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烏雅氏聽了塞和里氏的話,又動了心思,讓跟着的嬤嬤打聽下,到底在哪個地方。就算不爲着自己的弟弟,也想知道這麼個能讓人看了不忘的美人兒在哪個宮裡呢。宮裡的美人不少,可是真是絕色的卻也鳳毛麟角,數得出來的。
臘月二十三日,紫圍子也跟民間的百姓一樣要祭竈。祭竈原本得帝后先後在坤寧宮的佛像前、神龕前、竈神前拈香行禮。現在後宮沒有後位,玄燁請示了太皇太后、太后讓佟氏來祭竈神。
太皇太后瞧着坐在腳踏上的託婭格格,又瞧着邊上站着的佟氏,半響嘴角那有了點笑意:“託婭格格到底還沒有經過這些,這回就跟着貴妃一塊去,瞧瞧怎麼祭的竈神。”
佟氏的脖子又僵直了些,偷眼打量着託婭格格,不知道是不是明年就要封后了。
太皇太后又轉過身對太后道:“今年吧,先是旱,皇帝又是齋戒又是祈雨。然後就是地震那樣的事,皇帝下了罪己詔。再接着又是太和殿走火,真是窩心,沒一點高興的事。”
太后臉上也是凝重的樣兒:“太皇太后主子說得極是,不過怕是明年就是好光景了。”
玄燁知道太后的心事,不去看託婭格格,只是附和着太后的話說:“太后額涅說得極是。有着太皇太后在佛祖跟前的誠心,過了年,一定光景會不錯的。”
太皇太后臉上現出了些笑意,拍着託婭格格的肩膀:“託太后和皇帝的吉言,佛祖會聽到的。本來今年就想……,明年也好,也是我們託婭格格的好年景,。”
玄燁的心咯噔了咯噔,明白這是太皇太后在催着呢,意思要給佟婭格格一個名分了。暗裡長嘆一口氣,名分好給,就是這名分給了就得給位份,位份太高怎麼着也是難受到自己。今年不順,可也好歹算是逃過一劫,明年再說吧。
到了臘月二十四日,這是欽天監選擇吉日定了封印的日子,佈告天下,各個衙門,照例封印,這年就要過起來了。
交泰殿中,玄燁把寶印安放在供案上,設酒果,點香燭,拈香行禮。官員捧着寶印出殿,內閣有關官員,到乾清門外,洗拭寶印後,捧入殿內,加以封貯。這印要到來年正月,吉日才能再開封。
玄燁封完了印,坐着暖轎去了慈寧宮給太皇太后、太后請安,這是預示着要過年了。
太皇太后瞧着玄燁就笑:“聽到外面的鞭炮聲就知道皇帝來了,這都不用人通報了。”
玄燁笑着跪下給太皇太后、太后請安,這是例行的規矩。請好了安,玄燁就催着擡暖轎的內侍們快回乾清宮。玄燁這過一個門檻就要放回鞭炮,一路的鞭炮次第響起,響到哪哪的人就開心,想着主子來了。
東西六宮的嬪妃貴人常在答應們,豎着耳朵聽玄燁去了哪,卻是聽不到一絲的聲響。東西六宮靜悄悄的,只有門上貼得大紅的“福”字和門柱上貼得白紙藍邊鑲紅的春條提示着這是要過年了。
貴人烏雅氏還惦記着前前兩日塞和里氏的話,瞧着安靜的宮院,摸着肚子,吩咐着官女子們:“你們剪幾個窗花貼上,好歹也是過年了。”
玄燁已經幾個月沒見了,怕是還要幾個月見不了,興許就得是幾年。算了,打聽那官女子的事先放下吧,打聽好了,也沒機會提,有機會提,說不定主子動了心思,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添堵了。
貴人烏雅氏看着官女子剪的窗花,胸口總有些憋氣:“就剪‘來年有餘’這樣的好。”
塞和里氏瞧了眼烏雅氏的肚子:“再剪個‘連生貴子’,來年烏主子再生個大胖阿哥。像四阿哥那樣的。”
烏雅氏聽提到了四阿哥胤禛,對着跟前的嬤嬤吩咐:“去把四阿哥從兆祥所接來,他也該來請安了。”
嬤嬤出去讓小太監去兆祥所接四阿哥了。這裡塞和里氏更開心了:“哈哈,讓四阿哥跟烏主子肚子裡的弟弟也親近親近。”
烏雅氏笑着斜了眼塞和里氏:“額涅,誰知道一定是阿哥呢,說不定是格格呢。“心裡的那口子氣卻不憋了,尤其是瞧着進門的才虛歲兩歲的胤禛,更是舒暢多了,伸着手:”來額涅這。”
奶嬤嬤樸氏抱着胤禛走到了烏雅氏跟前,卻沒有把胤禛放到烏雅氏的懷裡。
烏雅氏摸了下胤禛的小臉:“怎麼臉上全是鼻涕,也不擦擦乾淨?瞧這髒的,哪像個阿哥,都像個叫花子了。”烏雅氏拿起手帕擦着胤禛的小臉。
樸氏不敢回嘴,委屈地站在那裡。
胤禛給烏爾雅氏擦了幾下,不舒服,小腦袋轉動着,瞧着那邊官女子手裡的窗花,身子就往過移,小手就要去抓。
烏雅氏瞧見了,對着官女子吩咐:“拿來給四阿哥玩。”
十八、九歲的官女子臉上漾着似要從心裡笑出來卻又忍着不給笑的模樣,走了過來,把窗花遞給了四阿哥。
四阿哥的小手急速地伸出卻沒去拿窗花,而是在官女子的胸口那摸了把退回來,看了眼烏雅氏和周圍的人,又轉過臉,小手又伸過去在官女子的胸口那來回地看抓和蹭。小官女子的臉又羞又紅又委屈,卻又不敢表現出來,人僵在那。屋子裡其餘的人都低下頭抿着嘴笑了。
烏雅氏拿着帕子捂着嘴笑了:“四阿哥,你這纔多大,就動了這心思。真是不學好。”伸出手打掉了四阿哥的手。四阿哥“哇……”哭了。
烏雅氏想是想到了什麼,心情煩燥起來:“今天二十四了吧,怎麼沒聽到鞭炮聲?”所有的人都噤聲收起了臉上的笑,側耳的聽了好一陣,外面還是沒有一點的響動。
烏雅氏把手裡的帕子攥了攥,長嘆口氣:“也沒去邊上的,怕是去了西宮吧。”
東宮的宜嬪瞧了眼外面,聽了半日了,也是沒有半點的聲音,琢磨着怕是去了東面的吧。
乾清宮那一路的鞭炮響,人人臉上帶着要過年的喜氣。玄燁進了乾清宮的宮院,鞭炮才停了響。
玄燁回到了昭仁殿西暖閣,瞧着霽蘭正坐在紫檀木的炕牀剪着窗花,不讓人通報,屏退了左右。玄燁自個兒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從後面一把抱住了霽蘭的小腰,頭抵在霽蘭的脖頸間:“剪什麼花樣呢?”
霽蘭正專心在剪着窗花,給玄燁這麼着嚇了一跳,手裡的剪刀差點剪到手,剪了一半的窗花也給剪壞了。
玄燁有點抱歉:“嚇到你了?”從霽蘭手裡接過了剪刀和窗花,把剪刀就放在了炕几上,看着窗花,見是個才剪了一半的喜鵲登梅的花樣兒:“可惜了,給我鬧得剪壞了。”
霽蘭把身子側了下,好對着玄燁說話,卻也只能半側着身子,細聲細語地道:“奴才愚笨才剪壞的,奴才再重剪一個。”
玄燁把手裡的窗花看了下,嘴角含着笑問:“你就光會剪一個樣式嗎?”
霽蘭眉毛挑着,眼珠子斜瞅着窗櫺子,一串清脆的聲音蹦珠似地說:“奴才會剪吉祥喜慶、豐年求祥、五穀豐登、貴花祥鳥、連生貴子、蝴蝶戲牡丹、老鼠娶親、龍鳳成祥、鴛鴦戲水……”
玄燁聽到了“連生貴子”喊着:“就剪這個!”
霽蘭報出了這一串,一時沒明白玄燁剪哪個,愣着。
玄燁看了眼霽蘭的神情,知道沒明白要剪哪個,把臉挨近了霽蘭,悄語着:“就剪後面那幾個就好,嗯‘老鼠娶親’就不必了,別的那幾個都好。”
霽蘭嗅着玄燁衣袖間的龍誕香,又給玄燁話語間吐出的氣息吹得臉頰處一陣陣發燒,有些暈着,又問了次:“主子說剪哪幾個?”
“鴛鴦戲水、龍鳳成祥、連生貴子,這三個就好。”玄燁瞧着霽蘭臉頰處細膩如玉雪般的肌膚,忍不住輕輕地摸着,又親吻了下。
霽蘭的小臉豔如桃花,心撲通撲通地跳,這些日子來一直擔心着的事,怕是不遠了。這是主子的恩典,奴才的榮耀,可是霽蘭卻還是怕得要命,在玄燁的懷裡動也不敢動,怕是一動,這恩典、榮耀立馬降了下來。
玄燁鬆開了霽蘭,站起了身。
霽蘭雖是慌着,卻還記得規矩禮數,立刻站了起來,要跪下補行那個剛纔沒請的安。
玄燁伸手按着不給霽蘭起來,自己坐到了炕幾的那面,拿着一張染成了紅色的宣紙:“我來畫個圖像,你來剪。”
霽蘭不說話,只是兩隻眼睛因着剛纔的羞澀水汪汪的潤和亮,瞧着玄燁的手,不知道玄燁會畫出個什麼圖樣來。
玄燁瞧着霽蘭的粉雕玉琢的容顏,愛極那頰上的豔,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下,又探頭過來吻了下。
霽蘭這下羞得低着頭不敢擡頭,只覺得全身都熱得慌,像給飲了酒般的暈。
玄燁眼裡含着笑,提着筆在紅色的宣紙上勾勒着“龍鳳呈祥”的圖案,寥寥幾筆勾好了,遞給了霽蘭:“就照這個剪吧。”
霽蘭拿了過來,又取了張紅色的宣紙,放在了玄燁那要花樣的下面,照着圖疊成了幾層,再拿起剪刀來,幾剪子就剪好,又遞給了玄燁。
玄燁接過瞧了眼,剪得花樣圓潤乾淨,也沒有斷連處,誇了句:“不錯。我再畫一個,你再剪一個。”
霽蘭應着:“嗻。”看着玄燁畫出來得是“鴛鴦戲水”,身子動了下,有些不自然,又暗責不該這樣。
玄燁邊畫着邊問:“這剪紙可知是什麼時候有的?”
霽蘭想這定然是玄燁的考問:“奴才記得李義山的詩裡有‘鏤金作勝傳荊俗,剪綠爲人起晉風’,可是唐時就有的?”
“嗯,杜子美的詩中也有‘暖水濯我足,剪紙招我魂’,可見唐時就有了。”玄燁把手裡的花樣遞給了霽蘭。
有着這樣的話題,霽蘭臉上的羞澀也慢慢退了去,邊跟玄燁說着話,邊剪着。沒一會兒,把“連生貴子”也剪好了。
瞧着霽蘭剪好的窗花,玄燁衝着西暖閣外喊:“樑九功。”
樑九功輕手輕腳進來,站到門口:“奴才在。”
“去弄點糨糊來。”玄燁吩咐着。
樑九功應着:“嗻。”又等了下,看玄燁沒了別的吩咐,這纔出去。沒一會兒樑九功捧着托盤,托盤裡放一小瓷碟子的糨糊,碟子裡還放着個小銅匙,無聲音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