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克妻,這話,佟氏沒隔幾日就知道了。佟氏聽人說的時候,嘴角還彎起來笑了笑,那笑淡得都不像是笑,可再濃點就像哭了。
佟氏也沒有哭,可也是真笑不出來。佟氏看着胤禛帶着來請安的小阿哥們,從四阿哥一直到才生出生的十四阿哥,除了給太后抱去養的五阿哥胤祺,給蘇麻額涅抱去養的十二阿哥胤祹,哪個不是自個兒照顧着。
雖說不用像貧家小戶似的親自餵奶換尿布,可是也得操份心知道個冷熱吧。
知道主子對自個兒的心,那不過是尊敬體貼,所以沒少往主子那薦女子。那下面請安的八阿哥的額涅衛嬪,沒來請安的十二阿哥的額涅塔常在和十三阿哥的額涅內答應,哪個不是自個兒推薦給主子的。
佟氏真覺得心酸,自個兒做得不好嗎?那個後位當不起嗎?一個好皇后該做的事都做了,一個壞皇后該做的事都沒做。
都說唐太宗的長孫皇后賢惠,是出了名的賢后,自個兒不敢比可一直在學。長孫皇后給唐太宗推薦女子,自個兒也推薦;長孫皇后善待後宮女子,自個兒也善待;長孫皇后視庶出子女爲己出,自個兒也是如此。
可怎麼着臨到了這,主子卻這樣說了。不說是非要坐那個後位,可是佛爭一柱香,人爭一口氣。自個兒這皇貴妃當了多少年了,從貴妃算起就是十二年了。
難不成非要自個兒生個阿哥才成嗎?佟氏摸了摸肚子,原來是這種想的,現在卻知道主子根本不是因爲這個。
仁孝皇后,那是沒進宮就封了後,哪來的阿哥。孝昭皇后封后時是挺着肚子,可這封后是早定了,也不是因爲懷了身孕才封的。
想想孝昭皇后的額涅說得好聽是遏必隆的側室,說的難聽不就是通房丫頭裡升上來的。再說說遏必隆跟着鰲拜害了蘇克薩哈,那是殺頭的罪都有了。結果呢,鈕鈷祿氏還不是封了皇后,連她的同母的妹妹也封了貴妃,跟着自個兒穿着一樣的朝服戴着一樣的朝冠、用着一樣的儀仗。
不說這麼着,孝昭皇后一封了後,就要主子給遏必隆夫婦建個家祠,到底那祠裡還是隻能把遏必隆的正室夫人擺在供桌上。
佟氏想着就覺得憋氣,爲什麼主子要這麼對自個兒,自個兒哪做得不好?不想哭,可又忍不住想哭,那委屈的眼淚珠子就要往下掉。
佟氏摸摸肚子,這肚子裡都有了龍種,爲了大清的江山、主子的社稷,領着後宮的妃嬪們一塊兒吃着素。那些後宮的妃嬪是想着吃素,把身子吃得苗條些,臉色吃綠些,說不準還能讓主子更疼惜些自個兒。
自個兒吃素算什麼,可不就是爲了個賢德的名呀,想着哪一日也能給人稱聲賢。眼眶裡了眼淚珠子這掉了下來,佟氏忙拿帕子擦了下眼睛,這可不能給人瞧到了。不然那些人還不得嚼舌根,說自個兒就是稀罕那個後位。
自個兒稀罕什麼,這後宮裡誰也當皇后,怎麼着也是自個兒的位份最高。就算是貴妃鈕鈷祿氏跟自個兒一樣的朝服、朝冠、儀仗,那也不用,自個兒還是貴妃裡的最……重要的貴妃。
佟氏不能說自個兒是最得寵的貴妃,只能說最重要的貴妃了。
胤禛兄弟們從承乾宮裡出來,就分開了,各去各宮給各自的額涅請安。胤禛一個人去永和宮給德妃請安。胤禩、胤禟、胤禌都是往西六宮那去,翊坤宮跟長春宮又是挨着。
三個小哥倆就要這擡軟轎的小太監們並排着擡,這麼着他們哥倆好說話。只是宮裡永巷也就只能並排着兩個軟轎,三個就不行了。
胤禟瞧了瞧,扭臉對着胤禌說:“十一弟,我跟阿哥有話說,你先後面跟着。”
虛歲五歲的胤禌的小嘴努了起來,眼淚要掉了出來。
胤禟瞧了,眼睛瞪了下:“你幹麼呀,我跟阿哥要說南薰殿的事,你太小又不懂,等你明年進學了,你就懂了。”
“誰說我不懂,我懂的……”胤禌在軟轎上扭了起來,弄得擡軟轎的四個小太監都不好擡了,身子歪歪斜斜的。
胤禩一瞧怕摔了胤禌:“十一弟,別急,阿哥跟九弟說完就來陪你玩。”
胤禌“嗯”了聲,這纔不扭了,老老實實地坐着了。
“九弟,你要跟我說什麼?”胤禩把身子側向了邊上軟轎裡的胤禟。
胤禟“嘿嘿”笑了:“阿哥,你感覺沒有,今天皇貴妃額涅可是情緒不好?”
胤禩對着胤禟做了個鬼臉,笑了:“九弟,你就小心罕阿瑪知道了查問你的功課吧。”
“阿哥,罕阿瑪要查也先查你的功課,嘿嘿,我們的功課,罕阿瑪纔不會看得那麼緊的。”胤禟笑了起來。
胤禩的嘴努了下:“罕阿瑪都會查的……”話還沒有說完,翊坤宮到了。
給擡進翊坤宮宮的胤禌還扭着身子對着胤禩道:“阿哥,你說了要陪我玩的。”
“阿哥,要去給良妃額涅請安呢。”胤禟伸手過去敲了下胤禌的腦袋。
胤禩還沒有說,就給往長春宮那擡了。在內宮禁院大聲喧譁總是不妥,胤禩也就不說,吩咐着跟在軟轎邊上的小太監:“你去跟十一阿哥說下,回了兆祥所,我去陪他玩。”
小太監跪了下來:“嗻。”等八阿哥的軟轎過去了,站了起來就去了翊坤宮,跟胤禌身邊的太監說了。
霽蘭坐在紫檀木榻上,伸出了手:“快起來吧,這天夠熱的,別在大日頭底下給曬壞了。”
胤禩走了過去:“兒子哪有那麼嬌貴,昨兒個還跟着罕阿瑪在宮後苑裡射箭玩呢。”
霽蘭倒底心疼,從腋下把彆着的手帕子拿了下來,擦着胤禩額角的汗:“我這裡才做了冰碗子,你吃口解解暑氣。”
胤禩等霽蘭擦好了,跪了下來:“兒子謝額涅賜冰碗子。”
“起來吧。”霽蘭彎腰拉起了胤禩,拉着在自個兒身邊坐了下來:“去你皇貴妃額涅那請過安了?”
“嗯,去過了,跟着阿哥一塊去的。”胤禩笑着:“不過兒子看皇貴妃額涅好像有心事,不是太開心的樣。”
霽蘭低下了頭,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心裡有點隱隱對不起佟氏的感覺,若是不了自個兒,怕主子也不會說那樣的話,怎麼着都是自個兒的錯。
可在胤禩面前,霽蘭只說了:“你皇貴妃額涅的事,你們可別亂說。興許是天熱的緣故。好了,吃了冰碗子,你就在東暖閣子那看會兒書,把課業做了,等日後下去了再走。昨兒個主子還跟我說你書讀的不錯,可是你也不能荒廢了。”
“兒子知道了。”胤禩想着這是又不能陪胤禌玩了。
霽蘭卻想着小孩子淘氣,不喜歡讀書,也是有的,笑了:“你別顧着貪玩,明兒個跟着主子一塊去西邊的園子,到了那你還不更淘氣。”
胤禩笑了,瞧着麥子把冰碗子端了上來,就在霽蘭跟前吃了。吃過了,胤禩去了東暖閣子那,又派小太監去跟胤禌說了句。
胤禌聽到了,小嘴撅得老高。
胤禟瞧到了就笑:“十一弟,你這嘴上都能掛個油壺了。”
宜妃打了下胤禟的腦袋:“哪有你這樣當哥哥的,八阿哥在衛嬪那,你們兄弟倆就在我這吧,等日頭下去了再走。正好,九阿哥,你就帶着十一阿哥一塊在這玩吧。”
胤禟擼了下胤禌的腦袋,領着弟弟下去玩了。
第二日,玄燁侍奉着太后,帶着霽蘭和阿哥、格格們去了暢春園,宮裡真是太熱了,那紅色的牆就像是能把人烤化了一樣。
到了暢春園裡,雖說還在北京,可一下就覺得涼爽了,人的心情都好了起來。
可在暢春園裡才過了十來天的舒服日子,宮裡乾清宮的首領太監和承乾宮的首領太監一塊來了,齊齊跪在了太后和玄燁的面前:“太后主子、主子,奴才皇貴主子滑胎了。”
太后手裡端着的冰碗子抖了下,看着坐在腳踏上的玄燁問:“咱們離開家裡的時候,皇貴妃不是還好好的,現在怎麼這樣了?”
玄燁的眼神閃了下,問着倆位首領太監:“讓太醫院派人去了嗎?”
“回主子的話,已經去內務府報過了,也派了太醫去。只是皇貴主子滑完胎後,先是太醫和奴才位都瞧着還好,可過了兩個時辰,就開始出血了,這血就沒停過。”承乾宮的首領太監跪那說着。
玄燁站了起來:“混帳東西不早說,止血石還不趕快給用上。”
承乾宮的首領太監磕了個頭:“嗻。奴才這就去傳旨,讓他們用上。”
玄燁點了下頭,這止血石是朝鮮進貢的,若是沒有玄燁的旨意,太醫院也不能隨便給人用上的。
霽蘭聽說了,心也揪着,更覺得是自個兒的錯,可又不能讓玄燁給佟氏封后。
太后聽了,心裡也內疚着,這封后若不是一直想封託婭格格,真說封佟氏爲後,怕玄燁也不會說出怕克妻的話來。就算玄燁那麼想封衛嬪,這佟氏估摸還是會封的。
玄燁讓太監一有消息就來報,心裡倒也不希望佟氏有事,好歹也是因爲懷了自個兒的骨肉才這樣。怎麼着,這樣也跟八旗勇士爲了大清去拼命一般了。
到了晚上,從宮裡傳來的消息佟氏更不好了。太后坐不住了,讓自個兒的近侍太監趙米林去跟玄燁說,明兒個要回宮。
玄燁長嘆了口氣,是得回去看看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