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蘭給石濤明媚絕豔的目光照耀得全身暖融融,一直暖到了心裡,再順着經脈這層暖意一直流淌到了四肢百骸,不自覺的脣角彎起,笑了:“師傅還好?”
“不要叫我師傅,叫我若……”眼角掃到霽蘭身後跟着的素妞,石濤的話頓住了,笑容也像卡住了般停住在那裡,成了尷尬的僵硬,最後再拉平,不帶半分風雨激動。
霽蘭瞥了眼素妞,師傅有什麼話要防着素妞說?疑惑地問:“師傅?”
石濤雙手合十,恭敬含笑地道:“倆位小施主來了。”
霽蘭點頭還禮:“師傅外道了,我跟我額涅來護國寺求籤,順道來看看師傅。師傅,你又在畫什麼了?”
說着話兒走到了書案邊,低頭在書案上瞧着石濤才畫的畫,才幾筆隱約看是像個人像畫兒,霽蘭笑了:“師傅,你這是要畫誰?”
石濤看着春日裡陽光的照耀下霽蘭粉裡透紅嬌嫩的小臉,胸中澎湃,心猿意馬起來,似有無限丘壑在其中,只想提狼毫照着眼前麗人畫個觀音,心中的救苦救難救自己脫離無連苦海的觀音:“你猜?”
霽蘭又把畫冊仔細瞧了瞧:“可是觀音?”
石濤似給晴天霹靂驚醒,忙收攏住脫繮而出的縷縷情絲,低聲誦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霽蘭不解,疑惑着又在瞧了眼:“難道不是?”
素妞湊了過來,看了眼畫上寥寥的幾筆,在旁插話道:“我看定然是我家大姑娘。師傅這畫畫好了,正好送給我家大姑娘。”
“這是爲何?”石濤看着畫,那原本是要畫個觀音,可是落筆才發現起筆就是眼前人。怎麼可以這樣,觀音自是觀音,霽蘭自是霽蘭。
自己原本就亡國亡家的人,雖說亡國亡家已經是久遠的之事,父王被殺,忠僕太監喝濤護着身懷六甲的母妃逃出,纔能有了自己。也正因爲有了自己,母妃也纔會難產而亡。是躲避災禍也是爲了報答母妃之恩,喝濤埋葬了母妃就帶着尚在襁褓中的自己出家,紅塵之事,男女之情,出生就是了斷,爲什麼還要割捨不掉。
前程往事,國仇家恨全在這件僧袍下包裹抑制下,石濤的脣連蕩起一層苦笑。
“因爲我們大姑娘……”嘴快的素妞並不知道石濤在想什麼,只自顧着說。屋外傳來了李嬤嬤的聲音:“大姑娘,奶奶要催着上車了。”
霽蘭纔想起來這回來要說什麼,嘴脣蠕動着,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若是沒給選上,一切不還是照舊,可以來跟師傅學畫習字讀書。
石濤點頭笑了下:“你快去吧,下回再來,順便可以再教你些新的技法。”
“師傅……”霽蘭的嘴脣動動,還是沒有說出來。
“怎麼了?”石濤笑着問了句。
外面的李嬤嬤又在催了:“大姑娘,有什麼下回吧,大奶奶已經發火了。”
“快去吧,別讓你娘等急了。”
霽蘭再看了眼石濤芝蘭玉樹,眉目如畫,瑰豔奇偉的身姿,點點頭:“我去了,師傅,你……多保重……”話沒說完,就給李嬤嬤拉走了。
石濤心頭突涌一陣悲苦,艱澀地吐出幾個字:“你去吧……我明白的……”
霽蘭點點頭,就這麼走了。
許多年後,她才知道,她那時以爲石濤是明白的,其實他還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