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

正當初秋,白日裡趕路依然有幾分炎熱,山路崎嶇雖然有樹木遮蔭,但午後陽光直射還是有些讓人吃不消。

樂咪咪一直沒有吃過沒東西,加上先前的嘔吐,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又這麼趕了半天路,不由得更加困頓,索性覓了塊乾淨的山石,賴着不起來了。“不走了,不走了,快餓死人了!”

“一早就提醒過你,這條道上沒有吃的。”向鐵衣從背後的包袱裡掏出一個冷饅頭扔給樂咪咪,神情比先前還要冷淡。

“誰要吃你的死人饅頭?”樂咪咪心中不悅,抓起饅頭又擲將回去,向鐵衣也不答話,只是接過饅頭又將它塞回包袱裡,面無表情的說道:“不吃就不要再磨磨蹭蹭。如果你不想今晚住林子裡的話。”

“住林子就住林子,這麼髒兮兮的樣子我纔不要出去見人。”樂咪咪氣鼓鼓的翻了翻白眼,又扯過袖子嗅了嗅,感覺天氣熱了還臭得更加厲害了。

她一輩子都沒有這麼髒過。

要不是爲了躲避這個臭捕快,也不至於弄得這麼狼狽。

她只是希望現在能有一大缸溫水,可以一清遍體塵垢。不然這般邋遢樣子要是讓柳生看到,真的什麼臉都丟光了。然後呢…….最好可以吃到柔姐姐的家常小菜。

可是肚子永遠是最老實的,雖然已經拼命的忍耐,還是肆無忌憚的叫了起來。這個臉丟得還不是一般的大!

向鐵衣不是聾子,她這般窘迫狼狽的模樣居然破天荒的讓他微微欠然,“再走半里有個水塘,說不定會有些魚蝦螃蟹。”

樂咪咪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就算只是些小魚蝦米,也好過沒有,要真讓她去吃那冷饅頭,她倒寧願什麼也不吃的好。晨間那嬰孩的死狀早已經讓她聽到饅頭就腳軟了。

陽光很燦爛,照得水面點點金磷,蕩着蕩着就耀花了人的眼。

樂咪咪自幼便在山澗嬉戲,自然輕車熟路,將身一躍已經躍入了水潭,纔下去就飛快的竄出水面,口裡尖聲叫到:“好冰!好冰!”

向鐵衣嘴角浮起一絲隱約的笑意,心想時入初秋,這山間潭水自然清寒,縱然外面陽光普照,也最多暖的了水面而已。

舉頭望去,但見一瀑白練自山岩流掛而下,銀珠萬點匯入這幽碧潭中,剎時不見蹤影,只有細細的水流聲反把這山野幽處稱的越加清淨。而今戰禍沿綿,無處不見哀鴻。次番南下,所見所聞觸目驚心。偏偏在這幽闢山間還留有這樣一塊淨土當真是難得。什麼時候不再有戰亂侵略,不再有陰謀仇殺,不再需要他爲種種瑣事奔走的時候,回來這裡結廬而居也未嘗不是一件樂事。

“接住了!”樂咪咪再次冒出水面,將手一揚,激起無數銀光!就這麼嬌憨的笑着,眼睛亮的就象是這陽光下的水潭。

向鐵衣的眼前沒來由的一花,帶起一陣眩暈,接着一件冷冰冰滑溜溜的東西結結實實的砸在他的額頭上,又啪嗒一聲落回水中,然後聽到樂咪咪不悅的抱怨:“你怎麼這麼笨啊?!我好不容易纔抓到的!”

向鐵衣心頭一緊,暗叫聲慚愧。只見她撅着嘴,將身一沉又潛入了水底。

以他的武功又怎麼可以出這樣的紕漏?倘若她扔過來的不是一條魚而是一把刀,只怕現在已經了帳,可以如願的長留這水潭之畔了。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是因爲他沒有感應到殺氣,所以他沒有躲開。

樂咪咪又一次破水而出,手裡緊緊的攥着一條五寸長的魚兒:“這次可別再讓它跑了!”

向鐵衣沒有看她,只是聽聲辯位擡手接住了魚,又聽得樂咪咪脆生生的說道:“臭捕快,你先把這條烤了,我再下去看看還有沒有…….”

“你叫我給你烤魚?”向鐵衣心想世上哪裡有公門中人反被人犯牽着鼻子走的道理?

“不是你烤難道還要我烤不成?!”樂咪咪在水中將腰一叉:“第一,我身上沒有火摺子;第二,我根本就不會烤……..”她的理由很充分,絲毫不容許有人反對,末了再加上一句:“大不了等一會兒分一條給你。”說得大方無比。

向鐵衣突然有幾分哭笑不得,這般情形也容不得他反對,目送樂咪咪消失在水面,才暗自嘆了口氣,拔出斷刀將魚剖腹去鱗,找了些乾枝生火,將魚架起翻烤。

看着魚肉漸漸發白,然後翻出一片讓人食指大動的金黃,淡淡的香氣傳了出去,居然讓人有幾分人間煙火炊煙寥寥的錯覺。

向鐵衣聽着身後一片嘩啦水聲,知道樂咪咪已經上了岸,正要回頭,便聽得樂咪咪一聲嬌叱:“不準回頭!”

向鐵衣不由一愣,隨即想到這也難怪,她剛從水裡上來,必定全身精溼,衣物貼身,的確是不方便,於是從懷中掏出一塊黑巾矇住雙眼,將手邊烤好的魚遞了過去。

樂咪咪倒是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聽話,掩口輕笑一聲,心想這臭捕快倒是和那壞壞的柳生大不一樣。接過魚來吃了兩口才想起向鐵衣還沒有吃,訕訕的笑道:“這潭裡就這一條魚,這魚頭還沒動過………”

“我不喜歡吃魚!”向鐵衣冷冷的答道,依然是背對着樂咪咪,只是聽着啪嗒啪嗒的水聲夾雜着樂咪咪口中心滿意足的小曲。漸漸斷斷只聽清了半句“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聲調暢快甘美,硬是把這孤傲冷清唱成了歡愉,向鐵衣不僅莞爾,好不容易做出來的冷臉卻有些掛不住了,好在背對着她,倒不至於又被她看在眼裡。而腦海中卻無數次演繹這那張滴着水的明亮的面孔,就象無數聲無言的驚歎…….

風在林間調皮的打着旋兒,時而在他耳邊呼嘯而過,帶起一陣烤魚的香氣和夾雜其中的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味道,她的味道,很好聞的味道。而漸漸種種氣息慢慢淡化,似乎她也化爲這清風飄搖而去,只留下這有一聲沒一聲的戲水聲……

向鐵衣可以感覺的到照在身上的陽光的溫度,已經漸漸淡了下去,想來已然日近西沉,而樂咪咪身上的衫子也應該乾透了纔是。

“是時候上路了。”向鐵衣催促着,因爲她,已經耽誤了不少行程。

樂咪咪沒有答話,依然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水面,既不反對也不應承。

向鐵衣心頭一沉,一把撤下眼上的黑巾,轉過頭去。

雖然眼睛蒙得久了有些不適,但並不影響他的判斷。樂咪咪已經不見了!

在靠近岸邊的淺灘中用鵝卵石砌着一個小水凹,裡面僅蓄有手背深的一點水,卻關着兩條不大不小的魚,適才聽到的戲水聲正是這兩條魚掙扎而造成!

難怪她不准他回頭,原來是在盤算這“金蟬脫殼”之計,可笑他自持精明仔細,卻上了她的當!

“好個鬼丫頭。”向鐵衣又是懊惱又是好笑,自從出道成名以來,什麼樣的狡猾犯人沒有見過,能夠這般耍弄他的她是第一個。他並不擔心她會跑掉,因爲她穴道未解,就算是跑也跑不了多遠,何況這上山下山就只有一條道,就算是再小心也會留下些蛛絲馬跡,他只是在考慮在抓回這個鬼丫頭後應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