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 那些人又浩浩蕩蕩地回來,幽幽喚着:“墓頭回……墓頭回……”
辰時過後,兩人一同上街。
“看來一夜不休息也不會有什麼傷害。”長生擡手摩挲着下顎, 看着繁榮長街。
“這種狀況像是持續很久了, 有沒有可能是蠱蟲操控?”將若若有所思, 覺得這些人被種蠱的可能性比較大。
長生低笑, “誰能和一城人結仇……”
“來來, 讓一讓,開道咯!”
街道突然一聲吼,長生尋聲望去, 只看見一夥人推着架子車,風風火火地運着一堆木材, 那腳程……堪稱健步如飛。
長生乾脆利落地拉着將若過去看熱鬧, 七繞八拐間就到了一個偏僻之所。
一片廢墟之上, 歪七扭八地躺着焦木,殘垣斷壁, 荒敗蕭條,而旁側一對石像還勉強可以。
“這是什麼?”
有人見他們過來湊熱鬧,覺得這兩位公子哥也不像本地人,便熱情道:“兩位有
什麼事嗎?這裡不安全,還是待遠一點兒好。”
長生淡笑, 道:“請問這裡出什麼事了?”
昨個出來轉也沒留意, 這兒居然還有一個廟。
“哦, 你說這個啊?”那人一回頭, 撓頭道:“先前這裡有個廟, 臨都上下供奉了不知有百年了,可前幾日一場大雨飄來, 這地方就被雷劈了,所以城內人募捐了一下,打算重建。”
長生笑,心道這雷公電母約莫是瘋了吧,又沒有什麼指令,居然閒着發慌劈凡間的廟宇,也不怕遭天譴。
“不知這裡拜的是哪位神仙?”
“不知道。”那人也實誠,轉念一想,又道:“只聽說是一對神醫。”
無名無籍,倒真敢劈。
長生道了聲謝,又拉着將若匆匆離去,藏好了人,這才召喚了雷公電母,好好問了下臨都之事,哪知這兩人一個愣頭愣腦,一個搖頭擺手,聲稱自己絕對和此事無關。
好吧,無關就無關吧,怎麼整得好像他要吃人一樣。
雷公電母離開後,將若才跑了出來,看着神色凝重的長生,同樣不發一詞。
“我方纔去問了,城中百姓也不太清楚廟裡祭拜的人是誰,就含含糊糊說了個神醫。”將若掃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
“便知會如此。”長生嘆息,畢竟都是拜了幾百年的,甚至幾千年也有可能,凡人哪裡還記得清楚,何況連仙界都沒這個記載。
於是當晚,兩人又一臉苦大仇深地跟着人去了墳頭,聽着那一遍遍的‘墓頭回。’
咔嚓!
將若凝眉,專注於樹下的一羣人,唯恐生亂。
咔嚓!
咔嚓!
他頭疼,一手扶額,終於忍無可忍地奪過了長生手中的酥皮肉餡餅,看也不看他,道:“大晚上不要吃太膩的東西。”
何況對着一大片墳疙瘩,他食慾倒也好。
長生看着被他啃的只剩下一口的酥皮肉餡餅,從衣袖中取出一塊方帕擦手,心想坤玉那傢伙下來也不敢這樣說他,這將若簡直就是婆娘裹腳布一樣的存在,又臭又長。
“餓。”
將若毫不猶豫地將東西扔了下去,翻了個白眼,彷彿又成了顏于歸眼中那個惡劣的人,沒好氣道:“神仙不都是辟穀嗎?”
餓你大爺!
“一般的神仙才會練習辟穀。”長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人來了,你看住這裡,我去瞧瞧。”
“喂!”將若險些炸了,只看見他一起一落地消失在了遠處,留下自己一個人對着漫野呆人。
將若:“……”
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荒涼破敗的蒿草地裡默然站着一人,長生踏着草尖兒,一彈衣袖,“你是何人?”
白衣男子淡笑,拱手一拜,道:“雲中蘇未眠,見過玄清神君。”
這年頭,妖君不值錢了麼,遍地都是。
長生狐疑地瞧了他一眼,道:“不知蘇君引本座前來有何貴幹?”
“爲臨都一事。”
“你知道?”長生俯身落在他面前,目光清淺,道:“墓頭回是什麼?”
“蘇某不太清楚,不過大抵能猜出來,這事與那天藥祠有關。”
長生皺眉,“那處被毀了的廟宇?”
“神君誤會了,那不是什麼廟宇,而是祠堂。”蘇未眠眯着眼笑,再強調一句:“蘇家祠堂。”
長生:“!”
“裡面如今供奉的是……”
“家父與家母。”蘇未眠沉默了許久,才繼續道:“蘇家祖上行醫,懸壺濟世,家父與家母也因此結爲連理,落腳於臨都,故去後便被人供奉了起來。”
若因此而被祭拜,確實很難被記載在冊,畢竟九重天上的散仙都跟豆子一樣多,不過相比較那天藥祠,長生對於蘇未眠爲何成妖更加感興趣,但是也不能貿然問出口。
蘇未眠接着又道:“家父與家母半生漂泊,晚年更是不辭辛勞,如今臨都出事,我也甚是內疚,但望神君能夠有所幫助,感激不盡。”
長生一擺手,暗說自己還是心繫衆生的,蘇未眠俯身一拜,緩緩退去。
將若伸出筷子打下他手上的香辣雞爪,醬汁濺了一桌,長生皺眉瞪了他一眼,在盤子裡又翻出一個。
將若幾乎絕望的瞅着他,垂死掙扎道:“你能不能有點兒神仙的樣子?”
長生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傢伙可能是對神仙有什麼誤解,不過他懶得理會,悠悠啃着自己的雞爪子,眨眼間,一盤子雞爪已經下了肚。
長生又扔掉一方帕子,托腮看着他,直截了當,“雲中蘇未眠,你熟不?”
將若淡定而又優雅地抿了口鯽魚湯,挑眉看他,“還好……那日你離去見了他?”
長生目光一閃,邊扳着手指數落他的吃態,邊道:“還好是怎樣?你覺得此人如何?”
“沒太深交,有問題?”以前兩人看起來關係還不錯,怎麼坐了正位就翻臉不認人了?
“陰陽怪氣,有所圖謀。”
將若啞然無聲,半晌纔看着他,道:“誰還沒個圖謀了。”
長生立即語調一轉,道:“那你待在我身邊圖謀什麼?”
“我只是重傷,沒地方去。”
長生默然,呵,我信你了。
將若再次淡定地抿了一口湯,而後隨着長生到墓地裡繼續蹲點,連着看了四天。
最後一日,長生覺得這羣人實在不夠折騰,帶着將若便速速回了一趟九重天。
“他要玄牌?”天君凝眉看着階下的人,眉頭蹙起。
公衍曄一俯身,不疾不徐道:“神君認爲臨都之事可能牽扯到了魔界,所以想要走一趟麒麟閣,望天君成全。”
天君認真一想,最後甩下一張玄牌給了公衍曄,道:“你提醒他,在麒麟閣內,有些東西是他不該碰的。”
公衍曄頷首,隨後帶着玄牌到了長樂玄清府。
麒麟閣,九重天上最神秘的藏書樓,尋常時間只有一老翁看守,但是若沒有天君玄牌許可,任他上天入地也進不了一個藏書樓。
黑色琉璃瓦肅穆,紅色廊柱與雕花窗欄雅緻,殿頂彩畫繪以翰墨卷帙,一股淡然悠長的意境,而云霧繚繞間,是輝煌壯觀的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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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閣不同其他藏書閣,這裡廣絡的是六界禁/書,或邪書,因此天君格外謹慎。
長生將玄牌交了出去,而後徑直踏入麒麟閣第九層。書簡堆積,玄色的布袋上刺着的神獸無外乎麒麟和白虎,長生手指一個個翻開那玉牌子,最後取出一冊書,緩緩打開。
竹簡之上,多處以硃砂圈之,而首個便是‘噬靈’二字,長生草草看了幾眼,多是些‘食人’ 、‘吞魂’的字眼兒,他放下後又抽出另一冊。
恍惚幾個時辰過去了,這一側木架上的書也大大小小都被他翻了一遍,卻並未找到他想要的東西,長生頭疼,揉了揉眉心,轉身下了麒麟閣九層。
一路思索,卻在三層時,餘光瞥見了角落裡一堆用紅色穗子綁着的布袋,長生頓步,似乎想起了什麼,步子一轉,指尖劃過幾本書冊,最後抽出一節紅穗子。
硃砂筆落着‘焚道’二字,格外醒目。
他斂眉,將書冊藏在衣袖中,隨後要了玄牌,離開了麒麟閣。
回來時,將若正躺在楓樹下剝荔枝吃,那荔枝看起來便鮮嫩多汁,長生二話沒說就坐在了他身側。
“查到什麼了?”
“無跡可尋。”長生吞了一口荔枝,一手托腮,悶得發慌,“不過我可能要去一趟魔界。”
將若剝開荔枝,順道遞給了他,“要我嗎?”
長生哭笑不得,翹了個腿,傾身看他,“這你也要湊湊熱鬧?”
“左右我也閒來無事,何不幫幫你,也落得個人情,何況魔界的路我還是很熟的。”
長生被噎住,半晌才扶額看他,無奈道:“將若啊……”
能不能別死抓着他的‘路癡’屬性不放,很丟人的。
將若道:“很丟人嗎?”
“嗯。”
兩人相視一笑,將餘下的荔枝分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