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輸,浴火王妃,五度言情
只聽清歌一聲長喝,長箭逼來之勢突然在空中一頓了下來,就在此時,半空中飛出一把鎏金圓扇,將箭頭打歪,插到旁邊的一處地上,周圍寸草立即變成黑色,瞬間失去生命力。
這一箭若是射在萍兒身上,只怕不到一瞬,便會要了她的一條命!
一切變故不過眨眼之間,萍兒看着烏黑的小草,嚇得腿腳發軟,頭眼發暈。
剛纔她是爲了護住清歌才生出這樣大的勇氣,看着箭尖對自己飛來的時候,差點嚇去了半條性命,幸虧星兒一把架住了她,纔沒有癱軟到地上。
星兒口中安慰着萍兒,目光卻留在清歌身上,方纔的一瞬間,她若沒看錯,清歌的眼裡有一道極爲淡淺的紫色的光芒瞬閃而過,轉頭看着方纔在空中莫名頓了一頓的箭頭,星兒若有所思。
清歌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方纔好似有一點刺痛,也許是眼睛疲勞了。她轉頭見萍兒完好無損,心中鬆了口氣,立即將目光轉到屋頂方向。
那鎏金扇在空中飛轉一圈之後,施施然的飛回了一人手中。
秋色日光下,只見千夜離從屋頂上徐徐飛下,欣長身姿裹着一身白色華鍛,外罩一件紅色薄紗,白如羊奶一般的肌膚在光下勝雪一分,琥珀色的眼眸中水光流轉,似含着一股魅惑,卻偏偏透着些清冷,眼角仿若桃花一般顧盼,含笑道:“好巧。”
一紅一白,明明反差極大的顏色,穿在他的身上卻讓覺得高貴,那側着的臉頰上清晰可見眼角處一顆殷紅淚痣,襯着眉眼流轉魅惑天成。
清歌雖不喜他,在心中也得說上一聲,此男妖孽也,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飛快的往最後射箭的黑衣人處掠去,千夜離一手攔住她,手中扇面一轉,鎏金飛扇已然飛出,黑衣人來不及哼上一聲,就斷命在那風雅之中。
“你幹什麼!”清歌怒瞪着面前淺笑悠然的男子,這些黑衣人幕後的主使是誰她還不知,千夜離竟然將那人就這樣殺了。
千夜離伸手向她的臉上撫來,清歌往後一掠,還是讓他的指腹從眼角掠過,望着摸空了的手,千夜離隨意的笑道,“那些人是我派來的。”
“是你?”清歌蹙眉問道,目光停在他摩挲的大拇指和食指上,剛纔千夜離的手觸到她眼角的時候,冰涼的觸意一閃而過,秋日的陽光還是有些曬人,他的手怎麼會那樣冰涼,好像完全沒有溫度一般。
既然是他派來的,他還說什麼好巧,這人古怪的讓人難以理解!
千夜離低笑了一聲,他覺得自己也有些奇怪,上一回在宗廟裡面,明明只要動動手,御天乾和沐清歌就會掉進那水銀波濤中,他本來上來之時,腦中有這樣的想法。
可是當看見沐清歌毫不猶豫的就往下跳去救御天乾的時候,他突然就不想動了,心中隱約的捨不得。
捨不得讓這樣的女子就掉入了水銀中,香消玉殞。
這次也是,不知怎麼,他就是對她老出現那種可笑不忍的心情,明明是自己派出的殺手,到了最後還是忍不住出來打斷這次的刺殺。
斂了某種神色,擡頭看着面前一臉冷然的面孔,暗道,也許是因爲這張臉吧,他又笑了一聲,若琉璃清透的琥珀色瞳仁略微彎起,怡然問道:“你們的軍糧沒了怎麼辦呢?”
“你怎麼知道!”星兒扶着萍兒站在一旁,此時見千夜離問出,回問了過去。
“我如何不知道,一甘人全部覆滅,青峰山的劫匪時候可抓得正好啊!”千夜離望着星兒,眼神真誠中又有着一絲曖昧。
“是你告訴青峰山劫匪的。”沒有疑問,是肯定的語氣。
看着千夜離那淺笑的翩翩模樣,清歌頓時知道了,那押送軍糧的隊伍如何能剛好就被人全部劫去,還能將所有押送之人殺了,是千夜離傳送的消息。
“哈哈……沐沐可真是聰明,不知道沒有軍糧的御天乾可以堅持多久呢?”千夜離莞爾一笑,轉過頭對着清歌,琉璃光彩從半眯的眸中透出冷光,語調卻頗爲曖昧,“若是御天乾死了,隨時歡迎沐沐來投奔我的懷抱!”
他說着還真的張開雙手,仿若清歌馬上就會投入他的懷中一般。
“就是他死了,也不會輪到你!”清歌冷冷睨着他,若不是她還有事,必定要和千夜離廝殺一番才甘心,這個人三番四次的和御天乾做對,惹得她心中越來越是不快,莫說御天乾絕對不會死,就是死了她也不會和這樣的人一起。
聽着清歌的冷語,千夜離臉色絲毫未變,笑得更是詭異莫測。
“言之過早哦,世事皆難料……沐沐以前,也不是這樣的性格,一夜之間就全部改變了……”他話說一半,人卻飄然而去,留得滿巷馨香。
那輕佻中散發着低沉誘惑的嗓音,在小巷中別有一番韻味。
星兒怒視着千夜離,也不得不承認東雷夜王的美名真沒有半點虛假,他的容貌是一種近乎讓人窒息的美,一顰一笑自然帶着魅惑,哪有男人生成這樣的。
轉頭看着一旁的小姐,見她站在原地,眼眸看着那紅袍白衣的身體翩然而去久久未動。
“小姐,小姐!”星兒一手拎着還是軟趴趴的萍兒,走到她身後,一手拍了拍清歌的手臂,“小姐,就算夜王長得美你也不能看得這麼留念啊,你可是有夫之婦啦!”
她這一拍,清歌才反應過來,迅速的轉身,看到星兒才停下蓄勢待發的手指,不動聲色的將手中匕首收了回去,對着星兒道:“以後不要在我不動的時候接近我。”
當殺手的時候,凡是這樣接觸她的人,她都是一刀刺下,那時候訓練營中隨時可能發生殺手之間的刺殺,她的身體早就把這個反應當作本能,好在她來這裡以後,沒有以前那樣了,分清楚氣息她纔出手。
聽了她冷冰冰的話,星兒訕訕的收回手,皺了皺鼻子,應了聲好,還是提醒道:“小姐,你別看夜王長得美就迷戀啊,我覺得乾王更有男人味。”乾王可是她偶像,可不能讓小姐被色所迷。
“我像那種人嗎?”清歌看了一眼星兒,這丫頭想什麼呢,她不是光看外貌就取人的人好不好,人美一點,醜一點,胖一點都沒什麼關係,關鍵是人心要清透。
千夜離的心,絕對和清透沒有關係。
“那你剛纔發什麼呆?”星兒很輕鬆的拎着萍兒,跟着清歌往工坊方向走去。
清歌眸子一沉,她方纔想的是千夜離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沐沐以前,也不是這樣的性格,一夜之間全部改變了。
她的性格變了是當然的,畢竟她不是真正的沐清歌,而是從千年以後穿越過來的,千夜離這句話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莫非,他知道什麼?
想起千夜離三番五次的出現在她面前,還有第一次見她就出手幫他,這一切是巧合還是刻意呢?
見清歌不答自己話,星兒癟了癟嘴,站在一邊碎碎唸叨:“小姐啊,夜王的相貌完全是承了他的胡姬母親,就連琥珀色的雙眼,都和他母妃一模一樣,這麼像他娘,長得女氣了,你不會喜歡這種女裡女氣的人吧……”
其實星兒心裡覺得是昧着良心說的,夜王雖然長得美,其實並不女氣,他也沒有那些妖里妖氣的動作,就是不經意間總是會散發一種無意的魅惑,好像從小就養成的習慣一樣。
兩人走到了大街上,周圍人來人往的沒有異樣,清歌也聽着星兒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胡姬?那不是歌女嗎?”
“是啊,你沒看他眼睛啊,是琥珀色的呢,這隻有胡人纔是這個顏色,據說他母親很漂亮,你看夜王的模樣也能看得到啊,老東雷王見到第一眼就將她寵幸了,直接破格升了四妃之一,賜封紫妃,那三年可是榮寵不衰,幾乎老東雷王每晚都在她那,大有君王從此不上朝之勢……”星兒說起這個,格外來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戲班子看多了,還學了文縐縐的君王從此不上朝。
清歌卻從這話裡聽出了別的,側頭問道:“三年榮寵不衰,那三年後呢?”
“三年後……”星兒還給力的嘆了口氣,“伴君如伴虎,不知什麼事情紫妃得罪了老東雷王,引來雷霆震怒,將她一夜之間打入了冷宮。”
大街上人很多,周圍熙熙攘攘的夾雜着各種聲音,清歌走過去的時候,不時有人回望着她,也有人看着一隻手可以攬住和自己一樣大的萍兒的星兒在一旁驚歎。
反正無事,清歌也願意聽這些,這天下一天不天平,千夜離和御天乾就會是對手,一山容不得二虎,她瞭解一下對手總是好的,“打入了冷宮之後,千夜離怎麼還做了王爺?”
一般來說,母親入了冷宮,兒子也會跟着受罪,人都說母憑子貴,其實很多時候,子也是憑着母貴的,君王寵愛哪個妃子,自然也願意立她的兒子爲儲君。
一旦妃子被打入冷宮,除非特別優秀,不然皇子就很難翻身了。
“小姐,這個你就不知道了,那個紫妃是個嬌美人啊,放在冷宮裡受不住寂寞,跟着一個宮內的統領就私奔了,那老東雷王知道後,可能是念着舊情,把夜王接到了身邊帶着。這夜王,自小就聰明,長得好看又聰明的小孩,誰不喜歡啊……所以你說呢。”星兒擠眉弄眼,一副小姐你懂的表情,清歌抿了抿嘴脣,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知道的多……”
“那當然,我走南闖北的小乞丐啊……”星兒還在那自吹自擂,清歌微微擡眼看了一眼路旁綠葉間點染了金黃,飄出芬芳的桂花樹。
桂花的芬芳吸引了古往今來多少詩人吟誦,可是花開之時,最爲美麗,飄落之時,又有幾人關注呢?
紅顏易老,就算是恩寵三年的妃子,還不是帝王一怒就打入了冷宮,從此受盡冷落。
千夜離一個冷宮逃妃的兒子,可以從衆多皇子中得到老東雷王的寵愛,真可謂不是一般的厲害。
來不及悲春傷秋,將工坊中做好的東西安排送到了指定地點,清歌又返回將路上千夜離說的話告訴了沐長風和秦雨。
“原來又是他,難怪那些人來的時間那麼準,人數也來的那麼多!”秦雨手緊握成拳,軍糧是她押送的,在她手上丟的,她如何不怒!
沐長風拍拍她肩膀,“過去了不要介意了,好在他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暗地裡籌集好了第二批軍糧,時間還很夠的。”
“嗯,趁今天晚上將所有的東西裝好,夜盡天明之時,我們就趕路。”清歌眉色冷沉,飛快的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秦雨我和你說說……”
將這邊的安排了之後,清歌來到了偏東苑,她走進去,萍兒還坐在牀頭休息,星兒正端了一碗湯給萍兒,清歌走進來,看着靠在牀頭,身量比她還要瘦弱的萍兒,臉色暖緩,坐在牀邊問道:“好些了嗎?”
“我沒事了,就是太沒用,給嚇一下就要暈過去了。”萍兒臉色還有點白,精神已經很好了,看來是沒什麼事了。
清歌點頭,微微一笑,想了一會,還是說了出來,“萍兒,我已經讓人聯繫你的父母了,過兩天他們就會到天越了,到時候你跟她們回去吧。”
她話音還沒落,萍兒的淚水就啪噠啪噠的掉了出來,落在薄被上馬上就溼了一小塊,“小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萍兒一直都和小姐在一起的,不想和小姐分開。”
看着她一哭,清歌眸中閃了閃,忽然臉色一變,耐心全無的看着她,滿面冷寒,眼底似乎藏着一把利刃,聲色俱厲的對着萍兒道:“你跟着我有什麼用,你沒有武功,又不能自保,要像今天這樣,你還是個累贅!”
厲聲的一句話,把萍兒嚇得一頓,看着清歌冷若冰霜的面容,趕緊拉着清歌的手,哭道:“小姐,我能學的,萍兒一直都有跟星兒學武功的……”
清歌一把甩開萍兒的手,厭惡道:“你學了幾個月了,有學出什麼來嗎?不要以爲你今天擋了一箭,我就會心軟,若不是你躲不過,我也不用去救你!你早點跟着你父母離開,我身邊不養無用之人!”
她轉身對着星兒道:“她若是賴着不走,讓侍衛丟了她出去!”說完,再也不多停留一刻,甩袖就走出苑門,萍兒在身後大喊:“小姐,小姐……我會學的……”
星兒望了一眼走出去的紅色身影,俏臉上眉頭皺起,走到一旁抱着萍兒道:“小姐都是爲你好,你就跟着你父母走吧,今天小姐看見你去擋箭,臉都嚇白了。”
萍兒靠在星兒胸前,小臉上都是淚水,鼻頭都紅了,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她看着門外,小姐雖然變了,變得狠厲,但是對她從來都沒變過,還是和以前一樣好。
小姐剛纔那樣說,是害怕她出事,她這樣沒用,跟着也是小姐的累贅,她不能拖累小姐。
既然這樣,萍兒抽噎了半天終於說道:“我知道了,我會跟着爹孃回去的。”
清歌一步都不停留的往院外走去,方纔那一幕讓清歌頓時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她雖然清冷無情,但是對於萍兒,不管是記憶裡的沐清歌,還是她穿越過來後,萍兒都是一直陪在她身邊人,對她的感情和忠心也是看得到的,在她心底,萍兒是穿越過來後的第一個朋友。
她擡頭遠目,看着蒼藍的天空,今日這種情況並不是第一次,以後她的身邊肯定還會有更多的事情發生,萍兒呆在她身邊總有一天會沒命,如果可以,她不希望身邊有人會死亡。
她的傭兵團每次出任務之前,她都會告訴他們同樣的一句話,活着回來,只有活着,纔有機會。雖然這樣,還是免不了有傷亡。
所以,不管怎樣,萍兒還是和她的父母走了纔好,過簡單單純的幸福才附和她的性子。
深吸了口氣,清歌轉身欲走,發現身後的長廊處站着一道身影,“你什麼時候來的?”
“從你去萍兒小院裡開始。”沐長風慢慢的從長廊處走了出來,全部束齊的頭髮爲他本來就英朗的面孔添上了一份利落,見清歌面染微蘊,連忙解釋道:“我是找你有事的,恰好侍衛說你去了萍兒小院。”
“嗯。”清歌臉色舒展的點點頭,沐長風爲人也不是偷偷摸摸跟蹤偷聽之輩,想到這裡,一掃方纔的思緒,眼裡閃着幽幽的睿智光芒,“我剛纔想到一件事要與你商量,這次押糧你和我一起去。”
“爲何?”沐長風問道,語氣裡有淡淡的疑問,“秦雨一直都盼望着這次能押糧的。”
“你說的,我知道,但是她丟了軍糧,就是犯了罪,治軍當以嚴明爲標準,犯了就得罰!”斬釘截鐵的一句話落在院中,飄出了乾王府,落在了天越城的上方。
幾日後,滿城皆知,乾王手下“雨將”押送軍糧被劫,被乾王妃關進王府大牢,等乾王回來問罪,乾王妃和沐將軍氣怒之下,帶領衆兵紮營往青峰山下欲要困死所有劫匪,那浩浩蕩蕩的五萬行軍證明了乾王妃的憤怒!
小樓中,紅緞輕飛。
千夜離靠在榻上,一手拿着月貌遞上來的飛信,琥珀色的眸子掃過上面的內容。五萬大軍將整個青峰山圍困住,準備將一羣抵抗的劫匪活活憋死在山頭。他脣角淺笑,“軍糧被劫是誰傳出去的?”
站在一旁的來福低頭道:“是半路上看見的乞丐傳回來的。”
“哈哈,看來天都不幫御天乾啊……”他手指一動,飛信化爲塵融入空氣中,轉手看着下一封,喝了一口手中香醇的美酒,眸中意蘊迷離,“哦,國君讓我回去?”
“是的,他說有事要與夜王商議。”來福半點不敢擡頭,這一屋旖旎酒香聞得他已然有些發醉,若是再看夜王的臉,他怕自己失態。
“噢……既然有事商議,我便回去。”千夜離淺淺一笑,溫和的笑容下,一雙琥珀色瞳仁中半點溫度也沒有,似冷到極致的玻璃,一碰即碎。
而此時,應該在去青峰山剿匪的清歌,沐長風兩人正往另外一條路傷行去。
一行人押着長龍軍糧車已經行了兩天,清歌長髮束起,只用墨骨竹簪簪起,一身男裝軟甲打扮,騎着赤焰跟在沐長風的身邊,衆人皆以爲她是一個隨行的軍中小將,除了認爲長相清秀可人以外,也沒有太多的懷疑。
眼看着這望不到邊在路上行走的長龍,清歌眼底也都是對秦雨辦事的佩服,雖然是個女子,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在三天時間,就湊齊了這四百車的米糧,四百兩的車子和拉車的騾馬,這一切都需要有足夠的本事周旋才行,她不僅辦的妥妥當當的,還一點風聲也沒漏出去,僅這麼一件事,足可以看出御天乾手下的人都是擔當一面的人才。
待漸漸可以看到齊雲山的時候,沐長風手中紅色的小旗子一揚,一隊隊的騾馬車停了下來,他朗聲命令道:“大家原地休息半個時辰,前面就是齊雲山,發給大家的衣物要準備好,見風雪立即穿上。”
這些押軍糧的有一大部分新兵,新兵幹勁十足,也年輕,充滿了鬥志,經過了訓練後,也是非常有素的,夾雜着老兵在其中點醒他們,行走很有速度。
沐長風命令一下,他們立即停下來,開始坐下來吃着乾糧,這一次的任務對他們來說,也是第一次,還有就是第一次就是跟着沐將軍幫乾王送糧,多少心中都有期頤。
沐長風等他們弄好後,拉馬走到清歌身邊,從侍衛手中接了一個大餅,遞給清歌,問道:“累嗎?”
清歌接過大餅,分開了一半又給了沐長風,“不累,我吃不完,你吃一半。”
“多吃點。”沐長風看了她纖弱的身材,關切道,“等會到了前面,氣溫降下來之後體力消耗的快。”
清歌笑了笑,這些她都知道,看着沐長風關切的目光,她也懶得再說自己吃不了這麼多,坐在馬上一邊吃,一邊和沐長風往後面的車隊走去。
運糧說起來簡單,其實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說秦雨遇見的劫匪是最危險的,其他的還有車隊的整個狀況也非常重要,她一路上都不停的鼓舞着士氣,看着車隊的隊伍速度是否要調整,沐長風不時的派出侍衛隨時探路,保證運行通常,偶爾處理一些突發事件。
沐長風俊臉上都是毒辣的秋日曬出來的紅色,他看着清歌的樣子,臉上有着微紅,那皮膚白皙的似乎永遠都曬不黑,墨一般漆黑的目光如珍珠一般閃亮。
清歌每天夜晚也會和他一樣,三次兩次的起來查看,雖然有士兵巡邏,他們也要檢查糧草有沒有出現紕漏。
這些糧草都關係到前線的戰事,關係到清歌心心念唸的御天乾,絕不能出什麼意外。
白天黑夜都是這樣忙着,清歌看起來卻一直都像是精神灼灼,目光永遠幽黑有神,比任何一人都看起來要有精力,但是隻要休息的時候,她必然是抓緊時間趕緊休息,絕對不浪費一分一秒,這樣的她,比兵士更加訓練有素,有一點像……
沐長風收回自己的思緒,清歌只不過是因爲被欺負,日日夜夜在家苦練,以前她武功就很好,現在不過沒有內力,性格變得冷了些,哪裡會像殺手,甩開自己頭中胡亂的想法,繼續安排探路。
孰不知他剛纔一閃而過的念頭,正是清歌前世真正的身份。
吃完以後,綠色小旗子一揮,隊伍馬上準備了起來,往前走着趕着,天色慢慢的陰沉了下來,兩邊的綠色也越來越少,樹葉在樹枝上晃悠悠的掛着,一個風捲來就飄落在了地上。
眼前的景色荒蕪了起來,一片白色的雪片悠悠的從天空中落下,掉在了清歌的肩頭。
齊雲山到了。
不知道這一塊是不是才入冬不久,眼前的雪地很薄,雖然氣溫降了下來,清歌他們有準備了棉衣棉褲,大家一併換上,也沒有什麼驚惶的情緒,踏着薄雪往路上趕去。
齊雲山並不是指一座山,而是一塊地區,它的地勢並沒有多高,如果不是因爲在平地上拔起,反而像是一塊突起的土塊,一個山頭接着一個山頭,中間還有一塊塊的曠野,並不陡。
清歌他們押着糧隊往前而行,餓了坐下來吃着乾糧,累了夜晚就躲在糧車地上避風而坐,一直這樣到了第四天,大雪絲毫沒有停下來的痕跡,雪花大的如同鵝毛一般不斷的飄了下來,天地間望去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夾雜着北風飄落在綿綿的地上。
地上的雪花一層堆一層,漸漸的有盈尺之厚,騾馬走在前面,一蹄子踩上去,要好半天才能拔出來,所有的人都護住自己那輛車,拼命的往前趕着騾馬,讓它前行。
沐長風騎着馬好不容易走到清歌的面前,“看這雪一時半會是沒有停的,你準備的東西可以用了嗎?”
清歌跳下馬來,踩在雪裡,冰冷的涼意透過棉褲都沁到了肌膚裡,她張開嘴呼了一口氣,馬上凝成了白色的霧氣,“這雪夠厚了,可以了。”
沐長風立即轉身,大聲道:“大家停下來,將每個車上後面綁着的東西按照開始教大家的方法裝上去!”
早在他們出發之前,清歌就將東西的裝法告訴了所有人,就是爲了防止在路上的時候手忙腳亂完全搞不清楚,士兵們紛紛的將綁在糧車後的東西拿出來。
那東西十分簡單,幾塊寬厚結實的木板訂在一起,前面彎起來翹着,有拉繩。
等那些士兵裝好了以後,一看就知道是怎麼用的,把拉繩換下來套在了騾馬的脖子上,紛紛驚歎:“將軍,你怎麼能想出這麼好的東西,真是太厲害了!”
沐長風爽朗一笑,也不居功,指着身邊的清歌道:“是她想出來的。”
那些士兵又都是一番讚歎,這一路上清歌和他們一起吃苦耐勞,沒有半點怨言,本來還覺得白臉秀氣的小白臉,此時看來也是很聰明睿智的,再加上誰不喜歡長得好看的人,頓時和清歌的關係又拉近了一層。
一切裝備好後,士兵們又開始前行,有了這個這個像木架子的東西后,騾馬明顯沒那麼吃力了,車子也不再動搖西晃,不會陷進雪裡了,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神色。
沐長風拉着馬走在清歌身邊,問道:“這是什麼東西,你怎麼想到的?”
清歌淡淡一笑,“這叫爬犁,我在一本書上看到的。”
“什麼書?”沐長風不由的問道,他自問書也看的不少,怎麼沒有看過這樣的東西。
“天方夜譚。”清歌說完,看着沐長風眉頭緊皺,眸中閃過一絲戲謔的躍上了赤焰的馬背。
對於沐長風他們來說,爬犁是什麼大概沒有見過,但是對於她來說,爬犁是在北方常見的一種冬季運輸工具,北方一年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處於冰雪期,而戶外山川溝野之間雪特大,往往填沒了“道眼”,只有爬犁可以不分道路,只要有冰、有雪,便可在其上行走,靠的是動物的牽引。
清歌讓工匠做的這種是跑長途的重載爬犁,用粗木鑿鉚鑲鑲死,榫對準鉚後用水泡浸。木頭一漲比釘子釘的還結實,這東西她曾經在瑞士的時候追殺一個A國通緝特工的時候用過,記憶還蠻深刻的。
若不是因爲時間太緊,她還可以做有皮棚的爬犁出來,裡面還可以放火盆,那樣兵士們更加舒服,可是眼下時間來不及,沒那麼多講究。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考驗清歌他們,過了兩天後,氣溫越來越低,風雪越來越大,大到往前面看過去的時候,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可見度非常的低,天空中都是灰濛濛的一片,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所有人身上都飄滿了白色的大雪,遠遠看去,像是一條白色的雪龍在雪地上徐徐的前進。
氣溫低得讓人開始受不了,趕馬的士兵手冷的鞭子都要握不住了,只能趕一下,又放在手邊使勁的吹着了口氣,不要讓手凍結了纔好,漸漸的有人身體受不了,發燒的,不適應天氣的,凍傷的,還有倒了下來的。
沐長風和清歌兩人前前後後的忙着,一直在鼓勵他們,堅持了一天後,天氣依舊越來越低。
隨之而出的,開始挑選了新兵的弊端也漸漸的顯露了出來,老兵們雖然身體不如他們,可是心裡到底是穩定一些,他們大多雖然冷,但是心神能穩住。
看着前面望不到一點其他顏色的天,新兵們卻是漸漸的有些亂了。
他們吃着凍得都咬不動的餅子,瓶中的水早就凍了起來,隨手抓一把雪放在口中融了,反而越來越冷,風夾着雪花直往人的袖中,脖子中鑽,他們熬不住坐在爬犁旁邊,縮成一團任喊都喊不出來。
沐長風急着看着這一切,他的臉已經不是開始在外面曬得青色,而是蒙了一層霜雪的白色,這樣的天氣,他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幾乎一吹過去,水就能凍成冰,這老天是故意考驗他們大雍國的嗎?
旁邊有士兵縮成一團,抱怨道:“我是北方來的,都沒見過這樣的天氣,這樣下去人會被活活凍死。”
“我,我,得得得……就要冷……得得……死了……。”另外一個已經抖得牙齒都在發顫,發出得得的聲音,上下顯然沒有他這個北方的耐凍。
“你們是幹什麼的?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運糧的,當然會在這裡!”那北方來的士兵不耐煩的答道,再一聽,這怎麼是個女聲,擡頭看去,天蒼雪白中,一個身披綠色裘衣的女子站在他們的面前,面色秀麗中帶着一塵不染,打着一把紙傘,風吹得過去,傘在她手中紋絲不動,正垂首看着他們。
這荒山野嶺突然出來一個面目美麗的女子,年輕士兵不免想到一些老人說的鬼精妖靈的故事,往後退了一步,小心的問道:“你是誰?”
那女子也不見怪,長髮飄在天地之中,有着一抹出塵的秀色,指着遠處道:“我和我家公子經過這裡,看見你們,公子讓我過來問下。”
士兵眯眼看着她指的方向,只看見一個長的人影,其他的什麼都看不清,整個天地都是白的,他能看清楚什麼,他擺了擺手,又放在口邊搓了搓,“你快走吧,小心被凍死。”
綠衣女子不再多說,舉着傘一步步走回那個人影旁邊,低聲道:“公子,他們是送糧的隊伍。”她將傘舉到人影前,又說道:“住在這邊這麼多年,綠衣倒是第一次看到齊雲山有這麼冷。”
那人影如天地一般安靜,擡頭望了一眼什麼都看不到的天,“天地有變,必有妖孽。”
他的聲線宛如流水純淨無垢,似有人在耳邊唱着梵聲,空曠無境界,目光遙望着前方。
清歌和沐長風又拉又勸,那些兵士都不再動了,並不是他們不想動,也確實是疲累了,自從上了齊雲山,連着四天趕路,一直都是超低溫,特別是晚上零下二十度都有,若是有羊皮大毛襖,加上高筒皮毛靴,就算是零下四十度也是可以的,可是他們沒有料想到會有低到這樣的氣溫,只准備了一般冬天的棉衣,這些士兵又不是常年生活在北方的人,怎麼敵得過零下幾十度的寒冷。
不說他們,就是清歌自己也覺得溫度低得腳趾都是麻木的,可她的毅力絕不是這些士兵可以相比的。
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前面的路程至少還要走散天,若是不往前走的話,糧食送不到不說,這些士兵待在這裡也會受不了的。
沐長風跳下馬站在了領隊的爬犁上,大聲道:“將士們,我們前面還有三天的路,就能出了齊雲山,到了暖和的地方,這些糧食我們必須要送到,否則在鎮南關的將士們就會沒有飯吃!沒有飯吃,那就意味着沒有力氣!那是我們的兄弟……”
他一番話語落下去,卻被卷在了風裡,沒有太大的效果,就算是將士們想動,此時也覺得身上使不上力,越來越冷。
遠處的那個公子看着這邊,綠衣舉着傘道:“我看這將軍喊也不行了,這天氣太冷了……”
她轉頭看着身邊的公子一語不發,平日裡公子平靜的如同解凍的水面,沒有半點漣漪的眸中卻一直看着那處沒有收回,她又順着看回去。
聽着沐長風的話,士兵們也心中動了動,無奈覺得全身都冷得要死,開口道:“將軍,真的……真的太冷了……”
“是……得得……走不動……得得得……”
看着士兵們都一動不動,仿若就要在這裡等着風雪過去,清歌想起御天乾肯定是在前線等着的,她在臨走之前給他發了書信,將在十天內將糧食送到,這是她給他下的保證,也是他給她的信任!
她一把將沐長風拉了下來,躍上了赤焰的馬背。
北風呼嘯,捲起風雪不時的從身邊刮過,少女穿着紅衣軟甲,穩穩站立在已經落得一背白雪的血紅烈馬上。
“大雍的子民們,知道我們這糧食要送去哪裡嗎?我們要送去的地方是鎮南關,那裡前線正有我們的乾王帶領二十五萬士兵對陣別國的四十萬大軍,二十五萬對上四十萬,爲什麼,因爲乾王有這個信心打倒他們!可是!如果沒有糧食!那就沒有了力氣,沒有力氣就舉不起兵器……”
“舉不起兵器,那別國的大兵就會踏破鎮南關,進了我們大雍的國土,他們進來以後,戰馬強兵破開了我們的城牆,長驅直入,燒了你的房子,睡了你的老婆,還要打你的孩子,讓你們世世代代都做他們的奴隸!”
風聲席捲着少女高揚的聲音隨着吹去的風落在每一個士兵耳裡,她的目光長而深咧,仿若能看到隊伍的最盡頭。
蒼冽的北風中仿若只有她一道紅銀的身影如同標槍一般高高站立在烈馬之上,任憑風吹雪飄,都不能動搖她些許。
漸漸的,兵士們動搖了起來,是啊,大雍的國門一破,他們就是亡國的奴隸……
見下面的人有了動搖的神色,清歌將戴在頭上的帽子取下,一扯束髮的墨骨竹簪,對着他們大聲道:“我叫沐清歌,是乾王的妻子,這所有的糧食,我是爲了我的丈夫,大雍的戰神乾王送去的,要讓我們大雍的國門,免於被別國的鐵蹄踏破!”
她的聲音清澈寒冽,仿若能在這沉沉的天幕中獨存於其中,長長的睫毛上盛了飄絮,濃密羽睫仿若染白一般,結霜的面容上的神色卻是堅定如沉積不化的冰雪,強韌不倒。
當那及腰的長髮一解,立即如同一匹閃亮的墨色軍旗在風中獵獵飛舞,灰茫茫的天空裡,只有那墨色的旗幟映在衆人的眼中,化爲一團熊熊的烈火燃燒在每個人的心頭。
士兵們轟動了,這些天來一直隨着他們吃苦耐勞,任勞任怨,沒有半點抱怨的,原來就是名滿大雍,抓了叛國賊的乾王妃!
她一個纖弱得和杆子似的女人都能站在這裡,不怕風雪,宛如強石一般,他們男人怎麼就縮得和個烏龜一樣在車底了!
大雍男人的骨子裡的血性上來了!
他們一抖身上沉積的落雪,在雪地上蹦跳了兩下,將縮起的脖子拉出來,彎曲的背挺直了起來,手中長鞭一揚,口中噴出極凍的白霜,帶着男兒的血熱,“爲了我們的老婆,孩子,走了!”
長長的雪龍又開始移動了起來,速度依舊是緩慢,可沐長風知道這不一樣了,緩慢是因爲大雪的原因,不一樣的是所有的士兵眼中的神色都變了,這一次,無論是什麼,都難以阻止大雍男人們的腳步。
因爲,他們絕不想被一個女人就這樣比下去,即使是他們最崇拜的男人的妻子!
他看着依舊在風中樹立的清歌,一種油然而生的驕傲從心中發出來,眸中有光芒閃動,誰說女子不如男,他的妹妹便能勝千萬男兒。
鵝毛大雪依舊不管不顧的飄下,長風從樹梢捲過,帶起落雪簌簌,似乎爲那激昂的一幕加上一點不同的伴奏。
遠處兩道靜立的人影微微動了動。
“公子,那個人是個女的。”綠衣眼裡有着驚奇,原來女子也可以有這種的風姿,有一種從骨子中散發出來號召衆人,令人折服的氣息。
“嗯,我們走吧。”那公子收回目光,北風捲起他的衣袂,如同雪中仙人,飄飄欲飛。
他面色平靜,眉目半分未動,緩步的朝着與清歌他們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綠衣緊隨其後,瞬息後,淹沒在蒼蒼白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