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們在寢室門口和我們分手。
我跟着足球隊成員走去小炒店。沒有誰不在感慨這奇蹟般的結果。
班主任特意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真看不出你還有這種特長。晚上多喝點,但不要喝醉。”接着他離開我們走上另一條路。
“胡老師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嗎?”我問隊長。
“他已經和我說好了,他要是在的話,大家都喝得不痛快。其實,班主任還是挺通情達理的。”隊長說。
“那倒也是,他這麼嚴肅的人要是在場,誰都覺得不自在。”我說。
“所以,今天晚上咱們不醉不歸。”
那一次喝酒真的喝得太嗨了。
我記得服務員端來一箱又一箱啤酒。起先我們尚用杯子一杯一杯地幹,後來發展到用瓶子一瓶一瓶地吹。我不知道有多少啤酒從我嘴角溢出來流經我的胸膛。
大家都敬我的酒。不知誰對我說了聲球神,接着大家就又以球神的名義敬我的酒。
連在隔壁包廂吃飯的獲亞軍的那個隊裡的幾個成員都過來敬我的酒。他們說我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來來,程咬金,我們真是誠心誠意過來敬你的酒的。我們輸的心服口服。來,把瓶子裡的酒吹了。”他們用瓶子磕我的瓶子,瓶子發出很清脆的聲音。
“我覺得你們說我是程咬金真是說對了,我就是那麼三斧頭半的功夫。”我說。
“好了,你就不要再謙虛了。把酒喝了。”
我一口氣又喝了一瓶。
他們很滿意地離開了。
那個晚上我的肚子始終是脹鼓鼓的,我感覺啤酒已經到了我的嗓子眼,隨時隨刻都會涌出來。
我也記不清楚我出去排泄排了幾回,有時候出去之後進來沒過兩分鐘又要出去。我也記不清楚我去小炒店外面吐了幾回,每次嘩嘩譁往外吐的都是水。我只要把手指頭往嘴裡一放,肚子裡的水就會嘩嘩嘩的往外吐。
吐過之後又接着喝。
我也不記得吳淑芳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我只記得她一出現就有好多人開我們的玩笑。說鄭啓航成爲球神你吳淑芳就不放心了?今天我們就是要和鄭啓航不醉不歸。你不放心你就給鄭啓航代酒啊。吳淑芳說我過來就是要給鄭啓航代酒的。她伸手來搶我的瓶子。但是我很粗魯地把她的手推開了。我說我要你代什麼酒?我能喝,我還能喝。你還能喝嗎?你喝成這樣還能喝嗎?吳淑芳情緒激動,起航,你已經醉成這樣,再喝就傷身體了。
我能喝,我當然能喝!來來來,哪位兄弟和我幹了。我重新把酒瓶舉起來。
吳淑芳用力把我手中的瓶子搶過去。她張開嘴便咕咚咕咚的把啤酒往肚子裡倒。你要醉是嗎?你真要醉死是嗎?那我就陪你,讓我陪你!
我想去搶吳淑芳手中的瓶子,但我身子一個晃盪,人便往一邊倒。在我身邊的一個隊員連忙扶住我的身子。
“不能喝了,看來球神真不能喝了,今天就到這裡吧。”我聽見足球隊長說,“搶着要酒喝的人他肯定喝醉了。”
“誰說我喝醉了,誰說我不能喝?喝,繼續喝!”我掙開隊員的扶持。可扶我的隊員一鬆手,我感覺自己的身子就要往下滑。吳淑芳趕忙攙住我。
“起航,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不要再喝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吳淑芳說。
“我不回去,我就是不回去,我要喝酒,我還要喝酒。”我用力掙扎,可是我手頭上幾乎沒有了任何力氣。
我被攙出小炒店。
我一搖三晃。扶持我的人跟着一搖三晃。我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步伐,有時又覺得自己的雙腿軟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好像雙腿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似的。
我看不見街道上來往的車輛,也聽不見耳旁那些似醉非醉的同學的吼叫聲,我只顧自己吼叫,唱完一首歌接着又唱另一首歌。純粹是在聲嘶力竭。
可我卻知道怎麼樣都不往我租住的那個小區的方向走。若是這麼多人都涌去我的租住房,會是什麼情況?這個時候,丁瑩肯定在租住房。就算丁瑩不在租住房,大家看見那麼多女生用品,會怎麼想?
其實,所謂的大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吳淑芳。吳淑芳要是瞭解丁瑩在我的租住房與我同住,天還不要塌下來?
所以我說我要回學校,我想回的就是學校,我怎麼樣都要回學校。
有人說,這個方向就是回學校的方向啊。你怎麼不往前走?
我說你他媽的別蒙我。這是回我租住房的方向。
有好幾個人大笑。
這麼說你他媽的鄭啓航根本沒有喝醉,我看你醉成這個樣子肯定是裝的。
誰說我喝醉了?我跟誰說我喝醉了?來,我們再吹一瓶。我把自己勾着的身體昂起來。
我和大家僵持了好一會兒,大家拗不過我只好把我往學校攙。
可一進學校我卻不知道往哪裡走。有人開玩笑說讓吳淑芳把我扶到她寢室去,我掙扎着說你他媽的再這麼損人我把你揍扁去。
耶耶耶耶,這可是違心的話。我看你做夢都想去吳淑芳的寢室呢。那個人接着說。
我對着那個人一腳踹過去。但是他很輕巧地閃開了。
去吳淑芳寢室有什麼好向往的,另一個人說,那麼多同學你還能幹嗎?人家鄭啓航纔不會這麼笨,要帶也是把吳淑芳帶到他的租住房去。
不錯,不錯。好幾個人附和。
那不就走錯了方向了?我說。
你說什麼?吳淑芳說。可我感覺吳淑芳一點都不見氣。
衆人鬨堂大笑。這下後悔了吧,鄭啓航?我們不都要把你扶回去嗎?然後再讓吳淑芳留下來陪你。
這是個好主意。我說。
衆人又笑。他媽的真沒看出鄭啓航這麼幽默,有人說。
酒後才能見真性情。好玩好玩。另一個人說。
這麼說要看準一個人非得把他搞醉去再看。
對。
後來我決定在石板凳上坐一坐,衆人便把我扶去石板凳。我一在石板凳上坐下來就要往下躺。石板凳給我涼涼的感覺。但是大家不讓我躺下去。可我堅持着要往下躺,便有同學脫下外套給我墊在石板凳上,這樣我才得以在石板凳上躺下來。
我很快就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我感覺頭痛欲裂,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我看見自己的身上蓋着好幾件外套。
我把外套一掀,從石板凳上坐起來。
坐在我擱腳那一頭的吳淑芳站了起來。
“醒了?”吳淑芳關切地問道。
“我怎麼睡這裡?這些都是誰的衣服?”我用雙掌碾壓太陽穴,以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是你自己一定要睡在這裡啊,大家只好把外套脫給你了。你幹嘛要這麼喝酒,不知道讓人有多擔心。”吳淑芳嗔怒。
“怪就怪那些傢伙,非要灌我的酒,非要灌醉我不可。”我打了個嗝。
“怎麼?還想吐嗎?”
“不,我——尿急。”我說。
“你可以去那邊啊。”吳淑芳指了指那一排柏樹,“反正這時候也沒什麼人。”
我走去柏樹後面“放鬆”。頭還是很痛。身子還是有飄的感覺。
校園裡異常安靜。路燈昏暗。也不知道現在幾點鐘了。
“放鬆”之後我回到吳淑芳身邊。“你一直守在這裡嗎?”
“我若是不守在這裡,你一個翻身,滾進水塘就麻煩了。好在你一動也不動。”吳淑芳說。
“這要是滾下去,你就要給我開追悼會了。”我說。
“你這張烏鴉嘴。對了,起航,你睡覺的時候怎麼嘰裡咕嚕的,好像在跟什麼人鬥嘴吵架似的,很有情緒。”
“是嗎?我怎麼沒有一點印象?我說什麼了嗎?”我說。若說吵架鬥嘴,除了丁瑩還會有誰?
“根本聽不清楚。”
“哦。好像很晚了,我送你回寢室吧。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我說。
“你酒醒了?”吳淑芳說。
“我已經沒事了,”我笑了笑,“讓你擔心了。”
我抱着一摞衣服陪着吳淑芳往寢室方向走。
“你喝醉了酒亂說話,明天同學們一定會笑話我們了。”吳淑芳忽然說。
“啊,我說什麼了?”
“你說……哼,我纔不上你的當。你自己說的話你不記得了?”吳淑芳靠近我,主動把手挽住我的手臂。
我條件反射般往一邊讓。
“怎麼了?”吳淑芳說。
“我……絆石頭了。”我把一隻腳勾起來,往前拐了兩步,“我真不記得我說什麼了。”
“我不管你是真記不得還是假記不得,反正我不生氣。”吳淑芳說。
“那就好。”
我們已經走到寢室樓前的水泥路上。寢室前的那一排店面幾乎都關門了。我估摸着已經到了十一點鐘了。
我把那一摞衣服交給丁瑩。
“辛苦你把這些衣服還給那些弟兄。”我說。
“這有什麼辛苦的?拜拜。”吳淑芳揮着手,“對了,我忘了告訴你,爸爸明天過來,他中午帶我們出去吃飯。”
“哦……那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