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章 真假郡主(萬更了別養文了)
正要拜禮的新郎官忽然急急轉身,因爲動作太過迅速,差點將花鍛另一頭的新娘摔到了地上,幸而一旁的禮官出手相扶,纔沒在百官面前倒地。
這聲音,有一點熟悉的清傲,是不是她?御奕辰帶着滿心期頤看去。
這一聲半路打斷的話語,令本來滿面喜色的凌帝眼眸微眯,面上一股帝王威嚴顯露,眉峰中帶着肅殺,聲如洪鐘,“來者是誰?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打斷皇家婚禮!”
不大的聲音清晰的遍佈在寬廣的青華殿中,平靜的語氣讓人聽聞便知凌帝實則心中已動怒。
看過搶婚的,從沒見過敢來皇家搶婚的!
就是平日裡誰家婚禮,來個搶婚的都要怒上滿天,來皇家搶婚,更是不可言語,這簡直是挑戰天家的威嚴!
誰家女子是這樣大的膽子?
百官面上的表情隨之一凍,握在手中的美酒也停在了半空,齊齊轉頭望向青華殿紅漆大門,淑妃描金嫵媚的眼尾挑起冷冷的陰霾,眉峰帶起戾氣,也望着殿門處望去。
只見一個女子,青絲簡單的挽起,未戴任何裝束,身穿寬大的緇衣,青衣素顏,面容姣美,眉間帶着一股書卷氣息,一股世代高門貴女氣息淡淡的散發在身周。
“雪瑩,怎麼是你?!”端坐在百官之上,兩鬢夾雜些許銀絲的賀文面色一慌,久浸朝堂的右相竟是喊了出來,他不是一直都有安排人封鎖了消息,不要給雪瑩知道今日的大婚嗎?
來人正是本應該在洗心寺內潛心思過的賀雪瑩,她一身佛門青衣都未曾換下,兩鬢青絲有着些許微亂,可見是一路急奔而來,她站在大殿正門方,面色清傲中夾雜難以言喻的相信,直愣愣的望着高臺上一對紅衣新人,眼眶內莫名覺得一酸,捏起偌大的衣袂,面色悽悽,望着高臺之上一身紅衣清俊的御奕辰。
“奕辰,你要大婚了,怎麼也不告訴我?”青衣女子站在殿門之前,並不邁步,一雙杏眼盈盈的望着心上人,就那樣輕輕的問着,輕若絲絮的聲音輕輕的飄過衆人心頭,讓所有人聞言心頭都是一凜。
滿朝文武無不知道賀家大小姐,有着第一才女之稱的賀雪瑩自幼傾心皇長孫,這一對無論是家世,才情,外貌上都是大雍人眼中最爲合襯的一對,皇長孫曾爲了賀大小姐,不顧凌帝的賜婚,未婚先休瞭如今的乾王妃,雖怒了龍顏,衆人心頭也是感嘆青梅竹馬終是有機會成眷屬。
誰料,世事多波折,等來的是今日皇長孫殿下與沐家千金婚禮,大多數人心中不免有感嘆,世事多無常,最後皇長孫殿下所娶的竟然是他們從來未曾想過的沐家二小姐,不過前幾日的封號賞賜下來,衆人也都不是愚昧的,沐家二小姐是平南王之女,這個結合意味着什麼,心中大多有數。
“你怎麼來了?”御奕辰抿了抿脣角,看着大殿前明顯清瘦了的女子,終究不忍心的問了一句。
“你大婚的日子,我當然要來啊。”站立在門前的青衣女子輕輕的答道,終是提着淄衣,邁步走進殿內來。
旁邊的侍衛長欲出手阻止,擡頭一看凌帝的神色,見凌帝烏眸沉沉,深不可見底的瞳眸中帶着看不清的思緒,面無表情的不開口,看着臺下的一切,侍衛長抿了抿堅毅的脣角,停下欲揮的手,任女子往前邁進。
賀雪瑩一步一步走進來,踩在厚厚的紅毯上,看着滿殿的大紅裝飾,鳳凰呈祥,雙喜緋豔,這些象徵着吉祥,喜慶的物品每一樣都刺得她雙眸發疼。
她環視一週,最後定定的站着,擡起杏眸,看着站在御奕辰身旁,一身鳳冠霞帔的女子身上,那般的精緻剪裁,雍容設計,都是皇家婚禮才能享受的尊容。
雙目中的光芒忽然大亮,又有一瞬暗淡了下去,心內涌上一股悶鄂之感,她一手撫着胸口,嘴角帶出一道淡淡的笑紋,“這鳳冠霞帔真好看。”
“雪瑩,別鬧了!”御奕辰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眉峰,淡淡的指責中夾雜了些許的關心。
可惜處在混亂中的賀雪瑩沒有聽出高臺上新郎官的關心,一雙眸中浮起他起初聽見她聲音時,回頭時動作慌張蒼亂,夾雜着迫切的喜悅,雙眼如同星子一般閃亮,卻在回頭看到是她之時,那漫天的星光如同烏雲遮蔽,惶然褪去,只留一片黑沉。
她的脣邊漾起一抹淡笑,他其實是在等人,可惜沒想到來的是她,所以很失望吧……
那個人都是別人的王妃了,他還心心念念,不過,那個人也不會有機會了,她忽然笑了起來,哧哧的帶着一點諷刺和嘲笑,指着那鳳冠霞披道:“奕辰,其實你心裡並不喜歡她吧,甚至,你覺得,我穿都比沐紫如穿了好看。”
明明笑顏如花,卻讓人感覺有一點的悲羌,她的話語大膽,帶着足足的挑釁。
御奕辰溫潤的面容上臉色一變,他喜歡沐清歌,賀雪瑩肯定知道,否則不會三番兩次的向清歌挑戰。
他和賀雪瑩從小一起長大,如果不是爲了那個皇位,賀雪瑩書香門第,做他的妻子的確比沐紫如合適許多,只是在這個時候——
御奕辰的眼眸幽幽如霧起,他沒有別的選擇。
餘光瞄見凌帝的臉色雖平靜,眼內卻是越來越沉,顯示他內心中的不悅越來越盛,如果賀雪瑩再呆下去,不知道會惹下什麼,這麼多年,對賀雪瑩總是有些情分在的。
他轉頭看着面前的侍衛,金冠上絲縷隨着他的動作搖晃,劃出一道金光沾在如玉的面上,紅色廣袖一擺,吩咐道:“來人——”
話語還沒落下,旁邊的新娘卻是一把將那紅蓋頭扯了下來,一張明豔動人,精心裝扮過的面孔立即出現在人前,沐紫如美眸中帶着怒色,一手抓着紅頭蓋,另一隻塗着蔻丹的手食指指着賀雪瑩道:“賀雪瑩,你別給臉不要臉!什麼叫做你穿比我穿合適!”
她方纔忍了許久,賀雪瑩竟然在她的婚禮上來搗亂,她一忍在忍,終於忍不住了,揭開頭蓋不吉利她也不管了。陛下這些天不斷的賞賜東西,證明了就像爹爹說的,有了郡主的頭銜,陛下對她會很是寵愛的,她怕什麼!
“你若不是有這個身份,奕辰會娶你這樣沒頭沒腦的蠢女人嗎?”賀雪瑩毫不留情的諷刺。
她和沐紫如兩人早已不對盤,她看不起沐紫如一副虛有其表的腦殘樣子,沐紫如看不起她書香門第的清傲做派。
大殿之上,新婚之時,新娘將紅頭蓋自己扯上來,這樣的場面讓所有人又是面色一變,雖然絕色美人養眼,但是這樣卻是非常不妥當的舉動。
百官都收聲斂目,不知如何是好,這牽扯到皇家,以及目前威勢最高的右相和沐家,他們都選擇噤口不言。
沐長風靜靜的坐在中間位置,眸中帶着淡淡的漠然,仿若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仔細一看,眉宇間又有些期待的神色。
端坐在高臺,一直忍怒的淑妃終於看不下去,見凌帝還沒有開口的意思,玉手重重的拍在了椅背,美目一利,高聲道:“來人啊,讓人把這——賀大小姐拖下去!”她一句瘋婦含在口中,終是沒叫出來,畢竟賀雪瑩還是她外甥女,只是那緊握在椅背上的手指泄露了她內心恨不得把賀雪瑩直接扔了出去纔好的情緒。
怎麼今日就沒料到賀雪瑩會出現呢!是自己失算了,她癡心奕辰這麼多年,怎麼會沒有舉動呢!
右相在一旁,忍了頗久,礙於今日凌帝,皇后,淑妃,還有兩位皇子都在場,他不便開口吩咐侍衛,此時聽淑妃喚了出來,終於也喊了出來,“快,雪瑩,趕快退下去!”他面色看不出過分焦急,可眉宇間的擔憂瞞不過所有的眼睛,誰都知道右相兒子和媳婦早逝,就剩下這麼一個孫女,寵之上天,此時若讓龍顏大怒,其他的他倒不怕,最怕就是把這唯一的孫女給罰沒了!
“不!”賀雪瑩手中忽地拿出一個釵子,舉起放在脖頸動脈處,神色肅穆,望着逼上來的侍衛,決絕道:“你們若是衝上來,我就自殺在這裡!”
那釵子頭被她磨的尖利,一紮下去,必然見血。
血濺喜堂,沒有比這更不吉利的事情了,平常人家都不喜,何況天家。侍衛們紛紛站住了腳,不敢上前。
賀文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焦憂,目光望着面前的孫女,嬌麗的容顏髮絲鬆垂,亂髮綴在她的臉頰,臉色堅決,此時他上前去,雪瑩眼中的決絕是真的,她真的會自刎,但是若是不上前,今日也是保不住她了,在喜堂之日,天子面前,做出這樣的舉動,橫豎都是一死。
沐紫如被賀雪瑩一句蠢女人徹底惹怒了,今日是她大婚之日,賀雪瑩跑來搗亂她的婚禮,還說她不配穿這一身鳳冠霞披,賀雪瑩以爲自己是誰,竟然敢這樣對她說話,目光投向下方一身青衣的賀雪瑩,暗道那一身還真適合你的清高德行,早就應該去青燈古寺裡面陪着那些尼姑過一輩子。
她怒而轉而冷笑,擡起尖細的下巴,語帶鋒利,拔高聲音道:“賀雪瑩,你不過一個臣子之女,我乃是陛下親封的還珠郡主,乃平南王之女,待行三拜大禮後,就是皇長孫妃,你這樣和我說話知道犯了什麼罪嗎?”
高利的聲音在大殿中清晰無比,誰都能聽出她對自己還珠郡主這個身份的得意,凌帝眼眸掠過沐紫如滿帶志滿的面容,眼底劃過一絲冷光,寬大的手指緊緊的握住大椅上的扶手,一身明黃襯得他目光晦暗難辯。
行三拜大禮後,就成了奕辰的正妃,這一句話,徹底讓賀雪瑩如同煙花一聲砰的炸響,腦中理智崩裂了開來!
仿若聽到天下最大的笑話一般,賀雪瑩清麗的面容上忽然發出一陣大笑,斜睨了一眼沐紫如,“你!沐紫如……就憑你那頭腦,還是還珠郡主,如果平南王能生下你這樣愚鈍的女兒,那真是天下人瞎了眼,白給了他一個戰神的稱號,哈哈哈哈哈!”
青衣女子輕狂的笑着,握着長釵的手卻在抖着,她的話語聲高揚中夾雜着顫抖,目光飛起了霧氣,目光仍不捨的停留在一臉溫潤,滿眸漠然的御奕辰臉上,癡癡不停。
這猖狂的一句,終於讓滿殿寂靜了下來。
賀雪瑩的話是在直指封了沐紫如郡主封號的凌帝愚鈍了!
淑妃,沐宗佩,右相三人面色複雜的難以讓人捉摸,三人視線在空中交織成一道網,密密麻麻,似想要捕捉的獵物就要逃走。
天漸漸的熱起來了,日光照得人眼花,透過廣開的殿門射進沉金,落在地上鋪滿的紅色錦緞,轉出一輪金旋。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這大浪前最後一絲平靜過去的時候,只聽殿外一聲清笑,“賀雪瑩,你總算是說了一句讓我聽起來舒服的話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那道清朗嗓音宛如千年冰玉,又似天音妙語,一字一句宛如珠璣直入心田。
大殿門前徐徐進來兩人,男子身着質地輕盈的暗紫色長袍,華袍袖口領口繡着皇家特有的金紋,腰間繫着鉤首雕出螭龍的玉帶鉤鎖住了藏青色的古香緞腰帶,一角有着連綿不斷的火焰圖案,風格雅緻,剪裁合體的長袍裹着精瘦的修長軀體,薄如刀削的脣角,斜飛入鬢的劍眉,深不見底的星眸,再配上透出一絲淡淡寒芒的幽深的瞳孔,不怒自威,霸氣天成。
而他身旁的少女一身冰藍襦裙,上披雪色半臂,腰間一條淺朱緞結輕挽如雲,宛如烏雲堆雪的髮絲簡單的綰在腦後,斜斜的插着一根墨玉簪子,金色的陽光從天窗緩緩照下,迷暈般的色彩染在少女身上,揹着陽光的面目讓人看不十分清晰,只覺全身瀰漫一股令人崇敬和敬畏的氣息,讓人的視線膠着着無法移開她一身清冷風華。
兩人站在一處,霸氣與清冷,暗紫與冰藍,誰也不曾搶去誰的光芒,獨立又融合,透出一股奇異的合襯感。
原本紅的奪目的大殿一下就被這兩種色彩奪去了所有光芒,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兩人身上,其他的色彩都成了灰白,所有的人都成了陪襯。
“兒臣,清歌見過父皇,母后。”待一對璧人行禮之後,殿中的人才緩緩醒過神來,這一對,便是乾王和乾王妃,雖然沒有大婚,乾王已經破例將沐清歌的名字記入了祖冊,在大雍人心中,清歌已經是乾王妃了,只是差一個告知天下的婚禮罷了,此時再看少女,那般的面容,已經美到不知道什麼樣的詞語形容才能表達內心的讚語,暗暗在心內嘆道:這樣的容姿,便是與當年皇后娘娘丰姿最盛時也不差上半點。
見兩人進來,凌帝的眉目一緩,揚手道:“平身吧。”
待御天乾和清歌站起後,凌帝面含沉色,黑若點漆的雙目沉沉的看着殿下的清歌,問道:“清歌,你方纔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衆人的心神才從兩人榮華氣度的感嘆上收回,記起方纔那如同珠璣的嗓音,必定是乾王妃所發出的了,靜靜的等着她的回答。
清歌微微擡起下巴,大方中透出一股睥睨姿態,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掀了紅蓋頭的沐紫如,眸中飄過譏諷,“陛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賀雪瑩乍一看到清歌,心內也被那一身風華折服,這樣的女子,只有能站在乾王身邊,才覺得相當,奕辰雖好,可她也不得不承認,不說其他,就是一身的王者霸氣,乾王都超過他不知幾倍——
就在那眼眸恍惚的霎那,右相立即讓侍衛抓了她拉了下去,自己一把奪了她手中鋒利的釵子,心中才鬆了一口氣,悄悄的躬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的意思是,這個還珠郡主是假?”凌帝身軀往前前傾了寸許,下巴微微內收,看起來表情十分嚴肅。
“是的。”
“你可知道這樣說了,如果拿不出證據,可是什麼罪?”凌帝似好心的提醒道,目光有意無意的掠過下方的沐宗佩,暗底的精光閃爍。
殿中的少女淡淡的勾起脣角,“清歌敢站在這裡,就必有十足的把握!”
她的聲音不大,卻鏗鏘宛如絕世金石,堅定自信讓人一聽就心生信任。
殿內水籠融水滴答,清涼中夾雜着陰森。
淑妃眉間皺出細痕,將眉心的花鈿都弄出一點彎曲,折射出豔色的幽光,她斜了目光投向臺下的沐宗佩。
位在右席守衛的沐宗佩手指緊緊握住酒杯,面色不變,目光幽閃,低頭看了眼酒杯中的香醇美酒,忽而站了起來,面上陡然一變,對着清歌的語氣慈祥親切,“清歌,你爲何要到妹妹的婚禮上來鬧呢,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那聲音懇切,慈父的樣子滿是勸阻,讓人覺得父情如山,好不感人。
這樣的一句話,百官們都聽出來了,今日是皇長孫和沐紫如成婚,皇長孫曾經是沐清歌的未婚夫,聽說沐清歌還曾爲了皇長孫而自殺,聽沐宗佩的意思,那沐清歌是爲了舊仇來的,她心中還是有着皇長孫?
百官的眼中帶着各種鄙夷、嘲笑、懷疑的目光射向中間的少女,連凌帝都有些微微的蹙眉。
聞言,清歌嘴角帶起一抹諷刺的笑容,這沐宗佩還真是厚顏無恥,惹人作嘔,還不待她出聲,身邊的御天乾脣邊露出一絲冷笑,墨藍色的星眸中淡淡的往兩邊的百官之座上一掃,如同臘月寒風颳過所有人的心頭,令他們不敢擡頭打探清歌,他一手攬住清歌的腰,在她的脣上親了一口,低沉醇厚的嗓音冷然響起,環視一週百官問道:“你們是懷疑本王的魅力嗎?”
感覺到男子握在腰上的手有點緊,清歌好笑的望着男人冷冽的面容,“在我眼中你最有魅力。”
啪的一聲親密吻聲,百官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他們不是懷疑乾王的魅力,這舉世望去,能令天下女子傾心的男子就那麼三人,乾王就是其中之一,哪能沒有魅力呢。
只是這當衆親吻——
這衆多人前,乾王怎麼就和王妃……實在太大膽了,再一聽兩人說話,都是你啊,我啊,沒有那些本王,臣妾的,眉眼也是親密無間,哪裡像是因愛生妒來破壞婚禮的樣子,只怕方纔是沐宗佩多心了。
皇后北聽芙眸中帶着笑意,乾兒真的是任性啊,她嘴角掛着淡淡的笑容,輕輕的咳了一聲,凌帝的眼角抽了抽,這乾兒實在是太大膽了,年輕也不要這樣。
淑妃望着殿中二人親密,眼露不忿,還是先轉頭看向御奕辰,他靜立在高臺之上,卓逸雅儀,面色如常,只是仔細看,那雙溫潤的眼眸中烏黑的看不到底,渾身散發着沉沉的氣息,別人看不出,這個她從小帶大的皇孫,她當然看得出,他在不甘,在嫉妒,心內也微微鬆了一口氣,即便如此,奕辰還是忍耐沒有做出什麼反常的舉動,做大事者便要能忍。
可是御奕辰忍得住,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忍得住。
沐紫如手中緊緊拽着紅頭巾,紅脣緊抿,長長的指甲深深的刻入掌中,看着乾王和清歌的親密眼神,咬緊牙根,這一切都是她的,原本都是她的,就是這個沐清歌,奪了她的一切,她美眸射出毒辣的光芒,尖利的聲音指責道:“本郡主結婚的日子你個賤人來鬧什麼鬧!”
一言出,百官驚。
沐紫如是陛下所封郡主沒錯,可是沐清歌已經是正式的乾王妃了,論品級,郡主要比王妃低上一等,就算沐紫如已經嫁給了黃長孫,那也是要低了輩分的!
更何況她還未行禮,就罵乾王妃是賤人,舉止言談太不注意了。
殿內的溫度忽然就降了下去,外面的金陽半點都送不了溫暖進來,有些細心的官員發現,散發出沉沉戾氣的不僅僅是乾王,還有在高高禮臺上以溫潤著稱的皇長孫。
這其中究竟有多少彎彎道道?只怕這個婚禮不會就這麼簡單啊。
御天乾眉目一緊,周身怒意暴漲之下,宛如修羅鬼神一般讓人驚駭,深邃的眼眸盯住沐紫如,滔天的寒意嚇得沐紫如忍不住往旁邊移了一步。
清歌立即淡笑的抓住御天乾的手臂,輕輕道:“沐家的事,我來。”
她緩緩轉身,走到殿正中,冰眸徐徐的看了百官一圈,側身一擡手臂,指向上方,“她是假郡主!”
順着她的指尖看去,所指方向正是沐紫如!
又是一道驚雷炸下,一道比一道狠,劈得百官只覺比六月驚雷還要響亮。
沐紫如首先驚跳了起來,“你說,說什麼,你纔是假郡主!”隨着她跳起的動作,滿頭的金簪亂動,發出叮咚的響聲,歪歪斜斜,那一身紅色霞帔滑落得露出裡面的粉色大襯,全身狼狽滑稽,哪裡有新嫁娘的端莊華貴。
沐清歌本來就是不是郡主,何來什麼真假。
百官頓時覺得方纔賀大小姐所說是正確的,這沐紫如真的是個蠢笨的,暗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沐宗佩手指緊緊的握住杯子,腦中深深的沉思中,沐清歌和乾王敢站到這裡來,必然是有證據,她們除了乾王還有什麼證據?那馬嬤嬤已經被他殺了,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
莫非……
清歌對沐紫如那小丑般的舉動已經習慣,她將腰間一卷長卷拿出來一甩,白色的長卷被少女拿起,卷擺長可及地。百官放眼看去,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最後末尾還有人畫押簽名,顯然是一封罪狀供述。
少女手裡拿着這卷長卷,眉間帶着淡淡的諷刺,清冷悠然的慢慢的道:“這裡就是沐夫人秦氏的招供,她詳細的將自己與沐宗佩如何作假,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沐紫如當成平南王之女,騙取郡主的封位一事寫出。”
淑妃雙眼緊緊的盯住那一卷供詞,銀牙僅咬,恨不得能用目光將供詞點起火來,燒個徹底纔好!
“將供詞呈上來!”凌帝威嚴的一揮手,李陸立即上前接下供詞,呈了上來,凌帝將供詞接下,“臣妾可以看看嗎?”淑妃嬌滴滴的、急切的說道。
凌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平緒無波,看起來很平靜,沒有半點怒氣,他收回眼眸,沒有回答,將供詞打開了一點,把一邊的卷軸放在皇后手上,“芙兒,拿好了。”
簡單的一句話,無異於在淑妃的臉上扇了一個大耳光,她羞的滿臉通紅,胸前一口氣提不上下不去,高聳的胸部不停的顫抖。
凌帝絲毫不在意她,和皇后兩人慢慢的捲開長長的供詞書,目光隨着閱讀越來越沉,越來越黯,最後宛如黎明前的黑暗一般,讓人就這麼看下一眼,都覺得膽戰心寒。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目光遊弋在沐清歌,沐紫如,沐宗佩之間,沐清歌一臉清然,帶着意態閒然站在殿中,仿若置身事外,一身風華淡淡的散發在殿中,如同一道動人風景。沐紫如一雙美眸帶着深深的渴望看着乾王,完全一副癡迷的狀態。沐宗佩低着頭,看不清神色,全身散發出一種沉冷的氣息。
大殿裡的氣氛越來越沉悶,恍若一口大鐘罩在殿裡,沒有空氣一般。
靜,可怕的靜!
坐在高臺鳳坐上的皇后柔美的臉色在看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也是唰的一下變得雪白,淡色流蘇下的眉頭皺緊如煙攏,她看了一眼坐在身側龍椅上的凌帝,他面目陰沉的如同有水要滴出來一般,全身散發着森然的氣息,將手中的長卷往面前一擲,紙卷掉落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驚得心中有鬼的人心肉哐當一跳,撲通撲通的直墜。
凌帝濃眉如鑄,聲若鍾撞,帶着壓抑的滔天怒氣,一字一句的問道:“沐愛卿,你如何給朕解釋解釋?”
沐宗佩本來沉穩的面色一下就變得鐵青,他果然沒猜錯,是秦豔蓮,咔嚓的細微響聲從他手中傳出,手中琉璃酒杯已然裂開細縫,他腦中飛速轉着,現在只有將秦豔蓮這顆棄子拋棄了。
他當初對秦豔蓮就有了防備,有些東西讓她知道了,有些東西她並不知道,不管如何,先弄清楚再說。
他連忙咚咚的繞出席面,躬身道:“陛下,都是微臣治家不嚴啊,那毒婦之前和臣說的時候,就是說的紫如是兄長之女啊,現在不知道她又因爲什麼原因,對乾王妃說了另外的話……”
拉長的語氣聽起來很可憐,但是這話中藏着利刃,暗指清歌她們用了什麼手段逼得讓秦豔蓮做出這樣的證據來。
“沐宗佩!你可不要欺人太甚!”一直未語的方臉長鬚的大員拍桌而起,三步化作兩步走到殿中,聲音錚錚道:“這大雍誰不知道我鐵面羅成茂,這份供詞,是我偕同三司一起會審罪婦秦豔蓮,絕未用刑和逼供,供詞中你如何和秦氏計算勾結,將沐紫如假計作爲平南王之女,這裡面字字句句都是她親口主動的交出的!”
這方臉長鬚的正是刑部尚書羅成茂,素有“鐵面判官”、“羅青天”之稱,性格耿直,爲人剛正,深得凌帝心,他從刑部小官做起,一步步到尚書,掌管刑部七年以來,得到上下的好評,此時沐宗佩這樣說,就是動了這老尚書的臉面,他豈能不怒!
他審的案子,在大雍百官,所有百姓心中,那便是正直的代表。
沐宗佩表情一下變了,嘭的一聲跪下,匍倒在地,大喊道:“陛下,若是知道是羅尚書審的,臣必不會懷疑啊,只是,這秦氏,真是的太會騙人了……”
他滿含冤屈的跪倒在地上,全身因極度的氣怒不停的抖着。
皇后一直淡柔的眼裡看着沐宗佩也露出了幾不可查的譏誚,她往鳳椅上輕輕的一靠,好似有點累了,凌帝餘光看見,立即讓人拿來龍鳳靠枕,給她放在腰後,而一旁的淑妃,此時全身繃緊,端坐如鬆,半點都不敢輕忽,臉色儘量顯得自然,反而更加難看。
這一鬆一緊,立即將皇后後宮之主的雍容大氣呈現了出來,清歌低頭一笑,皇后在後宮屹立這麼多年依舊得凌帝專寵,在外得了溫和敦厚的美名,這手腕,真是不容小覷。
凌帝自己也取了一個長型靠枕放在腰後,目光投在匍匐跪地的沐宗佩身上,神色不變,淡淡的道:“噢……那沐愛卿說說,你是如何被騙的,朕看是否這供詞有假?”
沐宗佩一聽他語氣有緩和的餘地,伏地的臉孔上帶着輕視的笑容,凌帝,還真是十餘年來毫無長進,不管他犯什麼,只要想到哥哥,凌帝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次肯定也不例外,面色雖如此,說話語調聽起來依舊誠懇自責,“那日是秦氏與微臣說起紫如是兄長之女,並且將時間和事情都描述得很詳細,又請了太醫把脈,太醫確認了她天生無孕,臣想,若紫如真是兄長骨肉,那必是不能隱藏的,於是就來和陛下說出,誰知道竟會是這樣!”
他現在已經顧不得再去細想如何刑部尚書會會同三司審案,只想把自己和秦豔蓮撇乾淨再說,秦豔蓮不過一個棄子,丟了沒丟,於他來說都沒什麼關係。
“原來是這裡,看來沐愛卿是被矇騙的,這秦氏的確也厲害,能騙了太醫。”凌帝忽而嘆了口氣,似乎已經接受了沐宗佩的說辭,百官也有些習慣他對沐宗佩的大度了,自平南王死後,沐宗佩無任何作爲,凌帝破格從六品小官一次次升到二品大員,靠的就是凌帝對平南王的君臣兄弟之情。
淑妃全身也放鬆了些許,纔要剛剛嘆氣,清歌卻笑了起來,她雲鬢顫動,挽紗如煙,整個人看起來清冷如天上的仙子,緩緩一笑之時更是美麗,御奕辰的手指幾乎要把紅花錦緞掐出水來,那本是屬於他的笑容……
少女緩步走到跪伏的沐宗佩身前,“那能不能請沐將軍解釋一下,爲何你要殺了那馬嬤嬤呢?”。
她的語氣宛如輕柔如風,聽在沐宗佩的耳裡如同凌厲的冰柱,血液一下從頭到腳的凝凍了起來,他眸光閃了一閃,慌忙擡起身,擡頭看着宛若雲端仙子一般高貴的清歌,已到不惑之年依舊相貌堂堂的面上帶着些許驚訝,反問道:“馬嬤嬤,誰是馬嬤嬤?”
好演技啊!清歌不得不在心裡讚歎一下,若不是昨晚那馬嬤嬤是她易容而成,她也許真會被這表情給迷惑,可惜,世上沒有假如。
她眼眸一冷,帶着譏誚的寒光,從全身散發出一種極致的霜寒,“既然不是,那就請沐將軍將你的雙手伸出來看看!”
御天乾早已坐在高臺上的位置上,滿眸柔和的看着清歌,她蹙起的眉,冷寒的眼,譏誚的笑,每一樣看起來都是那樣順眼,尤其是那充滿了智慧的頭腦,敏捷的身手,是他的最愛。
他在這裡看着愛妻,冷冽的眉峰都是潤和,沐宗佩卻是一臉不解的問道:“要看雙手幹什麼?”直覺讓他覺得伸手又必定遭遇什麼他不想遭遇的事。
凌帝靠着龍椅,眸底深深,揮手道:“爲了你的清白,沐愛卿,你就把手伸出來給清歌看看。”
凌帝一句話,若是沐宗佩再不伸手出來,那就是他不是清白的,他別無他法,只能把雙手伸了出來。
寬大幹淨的手掌,指節粗大,證明他並不是一出生就是有良好的家境,清歌看了眼他的二品羽冠,這人只怕從頭到腳每一樣都不是自己爭取來的。
“看出什麼了嗎?”沐宗佩伸出手掌後,百官也探頭看去,並沒有看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現在當然看不出。”清歌不以爲然的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水,在他手上一灑,幾個呼吸之間,沐宗佩的手背上顯出一塊鮮紅的血濺影子。
凌帝手掌握在龍椅上,眼眸緊緊的盯着沐宗佩手掌,似乎要將那雙手看穿。
“你給我弄了什麼東西!”沐宗佩使勁的用左手擦着手背,眼內滿是驚惶,這一次,沒有半點假裝,手背的這個位置,昨夜他去刺殺馬嬤嬤的時候,心口的鮮血就是噴在這裡,他不是洗了嗎?爲什麼還會有這樣的顏色。
望着沐宗佩慌亂的動作,凌帝以及在座所有人心中都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答案。
“弄了什麼東西?”清歌以緩慢的聲調重複着沐宗佩那一句,隨後目光閃動,眼中光芒讓人心頭髮冷道:“因爲昨晚的馬嬤嬤是我假扮的,馬嬤嬤是沐府老人,其實她真正的是在出了沐府之後,病死在回村的路上了,正是因爲這樣,你找不到她滅口,昨晚在我心口所放的”血液“是我特配的紅贏果液,只要與我手中藥瓶裡的蘭葉汁一觸碰,就會顯出鮮紅的顏色,你明白了嗎?”
“這都是你的奸計,你恨我這麼多年一直對你不管不顧!”沐宗佩面對清歌的冷笑,周圍各種各樣的目光,咬了咬牙,心中惡狠狠的咒罵一句,又將所有的事情推回到清歌身上。
此時的他,已經是黔驢技窮,同樣的伎倆一再使用,不管他再說什麼,再做什麼,已經無一人相信。
滿堂上下,不管是浸淫帝王之位數年的凌帝,還是在朝堂歷經波濤的百官,都已經料想到事情的真相了。
凌帝眼中一暗,彷彿有無盡陰霾寒冷,問道:“沐宗佩,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雷霆之怒夾雜在凌帝威嚴的嗓音之中,青華殿上震得嗡嗡直響,這是凌帝繼位三十餘年,百官所見到最大怒火,沉沉的雙眸中含着無盡的怒氣,如同暗夜幽冥,直射沐宗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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