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蘭聽着跪在地上的永和宮太監說:“衛主子,奴才內常在主子說是有要緊的事得跟衛主子說,只是身子實在起不來,所以纔派奴才來跟衛主子說下,麻煩衛主子去次永和宮。”
“你先回去吧。”霽蘭的不冷不熱,聽不出是要去見內爾吉,還是不見內爾吉。
永和宮的太監磕了個頭退了出去,差事完了,只是回去不知道內爾吉會怎麼說,德妃怎麼說了。
可巧這天玄燁來了長春宮,和霽蘭坐好了,眼睛就盯着霽蘭看。
霽蘭給看得莫明其妙,最後長嘆了口氣:“主子,莫非奴才臉上有什麼東西不成?”
“沒有,跟往常一樣,除了脂粉旁的沒有。”玄燁笑着拿了粒葡萄遞給霽蘭。
霽蘭接過了葡萄,剝着皮:“主子這話,說得……”後面的話說不出笑了,把剝好的葡萄遞到了離玄燁的嘴還有幾寸的地方。
玄燁的頭往前靠了靠:“再伸過來點……”
霽蘭像看孩子般看着玄粉,無奈地一笑,把葡萄塞進了玄燁的嘴裡:“主子,有件事奴才不知道當說不當說。”縮回了手,拿着帕子擦着手指頭上的葡萄汁水。
等把葡萄吞進了肚裡,玄燁纔開口問:“什麼事?”
“今兒個,內常在派了太監來,說有要緊的事得跟奴才說……”霽蘭的手指頭上的葡萄汁水已經擦乾淨了,可是還在擦。
玄燁看着霽蘭給帕子揉着的手指頭:“我跟德妃說過,不許人去看內常在,除了十三阿哥、八公主和十公主,也不許內常在隨便出永和宮。現在她派人來給你遞消息……哼……”
玄燁長出了口氣,身子往身後的靠背靠去。
“奴才想還是去聽聽吧,畢竟十公主在我這呢……”霽蘭又拿了個葡萄剝了起來。
玄燁垂下了眼睛,瞧着霽蘭手裡的那粒葡萄,搖了下頭,嘆了口氣:“你就是心太善了,八阿哥的性子都像你了。”
霽蘭笑了下,多少透着點無奈與苦澀:“十公主怎麼說也是小孩子,奴才怎麼能跟她計較。”
“去吧,只是別進了屋,沾了病氣就不好了。”玄燁張嘴吃了霽蘭喂的葡萄:“你過倆日再去吧,明兒個我讓西洋來的和尚去給內常在看看,十三阿哥這幾日天天守在內常在那裡侍奉湯藥,八公主和十公主也是,到底孝心可嘉。”
霽蘭又摘了個葡萄剝着:“主子這麼說,難道是怕奴才小性嗎?內常在也給主子生了三個孩子,若是內常在病了,主子不替她延醫請藥,那倒是顯得主子薄情寡義了。阿哥、格格們瞧着也會心寒的。”
玄燁伸手握住了霽蘭的手:“到底還是你最懂我了。”
“主子,這葡萄汁都流了出來……”霽蘭瞧着順着手縫流淌下來的葡萄汁水急着叫了起來,掩蓋着臉上的緋色,心裡的暖意。
玄燁把霽蘭的手拉了過來,頭俯了過去……
隔了兩日,霽蘭去看內爾吉了。事先玄燁內爾吉用十公主做什麼文章,特意地把胤祥、八公主和十公主全叫到了乾清宮裡。
霽蘭進了永和宮的宮門,瞧着德妃已經迎了出來,倆人行了拉手的禮。霽蘭先隨着德妃去了後寢殿那坐坐,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才由德妃陪着再到了內爾吉住的偏殿那。
德妃沒有往屋子裡去的意思,霽蘭也沒有進去。內爾吉在屋子裡倒是急了,催着屋子裡的官女子出來請霽蘭進去。
霽蘭看了眼德妃,笑了:“來之前,也跟主子說過,主子說還是站在屋外的好,怕過上了病氣。”
德妃點了點頭:“這話極是,若是不跟主子說,衛妹妹也斷沒有來的理。阿哥們去探望個大臣,主子也是交待着,若是人沒過去,不可以進屋,若是過去了……”後面的話不說了,到底內爾吉還沒有嚥氣呢。
內爾吉的官女子聽着不敢吱聲,回屋裡又不敢實話實說,只能說不進來了。內爾吉何曾不明白,怕過了病氣,只是自個兒那病是心病,是給嚇得。一個個這麼怕,等真閉了眼,也學安嬪回來嚇嚇,讓你們知道這麼着的下場。
霽蘭跟門外守着的嬤嬤說:“去問問,內妹妹可有什麼話?十公主,我一直當親身女兒養的,內妹妹大可不必擔心。”
嬤嬤聽着霽蘭的音也知道霽蘭是不樂意跟內爾吉說什麼的,來也就是爲了給十公主個面子,讓內爾吉也放心十公主。
內爾吉聽嬤嬤說完了,指着窗戶:“把我擡到窗戶邊那,我坐那椅子上跟衛姐姐說話。”
德妃聽了皺起了眉頭:“這麼着……,你們讓內妹妹還是好生休養着,等病好了,再跟衛妹妹說就是了。”
霽蘭不吭聲,只是站在那,聽着屋子裡內爾吉的動靜。
內爾吉掙扎着到了窗戶邊,喘着氣:“你們都出去,跟德姐姐說,我想跟衛姐姐就倆個人說話。”
德妃聽了這話看着霽蘭:“衛妹妹,這……”
霽蘭微微一笑:“內妹妹都病成這樣了,怕真是有什麼話要說。德姐姐,那就……”
德妃抿嘴一笑:“那我就先回屋去了,過會兒咱姐妹再好好說會兒話。”
“難得來德姐姐這一回,這是自然的。”霽蘭也抿着嘴笑了。
等人都走了,就只剩下屋子裡的內爾吉和屋子外的霽蘭,內爾吉喘着氣開了口:“衛姐姐,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霽蘭的臉上露出了絲譏諷的笑:“你這人挺壞的,恨卻談上不了。”
內爾吉想要說的話全卡在那了,沒有想到霽蘭會這麼說,憋了半天才說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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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不放心十公主,大可不必。就算我想對十公主怎麼樣,主子也不會答應的,那是他的骨血,他得照應周全。”霽蘭想早點結束了,不想跟內爾吉再說什麼了。
內爾吉的身子往下沉着,心裡卡着什麼:“你……不想知道我爲什麼要那麼做嗎?”
霽蘭苦笑了下:“你都做了,知道了也沒有意思了。”
“你居然都不想知道……,可是憑什麼?憑什麼你我都是官女子,主子卻要這麼寵着你?憑什麼你霸着主子卻下不出一個蛋來,憑什麼?”說到後面內爾吉的聲音不知不覺提高了,這些話這麼多年來了她一直想說,可是一直憋着說不出來。
這些話原本不是內爾吉要對霽蘭說的話,可給霽蘭那句“你這人挺壞的,恨卻談上不了。”堵得全倒了出來。
倒了出來,內爾吉也舒服了,終於說了。
霽蘭平靜地問了句:“這就是你要找來說的話?”
“你不生氣?”內爾吉笑着問,她真希望霽蘭生氣了。生氣了,她就贏到了,怎麼着這一生她也要贏霽蘭一回纔是。
霽蘭淡淡地笑了下:“爲什麼要生氣?依你說的,我不覺得我有生氣的理由呀。”
是,內爾吉明白了,霽蘭是不需要有生氣的理由,主子的愛一直在霽蘭的身上,那別人的恨又有什麼關係。
聽着霽蘭高底鞋遠去的聲音,內爾吉忍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還是隻能是她生氣。
跟德妃說了兩句,霽蘭就回了長春宮,再一會兒就去了乾清宮。
玄燁像是隨口般問了句:“怎麼樣?”
霽蘭也像是隨口般說了句:“回主子的話,沒什麼。”
“真沒什麼?剛纔胤祥領着八公主、十公主去了永和宮,內常在病急,已經送去了五龍亭,怕是就這幾日了。”
霽蘭的眉毛挑了下,又鬆了下來:“奴才說了句‘你這人挺壞的,恨卻談上不了。’”
玄燁嘴角微微彎了下:“你終於說了回小氣的話……”
內爾吉到了五龍亭,沒幾日就薨殂了。依着侍候的人話,是給五龍亭那的惡鬼嚇死的。說內爾吉天天晚上嚎着,沒嚎了幾日就嚎死了。
胤祥、八公主和十公主三個人,去五龍亭那看着給內爾吉裝殮,哭得死去活來。尤其是胤祥都哭病了。
陪着胤祥的幾個年長阿哥:胤祉、胤禛、胤祐也都在勸着胤祥,節哀順便。胤祥的心裡卻不自在,內常在額涅穿着常在的朝服都已經小殮了,這喪事怎麼辦內務府那還沒有定。
胤禛也不自在,今兒個說是自個兒廚房那丟了只小公雞。小公雞這正是給自個兒補身子的,就想着能把自個兒的身子壯壯,怎麼這雞就離奇地丟了,誰會偷呢。
玄燁來了,幾個兒子忙着去門外接駕。
胤祥瞧到聽玄燁來了,從牀上爬了起來,往外走兩步卻又折了回來,抓起一隻蓋碗,打開碗蓋,狂飲了幾口。
胤禛聽到身後的動靜,扭回身看,好奇地問了句:“十三弟,你吃什麼藥,怎麼着這麼腥,像是血味?”
胤祥不理會胤禛的問話,衝出了門外,跪在了地上。
玄燁心疼兒子,這是特意來兆祥所看胤祥的,原本瘦的臉倒是也看不出再瘦,只是面色臘黃着。
胤祥看到玄燁,匍匐上前,抱着玄燁,大叫聲:“罕阿瑪……”一口血噴了出來,眼淚也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