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卻說沅蘿被人羣擠開之後轉眼看看隱於暮色之中的藤州大地,胸中百味交雜難以言喻。

冰峰之上的雪風帶來一陣寒涼,她抱定手臂搓了搓,只覺得自己的存在全是多餘,這蒼茫世間無人在意自己,也無人再需要自己。

就這麼呆立了許久,偶然間轉過眼來見盤腿端坐的魘暝就在一旁,半邊身子都是血污,便走將過去跪在他身側。從懷中取出手帕小心搽拭他肩背胸膛上的血痕。

搽拭之時卻發現那片癒合的肌膚雖色澤如常,但依舊留有一小塊淺綠色的印記,如不細看也不易發現,想來適才一番辛苦,也無法將他體內的毒血全部排盡,只怕後患無窮。

沅蘿幽幽的嘆了口氣,就連自己都分不出來是爲誰而嘆息,擡起眼來正好見得魘璃與鷹隼的親暱舉動,就如同被燙到了一般身軀微微一顫,垂下頭去兩顆珠淚滾滾而下滴落在剛纔搽拭乾淨的魘暝的臂膀之上,蜿蜒出一道淺淺的水痕。

細細想來,從一開始鷹隼就不是爲她而來,所以在一開始就選擇將她留在璸琿宮中,若非魘璃的堅持,也不能走到這裡。

巒都之中遇險早已讓她頓悟,之前的種種心思不過只是一廂情願。不能怪任何人,只是不知爲何,心裡總是酸澀難當……

忽而一隻大手輕輕的伏在她的手掌之上,沅蘿擡起眼來卻見魘暝不知何時已然睜開了眼睛,自不由得吃了一驚,原本懸在眼眶的淚水又一次灑落在魘暝的手背之上。

得益於夢川皇室獨有的靈力,儘管魘暝身遭重創,仍然很快的甦醒過來,睜眼見沅蘿正小心的料理自己,眉宇之間盡是憂愁之色,自不由得心念一動。

尋思自己與她不過才相處幾日,她便對自己的傷勢如此上心,不免心中感動,而今見得她垂淚,便如同心頭被人重重的敲了一記似的,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輕輕拭乾沅蘿臉上的淚痕,而後微微一笑:“魘暝已無恙,帝女不必爲此傷心。”

沅蘿見得魘暝臉上的溫柔表情,就如同倦鳥覓到一處可供歇息的枝頭一樣,儘管清醒的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巢,也不由自主的想要停靠。

相對凝視片刻之後,沅蘿緩緩的靠在了魘暝的肩頭,任由魘暝輕輕梳理她微亂的髮絲。

心想暝殿下俊朗溫柔英明不凡,且爲夢川皇族長子權傾朝野,或許將來便是夢川霸主。

得他眷顧乃是天大的幸事。又何必老記掛着那個曾經兩度捨棄自己的鷹隼……

暮色漸漸深沉,這孤絕的冰峰也漸漸沉寂,融入夜色之中,直到黎明的曙光將這個世界再度喚醒。

經過一夜的休整,人們都已經恢復了體力,包括昨日還臉色慘白的魘暝魘璃兩兄妹。

相對於動輒延綿十數裡的一衆平頂冰峰的巨大而言,冰峰之間的距離也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相距最遠的也才六七十丈遠,只需用箭將長繩射到對面,再由魘暝施展冰封之術循着繩索在冰峰之間造出一尺來寬的堅固冰橋,便可連通對面的雪峰供人行走。

雖說頂峰的雪風偶爾會很激烈,也無可扶持的所在,朝下望去之可見雲霧茫茫,若是尋常人立於此間難免心驚膽戰。

但對於慣於征戰武藝超羣的一干將領而言,有了那狹窄的冰橋,也就通行無阻,如履平地了。

魘暝一行人在這遠離地面逾千丈的冰峰之上一路前行,雖只是沿着藤州國境的邊沿行走,但也離遠方的故土越來越近。

七日之後,他們已經離開了遍佈魔藤的藤州,進入到沙幕國界的沙關附近。

沙幕毀於兵禍,早在千餘年前就再無人居於此地,昔日的大片綠洲已被萬里黃沙所吞沒,極目之處全是一片灼眼的黃。

沙關緊接六部戮原,比鄰忘淵,雖說風郡的鐵騎偶爾會過界來此間溜達,但也不得不忌諱着六部戮原上駐紮的忘淵軍隊。

所以行到此處,就不用再忌諱追兵,只等下了冰峰,就可直接取道沙關附近的水門,直接經地下航道迴歸夢川。

魘璃立於冰峰之側遙望故土方向,只看到遠在天邊的一汪似有還無的藍色亮光,那是夢川的大洋。

雖然還是那麼遙不可及,但這些天來的種種險況總算到了盡頭。

鷹隼看着魘璃怔怔的眺望遠方的模樣,完全可以感知她心中的那份欣喜和對故土的眷戀,只是沉聲道:“恭喜帝女,而今總算心願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