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近日又有了傳言――玉樹臨風的顏大公子和城西的守墓人好上了!
媒婆瞭然一笑,原來顏大公子喜歡那種風格的。
而此時正處於風尖浪口的兩人卻坐在梨花樹下,品着香茗,下着黑白棋子。
顏于歸右手落下一黑子,驀然擡頭,只見庭院中浮現出一人影,是一名身着單薄玄衣的女子。顏于歸前不久見過她,這人是蘇未眠的手下,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荼華。
見荼華突然來了顏宅,蘇未眠起身道了個歉,而後走近荼華,與她說着什麼。
暖陽流動,梨花簌簌,顏于歸看着蘇未眠的身影,突然挑眉,眸色一變。
同那人交待完了事情,荼華便離開了,蘇未眠側身,只看到顏于歸的神色不太對勁,怔然了片刻,笑道:“怎麼了?”
顏于歸收回了目光,但神情還是有些怪異,他皺了皺眉,微微搖頭。
蘇未眠依舊淡笑,而後站在他面前,右手按住顏于歸的肩膀,俯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笑得高深莫測,道:“于歸,你方纔看到了什麼?”
原本清閒地氣氛蕩然無存,顏于歸仰頭看着他,四目相對時,那人再次淡淡一笑,顏于歸此刻倒是閒情逸致地坐着,溫聲言道:“我看到了一個人。”
不,也不算是一個人,準確來說,那是一縷幻影,藏在蘇未眠體內的一縷幻影。
蘇未眠看着顏于歸,突然凝眉一笑,而後斂袍坐下,手指執着一枚白子,繼續凝視着那一盤棋局。
顏于歸也捏着黑子,沉眸思索着。
藏在蘇未眠體內的那一縷幻影看神樣似乎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只是蘇未眠一介妖君,如何會和一個孩子扯上關係?
顏于歸落下一子,面不改色道:“那是……你兒子?”
蘇未眠依舊注意着那棋局,聽到顏于歸這樣講,忍不住掩脣笑了笑,而後微微偏頭,眼眸中有了淺淡的光澤,讓人如沐春風,他道:“那是一個故交。”
“人類?”顏于歸有些不確切地看着他,總覺得,那個孩子的靈魂極盡純潔,可如果是人類,那麼死後就該入輪迴了,爲何魂魄會在蘇未眠身上?難不成是蘇未眠求而不得,便強行幽禁了他?
顏于歸心中有無限想法,蘇未眠如此聰明又怎會不知他想什麼,淡笑一句,道:“說了只是故交便只是故交,他是我幼時的朋友。”
“你小時候還來過人界?”顏于歸一愣,只覺得這蘇未眠實在是與衆不同,明明身爲妖君,卻愛往人界跑。
“嗯,並不是這樣。”蘇未眠擡頭,眯眼看了看暖煦的日光,淡然笑道:“我從前也是人,不過後來化妖了。”
蘇未眠滿臉不在乎地說着,顏于歸心中卻咯噔一下。他從小就被管家帶着在茶坊聽話本,因此大抵能理解蘇未眠說的事情,不止是人,六界衆生,一旦有了執念,都很容易迷‘路’,就比如他最熟悉的那個故事,就是一個孩子因爲命格不乾淨,最終被他所謂的家人推上了祭臺,然後當着所有百姓的面,被活活燒死了,因爲心生怨念,那個孩子不肯轉世,所以化妖。
難不成蘇未眠也是因爲命格不乾淨,所以化妖了?
看着顏于歸慈愛而又憐憫的神情,蘇未眠眼角幾不可察地挑了挑,解釋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生前妖力過強,所以死後自然而然地化妖了。”
原來如此……
顏于歸恍然大悟,見狀,蘇未眠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而後起身,顏于歸目光下移,這才發現這一盤棋已然結束,而結果,自然而然,蘇未眠贏了。
“我近日有些事情要處理,可能暫時不會來顏宅了。”
顏于歸覺得那荼華此行前來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蘇未眠,他也不便多問,便與蘇未眠作別。
送人離開了顏宅,顏于歸看着門口處守着的一衆媒婆,咧嘴一笑,而後合門進了宅子。
唯一能和他說的了話的蘇未眠也走了,顏于歸頓感無趣,目光在那棋局上流連,然後,暈了。
洞內燈火幽暗,顏于歸頭一陣疼痛,暗叫倒黴,在自個家也能被劫持,除了他還有誰,還有誰!
他闔目沉思了片刻,也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只是躺在地上,委實硌得慌,而後便試探性地睜開了一隻眼。
當真是驚悚的很!
怪不得身子疼,原來他此刻正躺在一堆骷髏頭上,而且這個地方,遍地都是那玩意兒。
好在有先見之明。
顏于歸鬆了一口氣,而他這口氣還沒有松下,耳畔突然傳來一陣輕笑,“喲?人好像醒了。”
“是嘛?”這是沉悶的男音。
顏于歸閉目裝死,哪知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摔在了石壁上,而後往被牆壁上的鎖鏈扣住,他不得不睜開了眼。
真是……沒法形容了!
遠處的人自黑暗中走出,長髮如墨,斂眉英挺,黑眸銳利地盯着顏于歸,絲毫不掩殺意,薄脣輕抿,狂野不羈,彷彿整個天下都不會被他放在眼中。
夭壽了!居然是這傢伙!
影鬼聶良!
顏于歸雖沒有見過聶良本人,可到底也不癡傻,腦子一轉就能想出此人是誰,問題是沒有得罪過聶良啊!
正在此時,黑暗處再次出來一人,不用想就只有重行了。重行此刻衣着暴露,修長的腿一覽無遺,而腳踝處掛着幾串金鈴鐺,伴隨着她的動作,叮鈴作響。
重行魅若無骨的倚靠着聶良,很難不讓人遐想,一想到這兩人可能乘着自己昏迷的時間在暗處那個那個,顏于歸身子一陣發寒,重行倒是不在意地對着顏于歸眨眼一笑,道:“顏先生,久違了。”
哪裡久違,我們纔沒有見過呢!
顏于歸也不知道該不該答話,而聶良已經一手扣住了重行的腰際,問道:“魅城顏于歸,這樣一個身嬌體弱的傢伙也能得將若那廝垂憐?”
顏于歸聽到他那語氣,翻了個白眼,不禁嗤笑:將若啊將若,你看你死對頭都能想起我,你又在幹什麼……
“以前倒是沒這麼弱,難不成是和將若雙修,所以被吸乾了精氣?”重行訝然掩脣,憐憫道:“真是可憐,居然被這樣對待。”
“重行姑娘,我們是清白的。”顏于歸凝眉想了想,吐字清晰,重行繼續低笑。
“既然抓來了就先關着,等一段時間就讓人往魅城送信。”聶良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而後手指擡起,指尖一縷墨黑順勢溜進了顏于歸體內,看他打了個哆嗦,聶良才滿意地笑了笑,道:“我倒要看看,一個魅城之主能對人類有多大的情感……”
重行倒在他懷裡低低一笑,道:“既然這人是妾身舉薦的,那麼魅城通信日後也由奴家做吧。”
聶良捏了捏他鼻尖,寵溺道:“自然是好。”
手腳束縛接觸,顏于歸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只是他還來不及顧腿腳上的傷口,一手抓着石壁,一手按住喉嚨,渾身顫抖。
夭壽了,他這一生怎麼多災多難呢?
“對了,上次你說要回魅城嚐嚐家鄉菜,爲何最後沒有將那個廚娘帶回了?”
“哎。”說起這個,重行就很鬱悶,眉頭蹙起,讓人憐惜,她幽幽道:“原本待在陰陽坊的那個廚娘故去了,因此妾身日後都吃不到那好手藝了……”
“無妨無妨,既然知道那個廚娘是哪裡人,那就去她家鄉尋一個更好的廚娘來就是了,普天之下,又不是隻要他陰陽坊廚娘能做出那種味道。”
“妾身知道。”重行手指按住紅脣,突然偏身一笑,展顏道:“不過聽說這位顏先生也算半個仙道中人,不知這肉吃起來能不能省了自身修行,直接得到長生……”
“想吃人肉了?”聶良看着她,朗聲一笑,道:“這有何難?獄影山別的什麼沒有,但做得出一手好人肉的師傅倒是挺多的。”
兩人言笑晏晏,彷彿再說今天中午吃什麼飯一樣,誠然,他們確實是在商量中午吃什麼飯。
顏于歸神思混沌,渾身疼痛只增不減,頭頂又傳來了嫣然笑意,重行輕錘聶良胸口,低眉道:“你莫要開玩笑了,若是殺了顏先生燉肉吃,那魅城怎麼辦?”
“怕什麼?”聶良挑眉我,在她眉間輕啄一口,道:“區區一個魅城,沒了這個凡人做誘餌又何妨?你開心纔是真的,說吧,想怎麼吃,清蒸油炸紅燒?”
重行被他逗弄地又笑了,離開了他的懷抱,搖着那一串金鈴鐺離去,聶良緊隨其後,絲毫沒有注意角落裡掙扎的顏于歸。
磕着腦袋滾了許久,顏于歸手指在石壁上抓出了幾道血痕,痛苦萬分,約莫半個時辰後才平息下來,而後蜷縮在地,一手抓着身下的骷髏。
“將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