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訴我現在趕緊下車，只要離開了就什麼事都沒了。
可是腦海裡不知道哪根弦繃錯了，我咬了下嘴脣，又多問了句：“霍先生是不是知道什麼？”
霍成澤沒回答，前面的傅濤也沒出聲提醒，我便繼續問下去：“是不是楊氏那邊有什麼大動作？”
這回霍成澤終於又緩緩看向我，眸光幽深：“你覺得會是什麼大動作？”
我搖搖頭，如實道：“我除了把錢投給楊氏之外，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楊熠……楊熠他也沒跟我說過。”
霍成澤聞言突然低低嘆息了一聲，仿若帶着些許無奈。
我沒想到自己會讓他三番兩次表現出這種情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過了會兒後，他終於低沉着聲音答道：“在楊氏接下那幾個合作案之後，楊熠就會像我之前說的那樣，趁着高價賣出股票。你能做的，就是儘量比他快一步。”
他的話讓我頭皮一陣發麻：“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決定放棄楊氏？”
不會啊，不該啊，如果真是這樣，那當時他何必將自己折磨得那麼慘。
霍成澤卻是一副早就看透一切的神情：“他這麼做當然不是爲了讓自己的公司垮掉，恰恰相反，只是爲了將其牢牢地把控在手裡。”
我聞言怔愣住，再說不出話。
霍成澤許是覺得我一直被矇在鼓裡很可憐，因而這個時候哪怕他的臉色並不算好，也耐心地繼續跟我解釋：“他是想引起大規模拋售之後，股價大跌，再抄底買入。如此，分散在外面的股權，會一步步回到他的手上，包括你保有的那些。”
“可他這麼做，不怕適得其反嗎？”別人也不是傻子，若是這些被人搶先一步，他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不會，楊熠的手下有幾個很厲害的操盤手，一旦風向不對，會立刻回購。”
“但就算他得到了那麼多股權，也讓楊氏元氣大傷了一回，這麼做值得嗎？”我喃喃地說了句，不知道是問霍成澤，還是問自己。
霍成澤卻是輕笑了一下，見過他的這一次，我從來沒見他笑過，眼底隱隱涌動着芳華。
“楊熠是個聰明的，他已經爲了這個計劃提前做好了準備，得手之後就算不能立刻恢復，早晚有一天也會讓楊氏重回行業高位。除了這些之外，他這麼做，其實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他突然向我這邊稍稍靠了一下。
我的心砰砰直跳，幾乎要跳出嗓子：“什麼原因？”
“他的叔叔，楊崇山雖然沒得到繼承權，但是在自己公司裡還是有很大的話語權。楊熠重新洗牌之後，楊崇山的勢力也會一同被清除出去。以後的楊氏，可就是楊熠一個人的了。”
楊熠一個人的……
“最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也很驚訝。聽說楊熠之前的職業是醫生，但沒想到，他回到楊氏之後的一系列手段，真的很高明。而且，很狠毒。”
是啊，很高明，很狠毒。
霍成澤對楊熠的這兩個評價，我也深表贊同。
只是他或許只是意外和感嘆，可對於我，感受到的卻是真真切切地疼。
我想起之前楊熠剛回國時的種種，那時的他面臨着內憂外患，甚至還被楊崇山陷害進了警察局。
他展現出來的模樣，滿是頹喪和落寞。
他告訴我他很恨自己的無能無力，我也相信，所以哪怕自己的力量再微薄，也想傾盡全力去幫他。
可是我的信賴和心疼，到頭來又換得了什麼。
我是真的想不到，才過了這麼短的時間，一切好像都變了，變得面目全非，完全不是我所認知的那樣。
他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爲了發展壯大楊氏都無可厚非，可爲什麼非得用這樣的手段呢？
如果今天不是霍成澤告訴我，他是不是就會一直瞞我到最後，等我手裡的股票都變成一堆廢紙的時候，再假惺惺地向我提出收購。
我到時應該也會同意的吧。
想到這，我不禁笑了笑，滿心悲哀。
不只是爲了楊熠，更爲了自己。
我自詡對商界的規則已經瞭解得徹底，也以爲自己能夠從容地面對這一切。
可真到了關鍵時候，還是心軟和無知誤了事。
怪不得那時候陸懷南打電話過來對我大發脾氣，他應該也是聽到了風聲吧，以爲我明知如此，還是決定給楊氏投資，所以認定我是喜歡楊熠。
可他應該想不到，我跟他在一起的那麼久，還是隻學到了皮毛。
世事險惡，我雖然早有預警，但最終依舊失了所有戒心。
……
我摸了摸眼睛，上面有些溼意。
我知道在這個場合不適合哭，可是心裡實在太難受，眼淚不受控地就流了下來。
霍成澤方纔說完之後就再沒說話，也沒表現出讓我下車的不耐煩。
見我在一旁抹眼淚，他掏出一方手帕遞給我，語氣照例清淡，只是語速稍放緩了些：“別爲了不值得的人哭。”
我點點頭，見眼淚實在是多，便接過了他的帕子擦了擦。
“我知道，可還是覺得難受。”
“嗯，你這樣的女人免不了會心軟。”他低聲應了句。
只是他說我心軟。
我長到這麼大，所有人對我的評價都是孤傲，有的甚至覺得我鐵石心腸，還真的從來沒人說我心軟過。
可能是我在這件事情上表現的太沒防備，也太容易相信別人吧。
只不過我認識楊熠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在英國的時候，他對我的照顧也是真真切切的，我不會連那個都分辨不出來。
一想到這，我心裡的苦澀更甚。
就這樣沉默着流了一會兒眼淚之後，我猛然意識到，這還是在霍成澤的車裡。
前面傅濤目不斜視地等着，而在我旁邊，霍成澤的胃可能還在難受。可在這過程當中，他們誰都沒有出聲打斷，就讓我痛痛快快地發泄出來。
我反應過來之後趕緊擦乾眼淚，然後想把帕子還回去，可手在半空中又頓住了。
這方帕子已經髒了，直接還給霍成澤好像不太合適。只是我若不還，也有些難爲情。
正當我糾結着要怎麼辦時，霍成澤好像是看出我的窘迫，低聲說了句：“何小姐趕緊回去休息吧。”
我聞言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手裡的帕子，最終還是將其塞到了包裡。
大不了以後有機會，再還他一條嶄新的就是了。
霍成澤他，應該也不是會糾結這一方手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