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應戰

芷蘅驀地怔忪,憶起適才他沉冷的一聲呵斥,他說——不要再叫他李昭南!

不可否認,那個剎那,她的心有一絲絲疼痛。

她以爲,他對她,終沒有深切的情意在心。

淚意涌動,幾乎淹沒了視線。

“昭南……”她試探着弱聲開口,在李昭南面前,似乎她總是無比柔弱,有流不完的眼淚。

她不知,這許多委屈從何而來,只是在他的面前,淚總如傾。

他低首,呼吸在她的耳際:“等我!”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

她知道,她無法阻止李昭南出戰,他的決定永遠是最終的決定,即使自己偶爾左右過他的想法,可李昭南終歸是李昭南,是那個戰馬之上,無人匹敵的沙場王者,是那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鐵血皇子!

他馭馬江山,早已習慣了九死一生!

他縱劍疆場,早已看盡了血流成河!

鮮血與傷痕,早已是太過稀鬆平常之事。

她於是澀然一笑,極力綻放一個柔美笑容:“我等你!這一次,不要……再讓我等得那麼久……”

芷蘅目含濃霧,小心隱藏着上一次等待餘留的刻骨傷害。

可李昭南,卻依然輕易窺知了她眸底深深淺淺的痛楚。

他點頭,俯身狠狠吻她。

雙手糾纏她綿長青絲。

青絲漫長,人生卻短!

他曾用性命換取他半生榮耀。

而如今,他卻願盡一世,與懷中女子長相廝守!

他們所經歷的、那些曾經的傷害與痛苦回憶,便俱隨着燭火燃盡在一泊光影中……

似乎從此,他們便唯有彼此!

…………………………

山氣流蕩,瑟瑟風寒。

穿過叢林荒野,便是山嶺巍峨的氣派,浮雲繚繞,奕王軍隊三千,於抱雲山正面直過山嶺,大營之外,奕王甲冑浮光,凜凜威嚴,芷蘅立在大營口,雲兒已回到了她的身邊,站在她的身後,山風揚起她翩然裙紗,絕色女子憂色忡忡,目光若煙水沉沉浮浮,渺然雲天之外,與那一束犀利淡定的眸光相觸,她遠遠望他,望着他終究策馬執鞭,揚長而去!

塵沙迷濛了雙眼,芷蘅只感到眼底澀澀然一陣酸楚。

雲兒道:“公主,回吧,已看不見了。”

李昭南的身影早已消隱在山色荒涼之中。

他的身上還帶着隨時可能開裂的傷口,傷在心口,足可致命,可是他跨馬橫劍,依然眼神如劇,不曾減損半分威懾。

芷蘅緩緩轉身,心裡淺淺流過的絲絲後悔與痛楚,糾纏往復,不眠不休,已折磨了她一整夜。

昨夜,李昭南的懷中,她很想一切回到過去,她沒有舉劍刺穿他的心口,她亦寧願,他從沒有那樣深情的目光,也不願此時此刻,他帶傷上陣,強逞不顧。

遠遠一路,她走得格外慢,似乎這樣就不會與他漸行漸遠。

忽的,眼前出現一角素色衣袍,靜立不動。

她擡眼望去,豁然一驚。

目光頓時凝住,這個人站在她的眼前,目色陰森、面如黑鐵。

正是趙金豐!

芷蘅身子一抖,雲兒亦驚凝道:“公主……”

“我們走。”芷蘅強自鎮定,側身走過趙金豐身邊,趙金豐的目光卻始終盯住芷蘅柔麗的背影。

山風湖色不及這背影一分絕豔。

趙金豐目色微眯,遠遠望着,暗自握緊雙拳。

李昭南帶三千精兵,大張旗鼓,旌旗颯颯入山行道。

森森山林,枯樹殘葉,越是接近齊豫,便越是一片黑沉沉的死寂,忽的,不遠處雀鳥驚飛,令李昭南眉心微蹙,暗自戒備的手按劍柄。

果不其然,兩端山崖突地萬聲齊鳴,四野茫茫,日色迅疾被黑壓壓一片人羣遮掩,刀兵林立,山叢無色,天空浮雲暗淡,霎時失了靜謐。

李昭南擡首而望,但見四下被北秦軍牢牢包圍,喊聲最盛之處,一人高立馬上,俯視眼下一切。

“奕王別來無恙?”

是霍乘風,他面無表情,遙遙問候。

李昭南眸一暗,脣角微微勾動:“拖霍兄的福。”

霍乘風低聲笑道:“好說,李昭南,南越之恥,銘記於心,可還記得我曾說過,你若不殺我,我定要你加倍償還!”

霍乘風一字一字,漸趨陰狠,目光在日色下依然冷意森森,李昭南卻雲淡風輕,不屑一笑:“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本王從不記得!”

霍乘風冷笑:“事到如今還要逞強嗎?”

霍乘風挑眉道:“奕王縱馬天下、所向披靡,卻不想竟被一區區女子所傷,刺中心口!風流倜儻的奕王,何時變得這樣多情了?”

李昭南眉心一蹙,心頭劇顫。

霍乘風一言一句,顯然對於大沅軍營內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難道,竟有奸細不成?

自己的軍隊,常勝之師、天下無敵,從來律軍極嚴,軍法如山,李昭南從不想,會有人背叛自己!

他迅速平復臉色,上風阻隔,卻亦能清晰看到霍乘風得意冷笑:“李昭南,若你肯向我跪地求饒,我興許饒你一條性命!”

此時,大沅軍隊被圍山中,四面是敵,林立黑甲兵,乃霍乘風多年暗自培養的精兵奇銳,極少現身於戰場,看來此番,霍乘風亦是下了極大決心,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李昭南微微一笑:“呵,我李昭南此生,素來不知何爲求饒二字!”

說着,長鋒出鞘,寒光畢現。

李昭南微微凝眉,心口傷處牽動,似要裂開!

霍乘風眸中精光驟盛,厲喝道:“好,果然是李昭南,憑你此言,本太子留你全屍!”

話音未落,萬劍抽離,天幕無光,林立的黑甲兵噌噌拔刀橫劍,直向被圍的大沅三千精銳。

李昭南見狀,顧不得心口開裂般的疼痛,揚劍過頂,直向高處駿馬之上的霍乘風!

“廢話少說,霍乘風若你是條漢子,便下來與本王決一死戰!”李昭南分明額上汗珠淋漓,心口有溼粘的感覺,傷口大概已經流血。

還好,戰甲不會被浸透,不會令霍乘風輕易窺知自己的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