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日站在隊伍裡的最前頭,他把雙腿跨得開開的。我走到他面前而後雙膝跪地,接着我用雙手撐地往他胯下鑽。
“哥——”郝珺琪哭出聲來。
我鑽過一個又一個,終於到了最後一個——瘦子的面前。我站了起來。
瘦子雙手叉腰,面目猙獰。
“快點鑽!誰叫你站起來的?”瘦子呵斥道。
“我這不是想休息一下嘛。”
“我叫你快點就快點!”
“是啊,快點!”有幾個人一起說。
我重新跪了下去,挪動步子往瘦子胯下鑽,待我的頭鑽過了瘦子的胯,我的身子還沒有出瘦子的胯的時候我猛地站了起來。瘦子整個人被我馱在了背上,因爲不提防也因爲重心不穩當然更因爲我故意使勁,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有幾個人忍不住笑了,但很快又收斂了笑容。郝珺琪呆在那裡,或許是又覺得好笑又爲我擔心的緣故。阿三跑過來把瘦子扶起來。
瘦子一把將阿三推開,走到我面前徑直給了我一個巴掌。他因爲受到了羞辱臉漲得通紅通紅。
我對着瘦子的臉就是一拳。永福一聲吆喝,那一夥人衝了上來。拳腳像雨點般落在我身上。我很快被打倒在地,而且很快失去了知覺,留在耳旁最後的聲音是郝珺琪苦苦的哀求聲。
我不知過了多久方纔醒過來。或許我暈過去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就被郝珺琪哭醒了。醒過來時我感覺眼前有重影。
“琪琪。”我的聲音很微弱。
“你醒了,哥,你醒了?”郝珺琪破涕爲笑。她臉上都是淚水。
“瘦子沒把我打死?”
“沒。你死了還怎麼和我說話?”郝珺琪扶我坐起來,然後扶我走到堂前。我一身都疼,但我忍住不*。“我跪地上求他們,他們才住了手。不過,哥,他們要我們上老虎坡。”
“什麼?老虎坡?”我好似忘了渾身的疼痛一下子站起了身,“郝爺爺不是跟我們說那是禁地嗎?那是無論誰都不能上去的禁地嗎?”
“我知道。可是,我不答應他們就一隻不停地打,我真怕他們會把你……他們說了,只要我們上老虎坡去擎天石柱崖,他們就再也不找你麻煩。”
“還要上擎天石柱崖?!”我簡直不敢相信郝珺琪說的話。
“他們給我們一個星期的時間。哥你怕了嗎?”
“我橫豎都要死,我怕什麼?”我忽然感覺這完完全全是大人們說的話,可我就這麼自然的說了出來。
我是真有這種感覺,總這麼被瘦子他們摧殘下去,我不死也會殘疾。
“那我們就上吧。等你養好了傷我們就上。爺爺只是警告我們別上去,他們也從來沒有上過,對不?”郝珺琪已經鐵了心,她是真不願意我再這麼被折磨了。
……
我養了四天傷。第五天我們決定爬老虎坡上擎天石柱崖。
老虎坡和任何一個東門周圍的山坡相比沒什麼兩樣,只是因爲很少有人到這座山伐木取材,也沒有小孩子到這裡來砍柴,所以周遭的樹木要高大些,要茂盛些。
那天我們懷着忐忑不安的心上到老虎坡坡頂,結果什麼異樣的事也沒有發生。風還是照樣吹來,樹木在風的吹拂下還是會擺動,太陽還是那麼沒有溫度。總之,平平常常的,一點詭異的氛圍都沒有。
所以在老虎坡坡頂休息了幾分鐘我們便決定上擎天石柱崖。
擎天石柱崖在老虎坡的西北面。通向石崖的路遠比上老虎坡的路陡峭,所以走起來格外吃力。一開始還可以弓着身子走,十幾分鍾後,就不得不雙腳並用了。不時有被我們踩鬆動的石頭往下滾落。
大概上行了幾十米,我往後看郝珺琪。郝珺琪的額頭上有很多汗珠。
“沒事吧,琪琪。”
郝珺琪頭往上擡,“哥我沒事。快到了嗎?”
“應該就要到了。你可要抓緊樹枝,每一步要踩踏實了。”
“我會的。”
我繼續往上攀爬。越往上路越陡。其實,這地兒,因爲沒有人上下,要說路,根本就沒有。我得不斷地扒開灌木叢往上爬。一些小樹枝劃擦過我的臉,生疼。
“哥——”幾分鐘後郝珺琪在身後喚我。
我回過頭,“珺琪怎麼了?”
“快到了嗎?”郝珺琪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
“應該快到了。應該馬上就要到擎天石柱的腳底下了。”我喘着氣。
“會不會像爺爺說的那樣真有厲鬼出來?”
“你害怕了?我想不會有,我們上老虎坡不一點事都沒有嗎?”
“我不怕,有哥哥在我就不怕。可是,萬一厲鬼一口把哥吃了呢?”
“那接着就一口再把你吃掉啊。”我故意和郝珺琪開玩笑。
“哥你好壞。你嚇我,我不跟你玩了。”
“我跟你開玩笑呢。我們說好了不做膽小鬼的。再說,世上根本沒有鬼,這是我爸爸在給我們上課的時候跟我們說過的。琪琪,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就勝利了。”
“你別擔心,哥,我一定堅持住。別忘了,是我答應他們上擎天石柱崖的。爲了他們不再打你,我一定能堅持住。上了擎天石柱崖,他們就不敢再小覷我們了。”
“我們還可以嘲笑他們。”
“讓他們爲他們的決定後悔。”
“對。”
我接着往上爬。越往上灌木叢越稀疏。再攀爬了一會兒我就到了那高聳入雲的擎天石柱的腳底了。
“到了,琪琪。到了!”我忍不住向郝珺琪呼喊。
“真的嗎?”我只聽見郝珺琪的聲音,灌木叢遮住了郝珺琪的身影。
可是很快郝珺琪就出現在我眼前。
“真的。哥,真的就到了。怎麼有這麼高的石柱?”郝珺琪爬到我站腳的位置,然後站起身來扶着我的手臂。她仰頭往上看,“好像根本看不到它的頂呢。”
“那當然,否則怎麼叫擎天石柱?琪琪,你猜猜這石柱有多高?”我問道。我心裡滿是喜悅。那一刻,我拋卻了所有的煩惱。
“我猜——應該有一百多米吧。”
“一百多米是多高?”
“我不知道。哥你說一百米是多高?”
“我看有我們家的茅屋的兩個那麼高。”
“我看還不止。”
我牽着郝珺琪的手繞着擎天石柱小心翼翼地走。天空不知什麼時候佈滿了烏雲。太陽悄悄地藏到了雲層的後面。
石柱腳下長滿了荊棘,還生長着一種我叫不出名兒的植物,每一根莖上都有許許多多尖尖的刺。我們的手都被這種刺劃破了。
有一種植物的藤蔓沿着石壁往上爬,藤蔓上的橢圓的深綠色葉子一片疊着一片。已經是冬天了,它的葉子竟然還是深綠色的!我印象裡,所有的藤蔓在冬天都會枯萎,比如黃瓜的藤蔓,比如南瓜的藤蔓。
“快看,哥,快看!”郝珺琪忽然激動地叫起來。
“什麼?”
“梅花!好大朵的梅花!”
我沿着郝珺琪的手指方向看過去,在石柱的石身上,大概在我兩三個人高的位置,一棵梅花樹從石壁里長出來斜伸向天空。枝椏上長着一朵碩大的梅花!
血紅血紅的梅花,好似一個小喇叭,無比豔麗,無比惹眼。
我驚異之極。
“看見了嗎,哥?”郝珺琪問道。
“看見了。真的怪了,哪來的這麼大朵的梅花?更奇怪的是怎麼只有一朵?”我說。
“說不定還有呢。我們還沒有繞完一圈呢。我們再找找吧。”郝珺琪極爲亢奮。
“好。”
我們繼續沿着石柱走,等我們走完了一圈才發現,整個石柱以及石柱四周有且只有這一株梅花樹,有且只有這一朵梅花!
“真可惜。怎麼就這麼一朵呢?”郝珺琪不無遺憾。
“是啊。還真有點詭異。”我說。
“哥——”
“不是詭異,是奇異。哥用錯詞了。哎,琪琪,你注意到沒有,天好像越來越暗了。”我說。
“是啊,不會就天黑了吧?”郝珺琪擡頭看了看天。
“哪裡的事?現在還是上午呢。可能要下雨了吧?怪,之前還晴得很。”
“那我們趕快回去吧。”
“怎麼可能?我們好不容易上來了,就這麼空手下去豈不可惜。我去把那朵梅花摘下來送給你。再說,這也是信物,如果我們什麼都沒有帶下去瘦子他們會不承認的。”我說。
“可是,這麼高怎麼摘得到?”郝珺琪睜大了眼睛。但我看得出她眼睛裡充滿了渴望。
“你不知道哥很會爬樹嗎?”我自信地說。
“可這是石柱。”
“沒事。你等着瞧好了。”
我小心翼翼的撥開那種帶刺的植物的枝椏,走近石柱。
“哥,一定要小心。”
我衝郝珺琪笑了笑,“你放心,沒事的。”
我仔細觀看石壁。查看哪個地方可以落腳,哪個地方可以抓手,我精細到設計好第一腳落在哪裡,接着第二步踩在何處,同時雙手抓握哪個地方。
查看完畢,我吸了一口氣,便開始攀爬。天似乎更暗了。依稀有閃電在遠遠的天邊劃破天空。
我屏住呼吸往上爬。我每往上蹬一步,天空就似乎暗一層,我越往上爬天空就似乎越暗。我的心着實緊張起來。不錯,確實很詭異!
郝爺爺的話在我耳邊響起:我說起航啊,我告訴你和琪琪,你們到哪裡瘋都可以,可千萬別上老虎坡,上了老虎坡,可千萬別去那擎天石柱崖,知道嗎?那可是我們村子裡的禁地。那裡有很多厲鬼。你去了可就回不來了。
我猶豫了一秒鐘。
可到了這個地步,我知道再怎麼害怕也沒有退路了。我不能前功盡棄!我和郝珺琪到這擎天石柱來就是爲了證明給瘦子看,爲了我不再受瘦子他們的折磨。我不能再讓郝珺琪爲我擔心。
還有,我要把這朵奇異的梅花摘回去,讓那幾個背叛我們的人看看。或許,就連村子裡都沒有人看過這麼大朵這麼豔麗的梅花。我要讓村裡所有的人大開眼界。
還有!我忽然想到,把這多梅花獻給那些革委會的人,他們會不會因此把我爸爸媽媽放了?
我一步步接近梅花。就在我把手伸向梅花的那一瞬間,天空整個的暗了下來,暗到什麼都看不見了。但我依然憑着感覺繼續把手往前伸,抓住了梅花的枝椏,而後用力試圖去折斷它。
也就在這時我聽見了一聲巨響,感覺整個石柱都在晃動,感覺整個老虎坡都在顫動,接着我發現自己整個身子在往下掉落。我不由得大叫起來,又一次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