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衆人皆是一片愕然。

魚姬微笑道:“你的仇人便在這裡,其餘的遼人均在後院。

如果你改變主意,大可一刀結果了蕭肅,再去後院重施故技。

我絕不攔你。

是放下仇恨重回故土,還是帶着這些人一起以牙還牙,滿手血腥?

一切關鍵在你。”

阮墨翔神情驚詫非常,眼見蕭肅尚在人間,不由得睚眥俱裂,渾身發顫,而轉頭看看昏厥的蘇棠兒和一干孤兒,心中猶如天人交戰,紛紛繁繁。

許久方纔長長的嘆了口氣,卻不再細問,只是俯身攙起昏迷之中的蘇棠兒,領着一羣走出血腥仇恨困惑的孩子,走向那片細雨潤澤。

淅淅瀝瀝雨絲糾結中,遠遠的前方似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青衣油傘,嘴角含笑。那朝思暮想的容顏後面是那繁花盛開的海棠舊園!

阮墨翔此刻眼前一片模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只是亦步亦趨的向前而去……

龍涯雖在溫泉中被魚姬喚醒之時便見過她操縱浸潤在衣物上的泉水離開衣衫的小把戲,知道眼前的女郎乃是一名異人,卻不料她還有這等神通,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看着他們的身影在雨中漸行漸遠,似乎雨幕的傾瀉打破了這園中圍牆的圍困,就這般一直走着走着,漸漸遙不可及,終於消逝不見。

雖然他已經看不到他們身影,但心中卻很明白他們所去的一定是有着馥郁芳香的海棠花的昌州。

“他們走了,我也得走了。”魚姬擡眼望望天際,只聽得黑暗天際傳來隱隱雷聲,嘴角露出幾分譏諷的微笑,而後張口清嘯,只見一團黃色的光自堂中彈跳而出,落在她的臂彎之上,正是那頭名叫明顏的怪貓。

“魚姬姑娘,你到底是……”龍涯本想開口相問,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

“神仙?妖怪?”魚姬淺淺一笑,微微搖頭:“都不是,只不過是個好管閒事的小女子,最多也就是會點障眼法之類的小把戲而已。

龍捕頭,此時不走,難道還等着真的想與留在此間的那些遼人爲伴麼?”

說罷抱着那頭黃貓,緩步走向雨幕之中……

龍涯知她將走,心中忽然涌出幾分不捨,揚聲對魚姬漸行漸遠的背影喊道:“魚姬姑娘,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會有機會見面?”

“我來此間,只不過是爲了還龍捕頭一個人情,至於以後……”魚姬只是背對着他揮揮手,身影漸漸隱入細雨之中,消逝不見,隱隱傳來一陣貓兒咕咕咕的笑聲和一聲甚是輕柔的:“但願後會有期。”

龍涯心想之前從未與這姑娘有什麼淵源,不知人情之說從何說起,眼見魚姬離去,也顧不上許多,快步追將出去,只見一片微亮的雨線交織眼前,哪裡還有魚姬的蹤影?

雨線之外不再是深夜中的老舊驛站的積雪院落和高牆,而是一片開闊的荒野之

地,近處一座城池聳立眼前,正是雁門關!

龍涯驚訝的立在雨中,感覺那雨水溫潤,乍然而收,眼前又是一片白雪皚皚的塞外之地,而後朔風漫卷,便如十天前一般,又下起雪來。而手裡卻不知何時多出一物來,卻是那匹載過魚姬的馬的繮繩。

忽而聽得一陣馬蹄聲聲,一轉頭,只見身後遠遠的一隊人馬絡繹而來,旌旗飛揚,爲首的三匹駿馬上端坐的正是蕭肅、耶律不魯和卓國棟三人!

龍涯看着一羣本應死傷殆盡的人馬匆匆而來,自身邊飛馳而過,奔雁門關而去,一時間分不出究竟眼前的是現實還是幻想,直到那隊人馬紛紛入關,方纔回過神來。

眼前的景象與十天前和這般遼人偶遇之時一般無二.

蕭肅還是那個蕭肅;耶律不魯還是那個耶律不魯;卓國棟也還是那個卓國棟。就連侍女茗香也是和一干侍衛一道步行。

一個個失魂落魄,神情惶恐,唯獨是那浩浩蕩蕩的隊伍之中不再有那輛載着仇恨的包繡馬車。

若非掌心那道血跡未乾的刀痕還在隱隱作痛,這十天來的種種波詭雲譎,似乎都只是一場白日夢而已。

龍涯在風雪中矗立片刻,接着搖搖頭,繼而哈哈大笑,大步流星的朝雁門關而去。

雖然他還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至少可以確定的是,阮墨翔、蘇棠兒以及那些孤兒們,都已然遠離了這一片浸潤着仇恨血腥的邊塞之地。

放下不見得就是遺忘仇恨,也可能是救贖的捷徑。

以往的悲劇已經發生便不可挽回,但剩下的人至少還有選擇新生活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