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許默離婚的事只過了半個月父母親就知道了。沒有不透風的牆。
得知這個消息,父親當場就暈倒了,好在他當時正在他辦公室,瞭解他身體狀況的同事從他口袋裡找出一粒速效救心丸讓他吞下去,然後找母親送他去醫院,父親方纔挺過來了。
這種結果比我想象的不知好多少倍了。之所以一直不與許默離婚,一方面是沒有找到郝珺琪,因爲在沒有找到郝珺琪之前就和許默離婚,父母親就會再次逼我找對象。父母,尤其父親心裡有個結,絕不希望我在陽江找對象結婚,另一方面就是擔心父親的病。
我總是不敢去想象,父親得知我已經離婚心臟會脆弱到什麼程度。
應該是天可憐見吧,他停住了。
父親出院後一直氣鬱難解,打電話叫我回華安一趟,我推脫工作太忙,不曾回去。
我沒想到父親會親自來陽江。可想這件事在父親的心裡頭有多重的分量。
那天,在回“錦繡前程”小區的路上,我接到了徐小柔用家裡新裝的固定電話打來的電話。
“叔叔你回來了嗎?”在電話裡,徐小柔急急地問道。
“我正在回來的路上。有什麼事嗎?”
“我們家來了兩個老人,說是你的父母親。”
“啊,”我吃了一驚,“他們什麼時候到的?”
“就剛剛。他們看見是我,以爲敲錯了門,後來又折回來詢問,我說是鄭醫生的家,他們才進門。他們看我的眼神讓我好不自在。”最後一句話徐小柔說的非常輕,“你馬上就要到家了嗎?”
“快了。”我說。
“那好,我去準備飯菜了。”
“菜夠嗎?”
“夠。早上我買了魚,還砍了肉。”徐小柔掛掉電話。
我心裡非常緊張。雖然我預知到這件事對父母來說打擊有多大,可我還是沒有想到父母親會親自來陽江。要知道,打我到陽江工作之後,父母親也只是在我買下“錦繡前程”小區的房子時來過一趟,其他時候再也沒有來過。
推門進屋,我看見父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走到他身邊叫了聲“爸爸”,他沒有任何反應。他還是盯着電視看。
我便走去廚房。母親在廚房幫忙。徐小柔正在炒菜。餐桌上已經擺着一道菜了。
“媽。”我叫道。
“回來了。”母親淡淡地應了一聲。
“爸爸很不高興吧?”
“你說呢?”
父母親不愧是知識分子,有徐小柔在場,他們什麼也沒有說。我們悶悶地吃飯。我從酒櫃裡選出最好的酒,可是父親看也不看,直接拿碗盛飯,我只好將酒放回原處。徐小柔已經感受到了這異常的氛圍,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偶爾用餘光瞟我一眼。
吃過飯,喝過茶,待徐小柔進了房間,“戰爭”終於爆發了。
“我說鄭啓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想活活氣死你老子?”父親的嗓門很大。
“你聲音小一點。”母親提醒道。
“我能小聲嗎?你沒看出我憋到現在嗎?”父親左手捂在心臟的位置。
“可是,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孩子就是這樣被你慣壞的。”父親說。
“呦呦呦,你怎麼說起我來了?”母親的聲音也大起來。
“不說你說誰?我看起航的性格像死了你。”
“你以爲你的性格好?你也不看看你爲兒子做過什麼?”母親絲毫不想讓。
“我爲兒子做的還少嗎?可哪有一次他聽我的?”
父母親就這麼當着我的面爭吵起來。這種場景對我來說,實在太習以爲常了。
我盯着電視畫面,聽着父母親爭吵。
“好了,”最後還是母親主動緩和下來,“你心臟不好就不要這麼激動了。”
“我能不激動嗎?總有一天我要你們被活活氣死。”父親的臉漲得通紅。
電視裡恰好播出一對夫妻吵架的場景。這真是莫大的嘲諷。
“起航你倒是吭聲啊。”母親說。
“你們要我說什麼?”
“說什麼?你說要說什麼?好好的,你和許默離什麼婚?”父親挑開話題。
“離婚是我的事。”我說。
“是你的事?單純就是你的事?所以你吭都不吭一聲就離了?難道你就不是我兒子?竟然說和我沒有關係?”父親的氣又上來了。
“你說我離婚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問道。
“你——”
“起航你不可以少說一句?”母親說。
“你們不是要叫我說嗎?”我說。
“叫你說是叫你和爸爸吵架嗎?”
“我有和爸爸吵架嗎?”我反問道。
“你這態度。”
“我一向就是這種態度,你們不是不知道。”
“我叫你是這種態度!”父親一巴掌揮過來打在我臉上。
“你打呀,你打死我我還是這態度。”我捂着臉。臉上被打的地方有一種火辣的感覺。
父親這個巴掌將他打我巴掌的歷史整整延長了五年。
本來衝我不屈的態度,父親還會再給我一個巴掌,但是父親已經沒有力氣再打了,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他的樣子,他應該是覺得胸悶了。
“老鄭,你怎麼了?”母親慌了。
“藥。”父親吐出一個字。
母親慌慌張張地從包裡找出一個瓶子,然後倒出一粒送進父親的嘴裡。父親就着水將藥丸吞進了肚子。
我走向陽臺。外面天氣晴和,正午的陽光看上去有點白。座落在小廣場上的運動場地上一個人都沒有。有一種我叫不出名兒的花正開得絢爛。
我回到客廳,主動向父親示好:“好一點了吧,爸爸。”
“我不要你管。”
“你倒是說下呀,你爲什麼離婚,讓你爸爸消消氣。”母親說。
“是許默要離婚,不是我。”
“是許默要離婚嗎?”母親看着我。
“看,在你們的意識裡總是我的問題,”我忽然倍覺委屈,“你們不能接受我的態度,我也請你們想想,從我讀初中起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認爲錯在你兒子,爲什麼?”
“爲什麼?你說爲什麼?你哪件事讓我們省心過?”父親又暴起來。
“你少說兩句。”母親向父親做了個手勢,“起航,不是我們做父母的不信任你,而是這麼多年你的各種舉動實在傷了我們的心。你倒說說看,許默爲什麼要離婚?”
“我不想說這件事。”我把臉沉下來。
“爲什麼不想說?我是你媽媽呀,兒子。我們今天來陽江可不就專門爲這件事來嗎?我和你爸爸都老了。我們的期盼都在你身上。”
“好了,離婚的原因你不說,我們也知道。”父親說,“你看你一個月不回去一次,哪個女人受得了?擺明了是你不珍惜。”
“這是起航的工作性質決定的。他一個外科手術醫生,哪天有空?”母親替我幫腔。
“哪是什麼空不空的問題?醫生就不是人了?醫生也有輪休的日子。輪到他休息,他不就可以回去了。可他回去了嗎?”
“不是我不想回去,是我不能回去。”我說。
“不能回去。難道有誰拖住了你的腳?”
“爸爸,請不要總是以質疑的眼神看着我,好嗎?告訴你,我從沒有做過對不起許默的事。”我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
“可許默卻因爲你不常回家而一直懷疑你對不起她,所以她有了外遇,對不?”母親看着我。
“差不多。”我點點頭,“但你們不要怪她,是我的錯,真是我的錯。”
“你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你有什麼錯?”母親很不理解。
“肯定是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父親還是那個觀點。
“我真沒做對不起她的事。”我的聲音大起來。
“媽媽相信你。你跟媽媽說一聲,你沒做對不起她的事,怎麼還你錯了?”
“我們打結婚起就不很成功……在那方面。”我頓了頓。我只能這麼撒謊了。我如果告訴他們是我不能和異性親近,一和異性親近凸戒靈異就會閃現,打死他們都不會相信。
父母驚異地看着我。
“怎麼會?”父親說。
“怎麼會這樣?好好的怎麼會這樣?”母親說。
“所以請你們想想兒子這麼些年都過的什麼日子。許默前年就提出離婚了,我一直在拖。我覺得慢慢會適應,慢慢會好起來,可是,始終還是那個樣子。”我低沉着語調說話。
“還會有這種事?”母親看着父親,然後看向我,我把頭轉向別處。“那個,你和別的女孩子會嗎?不不,我是說,我想說,你就沒有成功的時候?”
“我沒有和別的女孩子交往過。”我故意低下頭。
父親深深地呼吸。他繃緊着臉。許久,他說:“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母親問道。
“是起航沒找到感覺。”
“做這種事還要感覺嗎?就沒有生理需求嗎?按你這樣說,世上還有強-奸犯?”母親反問。
“所以我說你不瞭解你兒子。”
“你瞭解兒子,那你倒說話呀。”
“我不是說了嗎?他和許默找不到感覺,所以屢屢不成功。”父親說。
“就是說和許默沒有感情,所以生理上厭惡對方,是這樣嗎,起航?”母親問道。
“我也不確定。”我覺得很尷尬。任何一個子女和父母探討這種問題都會很尷尬地吧。
“肯定是這樣。”父親說。
“那換一個女孩子應該就會改變這種狀況。”母親說。
“這才更糟糕,更糟糕。”父親忽然喃喃自語,然後看了我一樣,眼神極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