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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婚】

魏老爺子當年在外面走南闖北,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沒經過,碰到陳陽這樣一開始不肯就範的刺頭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他都能想出辦法拿下,這次也不例外,說穿了,無外乎“投其所好,以利誘之”。

所以他也不急,他依舊笑眯眯地看着陳陽。

陳陽雖然是二話不說拒絕了,但是既不能撕破臉,也不能把這麼個已經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給揍一頓,他決定喝完這杯茶就走人,他不奉陪了。

等他這杯茶喝得差不多的時候,魏老爺子突然招了招手,讓自己大兒子過來,附耳過去說了幾句,大兒子連連點頭,接着,又喊了下面的幾個小輩,到外面擡了幾樣東西進來。

四擔擡箱,四個托盤,用紅綢或綁或蓋着,擺在堂屋中間,一字排開,看上去一團喜氣,只是在這個安靜的夜晚,總覺得有點陰森。

陳陽放下茶杯,不明白這又是唱得哪出,魏老爺子在旁邊替他解了惑,“這是陰婚的聘禮。”他用柺杖在地上拄了拄,身邊的大孫子聞聲把那些擡箱打開,托盤上的紅綢也掀開。

擡箱裡全都是一些衣物、布匹、被料之類的東西,精工的刺繡,繁複的花紋,大多是深色,看得出來都是質料極好的,至於托盤上放着的,全都是金銀首飾,擠擠挨挨堆在托盤上,更是花了人的眼。

陳陽看了一眼就沒看了,他笑了一下,看着魏老爺子不說話,魏老爺子咳嗽了一聲,“這是我們魏莊作陰婚的規矩,你問你魏六嬸,她知道。”

魏六嬸送完了茶之後就一直在旁邊看熱鬧,聽到魏老爺子點她的名,就應了一聲,轉臉跟陳陽說,“阿陽,是這樣沒錯。”

陳陽有點頭疼,這老爺子是打算用金錢攻勢?他尋思着,“魏老爺子,這個事我真沒興趣,你還是把這些東西全都收回去吧。”這都是些什麼事兒,自從來了這個魏莊,古怪事是一件接着一件,自己身上那個陰胎還沒解決的,哪裡有心情理會別的。

魏老爺子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他大兒子就把一個紙包放在了桌上,裡面是整齊的一疊百元大鈔,怕有上萬,這魏老爺子還真是下了血本,不知道爲什麼對陰婚這個事這麼執着。

陳陽還是不爲所動,一來他不缺錢,二來就算缺錢也沒打算要這個錢。

魏老爺子也沒覺得有什麼意外,他也是讓自己那個孫子打聽過了陳陽的家裡情況的,這個陳陽就是個光身,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十幾歲就到外面見識這個世界去了,少年時家遭鉅變,對他自然影響極大。

這種人,要麼極其重利或重情,要麼什麼都不在乎,陳陽又到底屬於哪類呢?

魏老爺子還在想這個事,陳陽卻已經沒耐心繼續耗下去了,他站起來,跟魏老爺子說,“你老把東西收回去吧,我是不可能答應這個事的。”把話說完,他衝着旁邊的人點了下頭,轉身往自己屋裡去了。

他身體出了毛病,每天上了工回來已經是精疲力竭,沒得什麼多餘的精力去應付這些事了。

魏老爺子也拄着柺杖站起來,衝着陳陽的背喊,“我把東西留在這裡,你這兩天好好考慮下,有什麼條件你只管提,我能答應的,都會答應”

要把這些陰婚的聘禮放在屋裡,魏六嬸當然是推不掉,只能讓魏老爺子那幾個孫子把擡箱挨着牆放起,至於那四個托盤,就收到了她自己屋子裡去了,把事情搞好之後,魏老爺子皺緊了眉頭,帶着自己那些兒孫,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回了家。

一回家,魏老爺子連飯都不吃,唉聲嘆氣,把手裡的柺杖放地上敲,嘴裡說,“這個事不好辦啊。”

旁邊幾個兒子跟他們的老婆在咬耳朵,說剛纔發生的事,那幾個兒媳婦本來就有點不太贊同這個事,要作個陰婚,那不是一點錢就可以了事的,花那麼大價錢做個沒什麼影的事,怎麼想怎麼不划算。

只不過在這個家裡面,魏老爺子那是說一不二,幾個兒子,包括孫子輩在內,對他都是言聽計從,所以就算有什麼話,也不好說,現在這情況倒是正和她們的意。

三個兒媳婦互相看了一眼,把大兒媳婦推了出來,大兒媳婦走到魏老爺子身邊,“老爺子,既然人家不答應,我看這個事就這麼算了吧。”

魏老爺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嚴厲地瞪了大兒媳婦一眼,把大兒媳婦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老頭子在家裡面,發起脾氣來,那是逮着誰就打誰,雖然從沒打過兒媳婦,也沒打過孫女,但是也保不準他大發雷霆之下破了這個規矩。

大兒媳婦想起這個事,又被旁邊的老公使了個眼色,趕緊笑着說,“那我們再想想辦法,總有辦法可想的,只要是個人,他陳陽總不是無縫的雞蛋“你們想啊,我去洗碗。”

魏老爺子又哼了一聲,閉上眼,自顧自出神去了,旁邊幾個兒子,進進出出都沒打擾到他,等飯菜快上桌了,魏老爺子擺了擺手,有點疲憊地說,“我不吃了,你們吃。”說完,也不管幾個兒子擔心的眼神,蹣跚地往裡屋走去,走到半路上,突然又打了個轉回來,“大兒,你去打聽一下這個陳陽跟誰比較熟一點。”

大孫子嘴裡的飯還沒嚥下去,趕緊點了下頭,“爺——爺爺。”他有點艱難地把嘴裡的飯菜嚥下去,接着說,“這個我知道,是魏時,他現在每天都往魏時那裡跑好幾趟,好像是生了什麼病。”

魏老爺子眼睛一亮,“這樣啊,那我現在就去魏時那裡看看情況。”說風就是雨,魏老爺子早年軍旅生活讓他行動力很強,幾個兒子一看,得,飯也暫時別吃了,先跟上去吧,天都黑了,讓老爺子一個人在外面,摔着碰着了怎麼辦!

魏老爺子拄着柺杖,往衛生所的方向走。青石板路面上發出篤篤篤的聲音,在魏莊的夜晚,特別的響亮,好似傳遍了整個魏莊的上空一樣。

衛生所的門縫裡,透着燈光,魏老爺子在敲門之前,好像聽到了裡面有兩個人在對話的聲音,門開了之後,卻只有魏時出來,魏老爺子把個屋子看了又看,難道他剛纔耳背聽錯了?

這天晚上,魏老爺子跟魏時到底說了些什麼,沒有人知道,不過出來的結果卻是顯而易見的,魏時答應魏老爺子去做陳陽的說服工作,這個陰婚是不接也要接了,魏時抓了抓下巴,目送着魏老爺子離去。

同樣是這天晚上,陳陽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他肚子裡的那個陰胎使勁地在跟他作怪,一會兒踢,一會兒打,攪得他不得安寧,就跟一團冰塊在變換形狀戳着他的內臟一樣,那種感覺,簡直無以言表。

睡在他旁邊那張單人牀的趙安,打起了鼾。

陳陽聽到這個聲音,更是心煩氣躁,他一氣之下坐了起來,搬了把椅子坐到了窗戶邊上,魏莊的房子,窗戶都離地不太高,剛好可以讓人靠在上面。

一輪黯淡的月亮掛在夜空當中,星子也不太明亮,窗臺外邊就是一片凌亂的草叢,一個久已沒有人行走的碎石路隱沒其間,恍惚間,似乎遠處有人往這邊走了過來,凝神一看,在一片不知何時起來的薄霧中,什麼都看不見,晚上的風徐徐而來,吹散了白天的暑熱,倒還顯出一點涼意來。

也許是因爲秋天離得越來越近了,陳陽漫無邊際地想着,又是一年過半。

陳陽把目光放遠,突然,他眼睛眯了起來,剛纔不是他看錯了,而是真有那麼一個人,由遠而近地行來,有冷風寒月,有燈籠白衣,有端方如玉,那個男人提着盞白紙燈籠,不緊不慢地走到了窗臺前,對着陳陽微微一笑,“又見面了。”

陳陽被那個陰胎已經摺磨得沒力氣發火了,他擡了下手,“你老也高擡貴手一下,放過我這個小魚小蝦吧。”那個男人被他的話逗得輕輕一笑,“你明知道不可能。”陳陽不說話了,他直接擡頭看月亮去了。

那個男人把手裡的白紙燈籠輕輕一扔,那個白紙燈籠飄到了窗邊上,搖晃着,自己掛了起來,接着,那個男人對陳陽輕聲說,“過來。”

陳陽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聽人擺佈,奈何,他是如此,他的身體卻不同意,自動自發地站起來,跨過窗臺,跑了出去,陳陽鼓起眼睛,跟只用力過度的青蛙一樣,想奪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肚子裡的陰胎就好像知道那個男人來了一樣,騷動不安,雀躍不停。

那個男人握住陳陽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懷裡,一張椅子憑空出現,他抱着陳陽坐上去,然後牽着陳陽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一股陰冷的氣息隨着他的手,進入了陳陽的肚子裡。

陳陽打了個寒戰,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話,“你在做什麼?”

那個男人嘆了口氣,手放在陳陽結實的腹部輕輕撫摸着,似乎在愛撫他的身體,又似乎在安撫他體內的陰胎,“借你的身體,只是爲了那個孩子,不過它會強奪你的陽氣和精氣,所以我會每天用陰氣餵它,你雖然身體會比平時虛弱一點,但是性命還是無礙的。”

那個男人看着在他懷裡神色不寧的陳陽,“我並不是想要你的性命。現在只能暫時這樣,等以後,我們——你就不會再這樣難受了。”

陳陽沒有懷疑這個鬼所說的話,不過以後?什麼以後?以後什麼?

並不太明亮的月光灑落下來,變成了一道道肉眼依稀可見的白光,那個男人伸出手,月光像絲線一樣,在他手心裡,纏繞成了一個極小的月光球,他捻着那個球,輕輕放在陳陽的肚子上,輕輕按揉着。

一股陰涼卻不陰冷的氣息,沒入了肚子,陰胎終於不再騷動不安,靜了下來。

少了這個折騰,陳陽也在心裡鬆了口氣,他面部表情明顯放鬆了下來,雖然現在是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不過抱就抱吧,陳陽一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要不怎麼能在外面混得如魚得水,他擡起眼皮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

他一臉溫柔耐心地盯着他——的肚子,似乎在看着什麼寶物一樣,當真是如同化成了春水一般。

陳陽看着看着,笑了起來,那個男人聽到了他的笑聲,輕聲問,“你笑什麼?”

陳陽並沒有回答,只是又笑了兩聲才停了下來,眼前這一幕實在錯位感太強烈了,好像一個男人在抱着自己懷孕的女人在上演一場溫情脈脈的戲一樣,可惜,光是畫了張皮,裡面的內容卻截然不同,陳陽攤開手腳,讓那個男人能更方便的去安撫他肚子裡的陰胎。

不讓自己吃虧受罪,能舒服一點是一點,這是陳陽爲人處世的原則。

就算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打算打破自己這個原則,那個男人看着陳陽懶洋洋,任憑擺佈的樣子,楞了一下,接着,也輕聲笑了起來,他手裡的動作卻一直沒停下來,月光球收集了一個又一個,到了後面,連周圍那些似有若無的霧氣,也被他攏了過來。

也許是太疲憊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到了深夜的時候,陳陽也不知不覺地睡着了。在他夢裡面,有個人跟他說,“——以後我們——就是夫妻了——”陳陽罵了一句,夫你麻個妻,老子這輩子就沒打算結婚。

夜無聲無息地過去了,等陳陽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躺在了牀上,除了衣角有點溼潤之外,一切都毫無異常,陳陽坐起來,動了一下,果然身體鬆泛(輕鬆)了不少,他穿上衣服,把不知道做了什麼夢一直在咂嘴的趙安叫醒了,時間有點遲了,也顧不上吃早飯,就往衛生所跑去。

一進門,就看到魏時在忙着收拾東西,他喝了放在桌上的藥,“魏時,你這是要出門?”

魏時點了下頭,“是啊,我師父要我去幫魏寧個忙,對了,魏老爺子是不是找過你,要你跟他那個死了快六十年的大哥,結陰婚?你答應了沒有?”

陳陽一口氣把藥喝乾,“我沒答應,只有你們魏莊才興這種事,外面的人,哪個信。”

魏時把手裡的東西先丟開,“我看你最好還是答應。”

陳陽不明白魏時怎麼突然間也來當說客了,心裡有點不痛快,挑了下眉,“怎麼說?”

魏時摸了摸下巴,“因爲我懷疑你肚子裡的陰胎的父親就是那個魏林清,兩件事接連而來,說沒關係你信嗎?反正我是不信的,所以——”

魏時一臉“你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