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4 章

鎮國公府內的柳樹葉兒落了又長, 一年,悄然過去。

誰也沒有想到,與藩東的戰事竟然拖了這麼久。

又是清晨, 鎮國公府巍峨的大門在晨曦中徐徐被推開。僕人們拿着掃帚清掃庭院, 炊煙輕起, 各院漸漸地有人走動, 一切都在條不紊地行進。只是, 太空曠。

不管有多少人在走動,不管有多麼人來往,這個少了主人的鎮國公府, 總有大片的地方,被空寂和落寞佔據。

他們的夫人, 有一年沒笑過了吧?

爺離開後兩個月, 夫人肚子裡的孩子足月出生。

老夫人請來了城裡最好的穩婆給夫人接生, 生產很順利,母子平安。小少爺生得白胖可愛, 老夫人不知道有多喜歡。可夫人依舊一臉的淡然。

那副神情,自爺離開後便不曾變過。不喜不怒,不慍不火。

爺不在府中,夫人要忙的事少了,空出來的時間, 她便喜歡坐在房裡靜靜地望着窗前的風鈴發呆。

風鈴叮叮響着, 不急不緩, 夫人的表情也十分的平靜。只是不知爲什麼, 看着那樣的夫人, 總叫人忍不住心酸起來。

這樣的日子難熬,但也過得飛快。

直到有一天, 邊關終於傳來了勝利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京城終於迎來了班師回朝的軍隊。

鎮國公府的人沒有擁擠到城門迎接,而是焦急地在鎮國公府的大門前等待着。

歸來了千軍萬馬,他們要等的人,卻只有一個。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看見了嗎?他們爺騎着他那威風的栗色戰馬,風塵僕僕地朝這邊趕回來了,威風凜凜,雄姿英發。

跟爺並騎的,是一匹白馬。馬上少年略顯瘦弱,卻清俊十分。此刻他的臉上,盡是疲憊的蒼白。是否還在感念戰爭的艱辛?看仔細了,那少年原來是府裡的劉姑娘。一個女孩子隨軍出征,辛苦自是難免的。聽說劉姑娘在軍中立了大功。一年苦戰,全靠劉姑娘一招奇計,水淹藩東三軍,確定了戰局的勝利。

爺和劉姑娘,終於,行到了門前。

“辰兒!”劉老夫人激動地邁前一步,被潘婧扶住。

“娘!”方若辰喚了聲,翻身下馬。

正要走過去,卻覺身後微有異狀。

於是回頭。

劉柳坐在馬上,已然支持不住,搖搖欲墜。

他急忙回身,接住從馬上滑下來的她,抱在懷中。

劉老夫人有些憂心,看見方若辰將劉柳抱到跟前,擔心地問,“這孩子怎麼了?”

“沒事的,只是有些累了。”方若辰答完,看了眼懷中的劉柳,對自己的母親道,“娘,我想跟小柳在月內成親。”

此話一出,方家上下不約而同地微愣了一下。

劉老夫人很快反應過來,笑道,“是喜事呀!娘自然,沒意見。”

“謝謝娘。”方若辰垂了垂首,“我先送小柳回房,一會再給娘行禮。”

劉老夫人點點頭,令人讓開了道路。

方若辰抱着劉柳,在衆人的矚目中,邁進了鎮國公府的大門。

“奶媽,”劉老夫人轉回頭,對抱着小少爺的奶孃道,“帶兩位少爺回去。”

奶孃得了令,退了下去。

“都下去吧。”劉老夫人吩咐一聲,各人終於回神,都紛紛退下了。

轉回屋裡,發現一直隨在身側的潘婧並未立刻跟上。劉老夫人暗歎了聲,並未說什麼,自顧走了。

“姐姐,你的臉色可不怎麼好。”看出潘婧的落寞,簫氏微退了幾步,與潘婧同行,語帶挖苦地說道。

一直垂着首的潘婧聽到她的話,猛然擡起頭來。

那一刻,她的表情何其無辜,恍若一個溺水而不自知的孩子。

“你剛剛,說什麼?”潘婧有些慢半拍地問她。

簫氏望着她,沉默半刻,而後搖頭,“沒什麼。”

已經沒了,挖苦她的心情。

正因爲有些甜,她從未嘗過,有些苦,她纔不必承擔。

幸或不幸,誰又說得清?

方若辰直到晚宴時候,才從劉柳房裡出來。

到得大廳,方若辰見着母親,二話不說便在母親面前跪下了,“娘,我回來了。”

劉老夫人急忙將她從地上扶起,“回來就好。快坐下好好吃頓飯吧。”

方若辰依言,在劉老夫人身邊坐下,卻發現劉老夫人身邊空出了一個位子。

他望向坐在空位邊的潘婧。

“這是柳妹妹的位子。”潘婧輕聲回他,“怎麼不見柳妹妹出來?”

“她不舒服,在房裡吃便好。”方若辰答。

潘婧放下筷子,道,“我去吩咐一下,將晚飯送到柳妹妹房間。”

“不用了,我已經吩咐過了。”

“哦。”潘婧應了聲,重新拿起筷子,吃飯。

接着,晚飯安靜地開始,然後,安靜地結束。

晚飯過後,潘婧回到房裡,打開賬本,看。

看着看着,他進來了。

她起身,行禮,“相公。”

他點頭,走到她身邊,問她,“我想要一個全城最盛大的婚禮,一月之內,可能辦到?”

潘婧垂首點頭,“可以的,相公。我能辦到。”

“那便麻煩娘子了。”

“恩。”潘婧點頭,轉身回到書桌前,繼續看賬本。

“還不睡嗎?”他問。

她的目光定在賬本上,並不擡頭看他,“整理一下賬目,看看府上大概還有多少現銀。明日便可開始替相公準備婚禮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她從椅上抱起,放在牀上。

“該睡了,娘子。”他說着,壓上她的脣。

她別過頭去,躲開了。

“相公到簫妹妹那裡去吧,她很想念你。”

“那你呢?”他將她緊緊地收進懷中,輕聲問,“那你呢?”

她不語,於是連空氣也沉默。

他終於等不住,收緊了手臂,低喝,“說話!”

她依舊沉默,用手去掰那雙困住她的鐵臂。可卻怎麼,也掰不開分毫。

淚水,悄然而落,毫無預兆。

他驚住,小心地捧起她的臉,溫柔地,將她的落淚吻盡。

“告訴我,想不想我。”繾綣中,他依舊執着地,尋求答案。

她終於擡眸,自他回來後,第一次對上他的眼。

“如何不想?夜裡做夢,全只是你。你回來了,便是美夢。你回不來,便是噩夢。”

“這便對了。”他說。

這便對了。唯有這樣的思念,纔對得起,他被相思苦苦煎熬的苦。唯有這樣的思念,才襯得上,他被相思苦苦纏繞的心……也唯有這樣的她,纔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