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出校門。
我以爲王謙君會跟過來,但是他沒有。
正有許多學生進校,都是些走讀生。餘慧慧和好幾個認識的女學生打招呼。
我走向那個小飯店。
“怎麼了?今天也來記賬嗎?”老闆娘熱情招呼。
“不用記賬,阿姨,我同學請客。”我說。
“哦,好漂亮的女同學。不會是女朋友吧?下次你爸爸來付賬我可要告訴他。只剩半年時間了,哪還有時間找女朋友?”老闆娘跟我開玩笑。
“阿姨比我爸爸還嘮叨。您放心,要是我女朋友,我還會讓她請客嗎?您趕快給我燒兩個菜,我們趕晚自習。”
“還要燒菜?”餘慧慧很驚異。
“怕錢帶的不夠嗎?沒關係,阿姨很好的,你可以記賬。”我說。我看得出餘慧慧很爲難。
“那好吧。”
我點了一個辣椒殼炒肉和一個蔬菜。老闆娘裡屋去準備了。
“週末你都到這裡吃飯嗎?”餘慧慧問道。
“嗯,沒辦法,週末食堂不燒飯。你呢?我看你週末也不太回去。對了,你週末幹嘛不回去?”
“我家離學校太遠了。不過,我一般兩個星期總要回去一趟,因爲我爸爸腿腳不方便,我得回去幫忙。”
“你好懂事。”
“我怎麼覺得你每個星期都在學校似的,難道你不想家嗎?”
“還好。我爸媽都是老師,我的家就在學校,所以回不回去都差不多。反正都是學校。”
“那不一樣,想家想的是家的溫馨,想的是父母親的愛。你在《想家的時候》那篇作文裡不是這麼說的嗎?”
“我作文裡提到的家不是現在的家。”
“怎麼?難道你父母親離婚了嗎?”
“沒有。那是我十三歲之前的家。”
“十三歲之前的家,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哦。這涉及家裡的一些事。不好說。”我不打算和餘慧慧說太多。再說,時間也不允許。我已經聽見上晚自習的鈴聲了。
“那就吃飯吧,菜上上來了。”
我站起來給餘慧慧盛飯。吃完飯,我進裡屋叫老闆娘將飯錢記在我的賬上。
“走吧。”出來後我對餘慧慧說。
“我帳還沒付呢。你等會。”
“我付過了。”
“你付過了,我說你怎麼能這樣,你不是口口聲聲叫我付的嗎?”餘慧慧還是要往外掏錢。
“那是和你開玩笑的。這樣不挺好嗎?下次你請。”
“這……好吧。”
我們回到教室的時候,老師正在講臺上授課。對於我和餘慧慧同時出現在門口,很多人自不免詫異,所以教室裡便鬧哄哄的,不過老師一訓斥,大家立即安靜下來了。
我利用課間時間把情況和吳紅梅說明了。
“幹嘛和我說這些?”吳紅梅很是不解。
“因爲我和你無話不說。我第一次做主持人,這商議的情況能不和你說嗎?”我裝作有點生氣的樣子。
“那我洗耳恭聽。”
“我是要和你商量一下我們對唱的事,很可能我要把我們的節目放在第一個。”我把我和餘慧慧商議的結果作了簡要說明之後接着提出我的設想。
“爲什麼?”吳紅梅疑惑不解,“我從來沒有上過臺,你不怕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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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任何一臺聯歡會都要一個暖臺的節目,而我估計學校不會有這麼高質量的節目,所以,只有我們先上,把氣氛挑起來。”
“你就對我這麼有信心嗎?”
“我對你就像對我自己一樣有信心。”
“砸了可別怪我。”
“晚自習後我們對一對。”
“好。”
那一個月是我去蔣村中學最忙的一個月了。我學習之餘的時間幾乎都耗在了聯歡會的籌備上。
我和餘慧慧做了分工。餘慧慧負責敦促各班節目的排演和編寫聯歡會的開場白、結束語,我則負責編寫節目的串詞以及相關的雜事,比如讓班主任聯繫老師做評委等等。
各種臺詞編寫好之後,我們往往利用晚邊放學和晚自習之後的時間在一起演練。王謙君有時候會陪着我們,李喜文則幾乎呆在我們身旁。
李喜文爲聯歡會做了許多事,凡是跑腿的事幾乎都是他去做。他發揮他美術功底爲聯歡會製作了一個很漂亮的節目單,並且爲每個班都做了一份。
那年代沒有複製一說,也沒有複印機,全靠手工,真的很不容易。
我記得那一年元旦正好是星期六,所以我們的聯歡會便放在週五下午舉行。
轉眼這一天就到了。
天氣出奇的好。晴朗而無風。可畢竟是冬天,氣溫還是比較低。
班主任和學校領導去鄉鎮府借了話筒和音箱,並且請小工在操場搭了個露天舞臺。
我提前回華安叫外婆給我借了一套禮服,並且將父母學校裡的一臺錄音機借到了學校。我找到了一盒鄧麗君的磁帶,讓李喜文在節目間歇期間,在主持人公佈節目分數的時候播放這些曲子。這個安排給聯歡會增色不少。
餘慧慧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套春秋裝,穿在身上端莊得體,還有*的韻味,所以當我們站在臺上亮相的時候,底下響起了尖利的哨聲,我才注意到蔣村的一些小混混也來到了學校。
連附近的一些村民也來到了學校。
那時,對偏僻的鄉村來說,有一臺這樣的聯歡會無異於看一場電影。
班主任示意我們開始,我們一起走上舞臺。
尖利的哨聲再次響起。掌聲跟着響起。
我們很順暢地說完了開場白。沒有漏詞,沒有意外的停頓,兩人的配合驚人的默契。
臺下掌聲如雷。
我注意到坐在前排的領導們不住地點頭,而且還互相交流着什麼。幾個擔任評委的老師也對我們讚賞有加。
我要補充的是,第一次我和餘慧慧碰頭之後,我原計劃將我和吳紅梅的對唱作爲暖臺節目,可由於有一個班排練了一個舞蹈,爲了增添迎接新年的喜慶氛圍,我們把舞蹈節目放在了第一個,而將我和吳紅梅的對唱往後挪了。
節目一個一個往下表演,我和餘慧慧輪流上去報幕,最初上臺的緊張感漸漸地消除了。
每當餘慧慧出現在舞臺上,尖銳的哨聲便響起來,這讓我略感不安。
雖然節目的質量不是很高,雖然有些學生表演時忘了對白,雖然這些小演員們沒有一個化妝,甚至表演的服裝就是平時的生活裝,但是無論哪個節目結束都贏得了陣陣掌聲。
鄉村裡的人是從來都不吝嗇掌聲的。
終於輪到我和吳紅梅上臺了。
吳紅梅還是那一套打扮,黑棉襖黑褲子,只是脖子上圍了一條手工編織的紅色的圍脖。她因爲緊張或是羞澀而滿臉通紅,甚至連往臺下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臺下出現了鬧哄哄的聲音。連着響了兩聲哨聲。
“別緊張,”我低聲說道,“只要你一亮嗓子全場就會安靜下來的。”
吳紅梅看着我,點了點頭。
我示意她開始。
吳紅梅清了清嗓子,亮開了喉嚨:
孩子啊孩子,春天我想你,
小燕做窩銜春泥,小燕做窩銜春泥。
你在遠方守邊疆,
何時何日是歸期,何時何日是歸期,
咿呀兒呦呦咦。
果不其然,吳紅梅一開唱,臺下即刻靜了下來。她剛唱完“咿呀兒呦呦咦”,掌聲即刻雷鳴般響起,那尖銳的哨聲又連着響起。
我接着唱:
媽媽啊媽媽,春天我想你,
咱家的果園可曾綠,咱家的果園可曾綠。
門前的棗樹仍依舊,
風車小橋在夢裡,
咿呀兒呦呦咦。
自不用說,又是一陣掌聲。當我們唱完最後一句一起向臺下鞠躬的時候,掌聲持續不斷。
吳紅梅的激動可想而知,她突然抓緊我的雙手,“鄭啓航,我們成功了嗎?我們真的成功了嗎?”
“成功了。我們真的成功了。你沒有聽見那雷鳴般的掌聲嗎?鄉民們雖然音樂素養不高, 但是他們還是能辨別好壞的。”
“謝謝你,太謝謝你了。”吳紅梅鬆開我的手。
“是我要謝謝你。記住,吳紅梅,外表美固然重要,但是人們更看中的是一個人的內在美和他由此表現出來的綜合素養。”
“謝謝!”
我們一起走下舞臺。有好多人圍到我們身邊來。
若干年後當我看見電視裡那些當紅明星被他們的粉絲圍成一團時我便情不自禁想起今天這一幕,我就會想起吳紅梅。只是我不知道吳紅梅有沒有走上音樂之路,我甚至不知道她生活得怎樣,因爲我完全和她失聯了。
聯歡會在四點鐘準時結束,當我和餘慧慧說完結束語,掌聲又響了起來。尖銳的哨聲也接連不斷的響起。
學生和前來觀看的附近的居民陸陸續續的散去。那幾個想要逗留的小混混被班主任和幾個學校領導趕出了學校。
校長特意走到我身邊來,“鄭啓航,真沒想到你會有這麼出色的表現。哪天我和你爸聯繫把這些情況告訴你爸,他一定會笑的合不攏嘴。”
“謝謝校長誇獎。”
“他以爲給我送來一個*,沒想到給我送來一個寶。去華安的時候一定要叫他請客,哈哈哈哈。”校長的心情看來格外好。這*一說原來源於我的父親。
“鄭啓航轉到班上來的變化我們是看得到的,連學習成績也有很大的提升。”班主任露出諂媚的笑容。
“你這個班主任功不可沒啊。”
“謝謝,謝謝!”班主任受寵若驚。
接下來班主任點了幾個班上的男生留下來打掃場地,要求他們將老師和領導們坐的凳子搬到老師的辦公室去,他便和校長他們一起走出了學校。
我估計他們是去吃慶功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