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青衫病骨

顏姬正要往前院走, 突然聽到偏門外夾屋道那邊有些響動,腳步停了停,便轉往偏門方向去。那邊響動愈發大起來, 引得顏姬一陣疑惑, 快走兩步, 轉過偏門。

就在一瞬間, 幾乎聽到好大一聲響, 她轉過偏門,卻見並沒有什麼可以造成這響動的原因。

前面清清朗朗一個小夾道,兩邊是因爲地氣陰溼而密生的灌木。夾道中並沒有什麼人跡, 只有……火紅的狐狸在夾道正中蹲着,黑漆漆圓溜溜的小眼睛, 溼漉漉的小鼻子, 四隻小爪子, 還有那如火焰一般跳躍的蓬鬆大尾……兩隻。

路中央蹲着兩隻狐狸,都跟周煦給她那隻一模一樣。一隻見她過來便往這邊撲了過來, 撲到一半,卻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另一隻狐狸。另一隻卻似乎害羞了一般,在原地團團轉。

顏姬看着兩隻毛絨絨的小狐狸,不由得覺得從心底喜歡, 此時卻辨不出哪隻是周煦送她的, 正要上前去將兩隻都抱抱, 那隻原來要撲住自己的小狐狸突然往另一隻狐狸腦袋頂上狠狠一踩, 然後借力往旁邊灌木叢裡“簌”得一跳, 不見了。

另一隻被踩的紅狐狸淚汪汪的看着另一隻狐狸逃走的方向,繼續在原地上面蹭。蹭不多久, 就被一隻手提起來。

顏姬覺得手心的狐狸不經意的抖了抖,似乎十分緊張。她心中略感詫異,將狐狸放在臂上待要再尋另一隻,身後袖兒匆匆跑過來道:“小姐,前面那位公公有些急着回宮,催咱們快走呢。”

顏姬這才作罷,抱着懷中的狐狸匆匆而去,心道回來再問問周煦這狐狸是不是有伴兒的。

…………

何少一路潛藏了行跡,小心翼翼的跟在前面的人身後。前面四個人匆匆而行,兩個用橫木擡着一個捆好的麻袋,麻袋裡還不住的扭動;另兩人在旁邊不住的警戒。

面前的四個人,從衣着打扮上看不出是什麼來歷,可他卻知道,這四個人絕不是惡虎幫手下的,並且從他們走路的步伐上來看,還算得上是身手麻利不凡之輩。可是他們的行蹤,卻說不出的詭異。何少因從紅姑處出來,偶然一瞥便盯上這四人,來不及通知別人便自己親自跟過來。

一路上看到巷子越走越偏僻,何少施展輕功,離四人的距離不遠不近。在恰好不會追丟,卻也難以被發現又利於隨時撤身的距離,身子如一道清影在街巷的陰影裡輕飄飄的閃過,他一隻手用一塊絲帕輕輕掩住口鼻,因過快的行動而激起的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與喘息都消失湮滅在那一方帕子裡,寂靜無聲。

何少跟了許久,發覺四人約莫到了一處街巷,心中漸漸警惕。這裡已經並不是惡虎幫的勢力範圍。歷來惡虎幫與蒼龍教劃地爲界,城東城南是惡虎幫的地境,而城西與城北卻是大部分都被蒼龍教把持着。

面前的巷子一路向西北伸展,已經漸漸侵入到蒼龍教的境地邊緣。這處街巷他知道,歷來是惡虎幫與蒼龍教三不管的地方,可是若一直這樣走下去的話……他清楚的知道很快就會越境。

何少心中略猶豫了一下,突然加快腳步。他身形本就很快,本是爲了跟那四個鬼鬼祟祟的人才一直壓低着速度,此時如風一般掠過,便到了四人的前面。

擡着麻袋的前面一人正晃晃悠悠的走,一邊嘴裡對着自己被派的工作頗不耐煩,罵罵咧咧的抱怨,突然覺得身上一瞬冷了幾分,斜瘦的影子突然出現,拉長在他身上,遮住了偏北的夕陽光線。

四個人擡起頭,巷子的前面孤伶伶立着一個人,極瘦的身子在斜陽下被拉得更長几分,淡青色長衣的邊緣被夕陽照出幾分金色來。面前的人比那極瘦的衣衫還削下去一圈,如一竿瘦竹,在風中韌立。

那人輕輕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色因那幾聲咳嗽而帶上一絲潮紅。四人卻因那身影,不自覺得都手心沁出汗來。

“何,何少……”站在一邊警戒的一人失聲喊出來,變了臉色。

何少的眼神輕輕擡了一下,掃視面前四人,慢悠悠地道:“認識我?”

四人對視一眼,站在兩邊警戒的人唰得一下亮出刀來,叫道:“別以爲我們會怕你,前面就是蒼龍教的地境了!你不要猖狂!”

“哦?——”何少慢條斯理的應了一聲,身子卻絲毫不動,雖然不動,卻透出一股懶洋洋的味道,似乎他站在這裡同四個人講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他輕輕又咳嗽了幾聲,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小心的將那帕子對摺,再四折,收攏再袖子裡面,這纔看着面前的四個人,道:“前面就是蒼龍教的地境,看來你們的靠山是蒼龍教了。只是我不知道,蒼龍教什麼時候手伸得如此之長?嗯?——”

“你,你說什麼?!!”面前的人外厲內荏的喊着,顯然已經底氣不足。

“沒說什麼,咳咳,”何少輕咳,擡手似要掩嘴,卻手中利光一閃,一把飛刀擦着前面擡人的那人耳邊飛過,一刀割斷了捆住麻袋的繩子,又擦着後面那人額角飛去,將兩人都嚇了半死。那個麻袋卻“啪”得一聲掉在地上,兀自在地上扭動,何少還在繼續微微咳着,眉心微蹙,似乎病得十分痛苦,“咳咳,沒什麼,只是想看看這麻袋裡面裝着的是什麼東西。”

“連從你們地盤上買口豬你、你也要管麼?”第一個認出他的人此時明刀在手,此時壯着膽子往前一步,卻並不敢再上前,刀在面前逞能得橫着晃了兩晃,口中還在逞強。

“是麼?”何少話音未落,人已經出手,他身形極快,竟似將一連串咳嗽都拋在身後面。另外兩個人都來不及攔着他,便見清影已經閃到麻袋旁邊,銀光閃動,何少手起刀落,已經將那麻袋一割兩段。

從麻袋裡面,滾出來一個人,雙手雙腿被倒剪着捆綁在身後,一身衣衫已經被掙得凌亂不堪,可是那身後的麻繩卻綁得極緊,將雙腕都勒出紅痕卻還是掙脫不開,嘴巴也被綁住,唔唔連聲音也喊不出來。何少立定在四人中間,只掃了一眼地上掙扎的那人,擡頭冷笑道:“這就是你們所說的‘豬’?”

“咳咳,你們既然是蒼龍教的人,早該懂規矩了,咳,這些日子竟在我們地盤上綁人,以爲我們都是睜眼瞎麼?”

兩個擡麻袋的人此時也已經反應過來,扔下擡人的竹槓,從腰裡抽出雪亮的砍刀,四人見被識破,一起朝着何少砍去。何少將身子一換,將那三把刀輕鬆架住,另一隻手伸出,捏住當頭砍過來的第四把刀,朝着面前的人冷笑,慢悠悠,一字一頓的說道:

“你們,既然是蒼龍教的人,又認得我,應該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對、我、出、手。”

正站在他面前的人恰好是一開始就認出何少那個,此時嚇得臉色煞白,渾身不住的顫抖,手中的長刀握在手裡,卻好像黏在手上一樣,沒法鬆開。他打着顫,眼睜睜看到這把精鋼打造的刀從何少手指捏住的地方如龜裂一樣漸漸碎裂開。

何少將另一隻手一送,那三個人踉蹌跌出去幾步遠,他睥睨掃視了一下四人,淡淡的吐出一個字:“滾。”

四個人卻好像定住在地上,不僅不滾,連腳步都不能挪動半步。巷子裡的溫度無端降低了幾度,一聲如冰棱碰撞般的聲音在屋頂輕輕響起,極熟悉也極簡略,卻聽得何少心中一陣狂跳。

“不。”白衣皎潔無瑕,如玉的面孔上,一張線條勾勒完美的嘴輕輕吐出冷冽的一聲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