散鴛鴦之事。”
厲王微微眯了眯眼道:“你只求這個?”
我點頭道:“只求這個。”
厲王沉默半晌,才道:“若他們管得住自己的嘴,本王自然做得到。”
我垂眸一笑,把軍符遞過去道:“如此,多謝王爺了。”
厲王接過軍符仔細看了一會,點頭道:“辛苦樓姑娘了。”
我搖了搖頭,問道:“不知王爺對接下來的事有無把握?”
“這個嘛……”厲王舉着扇子掩嘴一笑,“本王正打算明日進宮看望一下聖上的身體,服了這麼久的藥,應該也有些作用了吧?”
天上月正圓,卻浮過一片暗雲,慢慢掩去了所有的光亮,讓我與對面那人的臉都沉在陰影裡,看不清楚表情。
暗雲遮月,糜鼠肆行。獵狩江山,誰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