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_番外七

太后瞅着炕几上的茶盞,視線順帶着就瞧到了玄燁的頭頂,肚子裡想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再過幾年玄燁也要五十歲了,也是爺爺輩的人了,都快要成祖爺爺了,再給玄燁說個女人,還是個快四十歲的女人,太后真覺得說不出口了。

要是在普通人家,玄燁的年紀是可以說續絃的年紀,找個門第差不多的那也是找個媒婆來說了。玄燁不是普通人家的當家的,也沒有皇后,可是還有四位相當於側福金的妃子、倆位嬪呢。

太后真覺得這話不好說了,託婭的年紀擺在了那裡,提出來似乎有些委屈玄燁了。這麼多年都沒讓玄燁動了心,現在再塞給玄燁,若是年輕的能生產的也就罷了,現在託婭這個年紀怕是已經生不了孩子了。

這麼想着,太后就覺得把孃家堂妹往玄燁那推有點心虛了,沒了面子般,好像孃家堂妹比別人矮了半頭,過去不覺得,現在真就這麼覺得了。

等玄燁提出了要爲太后的六十歲大壽慶祝,冊封下後宮,太后就沒有把託婭提了出來,按着玄燁的意思同意冊封霽蘭,只是還壓了下,把瓜爾佳氏冊爲和嬪排在了霽蘭前面,又把孝懿的妹妹佟氏封爲貴妃。

看着那根馬繮繩,託婭聽到這些時已經沒有了感覺。來安撫託婭的蘇茉兒搓着兩隻手沒話找話般地說了句:“這地火燒得還旺……”

“可不,這宮裡還是挺冷的。”託婭說了這麼一句卻一下讓原本溫暖如春的屋子裡結上了冰,冷煞了起來,凍得蘇茉兒坐不住,早早地走了。

瞧着紫檀木榻上那根馬繮繩,託婭不知怎麼眼淚就滑了下來。這個年紀了,什麼親熱的事也不是那麼想了,就只想着能讓主子握下自個兒的手,說兩句家常的話,對着自個兒笑一下就成了。

原來這麼個念頭也是癡心妄想,難不成自個兒就不能跟主子並排坐在一張牀上?爲什麼太后這些人全想着是別的?

託婭覺得冤,自個兒能生的時候,爲什麼旁人看中的身份;到了如今,自個兒就像一個已經可以扔到旮旯角里再也沒用的布頭了。

託婭瞧了瞧手裡的布頭,怎麼着弄弄也能做出個荷包,原來自個兒還不如這個布頭呢。

蒙古的幾位老福金來北京了,玄燁特意讓託婭也去了。坐在那裡,託婭的身份真是尷尬,不是玄燁的後宮女子,只是一個寄居在玄燁後宮裡的蒙古表妹,還是一個過了花季年華埋了半截子土的蒙古表妹。

老福金尷尬地笑着,隨便扯着話,卻不敢看託婭,彷彿多看一眼就讓託婭再多一份可憐一樣。

託婭忍着,臉上的表情是不變的那抹淡淡地笑,好像沒人事般,卻不知早覺得身上的那張椅子上已經佈滿了釘子,扎得實在是要坐不住了。

這就是漢人說的“如坐鍼氈”,託婭這麼想着,到底是四十歲的女人了已經不能跟小姑娘般發作,只能忍着,忍到離開了蒙古福金。

隱隱從身後還是聽到了幾句:“怎麼還是格格……”

“怪可憐的……”

“這麼久,都沒有得到主子的寵幸?”

“怕,是有緣故吧……”

託婭步子沒有亂,聽多了就習慣了吧。到底還是因着是宮裡,大家全把心裡想說的話藏了起來,若是在宮外,在草原上,怕更難聽的話都有吧。

康熙四十九,是太后的七十大壽,託婭已經什麼也不指望了,想着該有指望的還是那個女人吧,手裡做着的荷包上紮上了一針,像是又給自個兒再上了個無關緊要的緊箍咒。康熙四十八年,幾個阿哥封親王、封郡王、貝子的都有,只有那個人的兒子還是貝勒,玄燁不補償下那個女人嗎?

託婭沒有想到自個兒可以這樣心平氣和地關心着那個女人,甚至連她的兒子也關心上了。一直沒有消息,託婭倒長嘆了口氣,好像白這麼操心費神了。

沒多久,託婭知道霽蘭病了,心裡倒有些覺得因爲自個兒的緣故,那個女人和兒子才讓太后和自個兒的哥達爾罕親王班第額駙圧制住了,纔會這樣什麼也沒有了,不然位份和爵位也應該往上升升的。

託婭的虧欠內疚還沒幾天,就聽到說玄燁給霽蘭家擡了旗,雖說沒有從辛者庫擡到正身旗人,可是卻已經放到了包衣。

擡旗,那可得有了功勞才成。像胤禛的側福金年氏家,從下五旗的包衣擡到鑲白旗,成了正身旗人,那不過是因爲順治年間缺得就是識漢字的官,能識個字就給個舉人。年家也就是因爲識漢字才擡了旗能去科舉。

那個女人家憑什麼呢,就憑那個女人是主子心尖上的人吧。人病了,就給擡旗,好讓人高興下吧。託婭把手裡的荷包再看了看,荷包做得再好,不是人心裡想的,那也是沒有用的。

再過了幾天,就聽到了玄燁跪在太后的跟前求着太后給霽蘭從嬪升到妃。託婭把手裡繡着的荷包多紮了幾針,卻全是縫錯了,只能拆了再重縫。

看來自個兒是沒有虧欠那個女人,託婭重新把荷包縫了起來,自個兒怎麼可能會虧欠那個女人呢,這一生自個兒是都不可能了。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天冷的要命,也幹得要命,天陰着就是下不來雪,好像下了雪就錯了吧,天死命在那撐着了。

託婭放下了手裡的荷包,那個讓自個兒不舒坦了幾十年的女人這麼走了,心裡一下就空了下來。幾十年了,一直惦記着那個女人今晚在哪睡,是乾清宮還是長春宮,是在紫圍子裡還是暢春園。突然不用再惦記了,託婭都有些茫然了,不知道日子再怎麼過下去了。

跪在霽蘭的靈前,這是玄燁要的,就連貴妃佟氏都跪了,死者爲大。貴妃跪跪沒有什麼,可是都知道,這不一般,這是沒封后,卻要大家按着封后的規矩來行了。

那個女人的金棺擡出了紫圍子,又在五龍亭擺了幾天,出五龍亭的時候是破牆走的。一切瞧着好像全按着規矩,可一切全讓人覺得不一般。

託婭就等着玄燁回來,想看玄燁會怎麼個舉動。站在太后的邊上,看着玄燁給太后請了安,閒話兩句就走了。不能跟着去,託婭卻頭一回讓自個兒宮裡的太監去打聽了。

玄燁去孫文善花園給那個女人奠酒了,聽到這個的時候,託婭不再恨了,又悄悄落了淚,好像得了個圓滿一樣。紫檀木榻上擺滿了荷包,託婭苦笑了下,出身好的只能做一輩子的荷包,主子心尖上的才能讓主子這麼守了一輩子,死後去親奠吧。

出身,其實不過是給那些貧家小戶的人說的,給那些沒得了主子寵主子愛的人一個安慰吧,其實一切全憑的是主子的心。孝莊文皇后、太后攔了一輩子又能攔住什麼呢?

看看前面的董鄂妃,再看看今天的良妃,沒在孝莊文皇后、太后跟前落好,可是在皇帝面前落好了,這對於女人才是最實在的吧。

到底還是明白晚了,若是早知道這些,怕自個兒的一生也會不一樣了吧。託婭又拿起了荷包繡起來了,那個女人真得是這一生足矣。

託婭的日子越來越平靜,每天繡荷包唸經,就像是寧壽宮裡的老太妃們一樣。宮裡的蒙古女人也越來越少了,能用蒙古語說話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

託婭送走一個蒙古女人,就會想一下自個兒的未來了。如今還有着太后在,託婭不用擔心,可是太后不在了,這個尷尬的身份再待在宮裡怎麼說呢?百年之後呢?自個兒的棺槨葬入何地呢?

更何況外面的大臣嚷嚷說立儲,宮裡的嬪妃不能說這事,可也關心着各自的未來,誰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下面的新皇會如何處置這些母妃呢。

託婭不是母妃,更有理由擔心了,難不成新皇上去要把自個兒送回草原去?託婭唯一盼着的就是太后真能千歲千歲千千歲。

可太后到底是人,沒能千歲千歲千千歲,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六日薨殂了。

託婭在大行太后的靈前真心哭得很慘,這宮裡唯一的依靠就這樣走了。雖說太后這位堂姐沒能給自個兒強封個皇后,可至少有太后在,託婭在後宮裡還是有個根底的。現在託婭就像是浮萍了,在這後宮裡該怎麼生存下去呀。

玄燁是給人架到太后靈前,雙腳浮腫,走不了路,傷心之餘,聽到了嬪妃那邊的哭聲,看到了託婭……

興許就是這樣,玄燁在康熙五十七年給自個兒的女人們做了安排,排在封妃名單上第一個的是託婭,一個沒有做過玄燁女人的女人。

跪在鹹福宮門那聽着冊封文的託婭,心踏實了,四十年的不定,四十年的擔憂,今天終於全定了下來,雖然開頭那句“備位宮闈”何等辛酸,可到底主子還是給了自個兒一個名份。可以踏踏實實地葬入妃園寢,可以百年之後有人祭祀了。

不再擔心的託婭到了康熙六十一年,玄燁駕崩的時候,都已經感覺不到了難過。四十多年,原來可以把一切全磨光的,也可以跪在那裡裝着悲痛,卻偷眼打量着和妃跟胤禛的驚鴻一瞥,更能看到夜深人靜時,胤禛走到了和妃的邊上……

託婭笑了,原來男人都有錯眼的時候……

乾隆元年八月初八日,託婭走完了她的一生,她看到了兩次新帝的登基,也避免了胤禛問她“皇考聖祖有沒有睡過你”這樣的尷尬問題,託婭可以平靜地進入景陵妃園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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