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堂外看一眼滿園的白布,夜凰輕嘆了一口氣,轉頭看了看在廊下歇坐的譚氏同墨言,心裡有些五味陳雜,隨即轉頭又看向了坐在堂前椅子上披麻戴孝的斐素心,眼裡毫不掩飾的浮現着她的糾結。
斐素心此刻雙手交疊着捏在一起,那手背的發白足以看出她捏的有多使勁,也足以表現出她的在意和緊張。
不知是夜凰的嘆氣聲還是眼神過於直接,引的她擡了頭,再接觸到夜凰那糾結的目光時,她的臉上白了一下,匆匆的低了頭。
夜凰見她如此逃避,自知這是心虛,更覺得心裡不是滋味便往其身後掃,就看到綴紅挺着肚子一臉的急色,顯然是急於等出一個答案來,以正自己的清白,而她的身後站着霍熙玉,身着素服的她輕輕淡淡的站在那裡,看不憂傷也看不出焦急,一如以往那般優雅如蘭。
要想俏,一身孝,這是一句老話,此刻這幾位都穿着衰衣,顯得各個都處處可憐,尤其這霍熙玉更顯得如玉般晶瑩清冷。
夜凰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眼裡閃過一絲厭惡,因爲她很清楚,如果不是霍熙玉沒事去挑撥一個孩子,春兒也不會便得如今日這般偏執,甚至此時此刻臉上都無半分傷色,實不當人子
“吱呀”一聲廳門打開,墨紀站在門前擺擺手,幾個下人立刻上前幫忙把六扇門頁拉開,墨紀便在門前衝着廊攔的方向欠了身:“爹孃,仵作們驗完了,請進來吧”
過去的驗屍很少有切開創口的,可是夜凰那麼說了,墨紀也相信這很有必要,於是在今早驗屍前,他就已經和父母談及此事,足足用了半個時辰的功夫讓他們二老相信,這是查清墨念死因的關鍵,故而才能在今早坦然的提出切開創口一事。
但他是灑脫開了,幾位仵作反倒驚了,因爲基本上不是誰都能接受這個的,可是墨大人都提出來了,仵作們也不會反對,自是小心的切開了創口,而這一切開,還真把各位仵作給驚到了
墨紀站在堂前,見大家落座的落座,站邊的站邊,這纔開了口:“今日請了鄰縣的三位仵作,偕同本府的兩位仵作,以及本人和兩位筆錄一起驗證並記錄了我大兄墨唸的驗屍一情。先前內人因熟悉推官斷案,察屍格有異,故而大膽提出假象,我大兄非意外致死,故而今日徹底查驗,並將大兄頸部創口切開一觀,此一觀,真是駭人驚心,我大兄……實乃被人加害致死”
墨紀一說此結論,譚氏就嗓子裡抽抽的吼了一聲,人就暈了
當下墨言急急招呼了黛娘和陸媽媽幫忙,立刻就把譚氏給架出去了而此時墨言也顧不上譚氏了,直接就衝着墨紀走過去抓着他的胳膊就問:“你大哥到底,到底怎麼死的?”
墨紀臉有痛色的看向一位年紀有些大的老者,他也是仵作之一,那老者會意站了出來說到:“鄙人鄰縣仵作,姓楊,方纔同幾位本行當的複驗了屍情,起初觀其屍身未見有傷淤處,後在其腋下發下淤血斑痕,令我等詫異;經墨大人開明,提出切創口已觀,我等不敢有推,橫刀剖開,結果我等發現,創口之傷竟有三層遞進……”
楊公還在說,可夜凰的腦袋裡卻是嗡了一下:三層?
當下就看向斐素心,心說:怎麼會三層?難道大嫂恨大哥已經入骨,竟要刺入了再刺?
她看向斐素心,卻看到斐素心一臉迷茫之色,顯然聽的還有些霧水,但隨着那楊公的解釋,她的臉漸漸的顯出一份白色,額頭上也細細密密的透出汗來,只是此刻正日暑日,倒也沒人太注意她的汗水。
“這麼說來,竟是有惡人對我兒下了毒手?甚至還不是戳了一下?”墨言說着臉有痛色,當即嚎了起來:“念兒啊,你這是遭的什麼罪啊,這是什麼人如此惡毒,要如此害你啊,竟要你死都死的如此痛苦啊”
夜凰聞言掃看斐素心同春兒,只瞧見斐素心臉上慘白一片顯然是被墨言的話刺激到了,而她身邊的春兒卻一臉呆滯,好似發呆一般。
“墨公節哀”幾位仵作當即出言相勸,墨紀見他爹哭成那樣,便又說了一句:“爹,仵作所驗那三層傷位有別,第一層和第二層的深度相差無幾,雖有所傷,但卻不致命,而第三層傷害纔是,要了大哥的命啊”
“什麼?”墨言聽聞睜大了眼,見狀墨紀便扶着墨言往後堂去觀,斐素心立刻邁步相跟,一臉急切之色,好似不信一般。
她的狀態引起了夜凰同墨紀的注意,兩人對視一眼卻都沒什麼,墨紀當即扶着墨言入內,斐素心跟在其後,綴紅推着春兒也要上前,但被管家出手攔住了:“您都有身子的人,還是避諱的好”
綴紅聞言臉上一紅:“我不是那湊熱鬧的人,可是裡面躺的是我男人啊,如今聽着說是被人害死,我好歹也要進去看看啊”
“可是要是衝撞到了孩子呢?”管家臉有難色,這話也把綴紅兌的難言,終究是扭了身子坐在廳內。
夜凰的眼前便是這一幕,但是她卻冷眼瞧着霍熙玉,因爲此刻她竟也是臉有急色的想要入內,可綴紅和管家言語擋住了路,她只能捏着手立在那裡等,待綴紅鬱悶的坐下了,這才邁步入內。
夜凰立刻跟在她身後入內,但心中已經狐疑起來:一直都冷漠淡然的不像話,這會卻突然臉有急色,你到底急什麼?
她一進到堂內,就看到墨言扭身嘔吐,而那斐素心白着臉的身子晃悠,正好被春兒給扶住,春兒扭頭要去張望,斐素心卻立刻擡手擋住她的視線,繼而將春兒露在懷裡不肯讓她瞧看,夜凰當下閃到一邊,眼掃向霍熙玉就看到她立在那裡目不斜視的盯着那處已經切開的創口,幾秒後也乾嘔了起來,但雙眼卻不時的掃向創口。
夜凰歪了腦袋盯着霍熙玉,她這份專注,引的霍熙玉轉頭看她,繼而低着頭繼續做乾嘔裝,可是夜凰心裡卻對霍熙玉起了疑:雙眼連淚花都沒,這也叫乾嘔?吃飽了撐得學人乾嘔,你到底想掩飾什麼?
墨紀此刻已經給老爹順了氣過來,忙把薑茶送上,當下着身邊的人,把薑茶分出去,一來緩解,二來除邪。
屋內忙着分薑茶,夜凰此刻纔去看那創口。
古人沒有解剖刀,用來切創的便是那種剔骨尖刀,此刻刀還留在墨唸的屍體旁邊,而創口處被橫切了一刀剖開,可是是刀的緣故,這創口切的有點大,雖然早已無血流出,但翻翹而起的白肉與黑肉摻雜在一起,加之血管與慘白色的韌帶斷口也清晰可見,實在是看起來有些令人作嘔,何況此刻還不同於解剖時那種遮擋周遭,只留創口的表現,完全就把墨唸的腦袋這麼露了個乾淨,看起來自是慘不忍睹中還有些嚇人了。
但夜凰習慣了,所以她看到創口時,沒任何作嘔的感覺,反倒死死的盯着那出創口,而後,她做了個讓屋內的人都嚇了一跳的決定。
她直接從旁邊撈起了兩節腸衣往指頭上一套,就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將墨唸的創口給撥開,以求看的更加清楚直觀。
“這,這……”墨言聽到屋內人的抽氣聲,這就擡了頭,偏生看到自己的二兒媳做出這種大膽的舉動,就算他早知夜凰是推官之後,但還是嚇得不輕,白着臉吐出了兩字,偏偏墨紀出手對他一擺,輕聲說到:“爹爹勿驚,向來夜凰應該是發現了什麼。”
他說這話是安慰他老爹沒錯,但他知道夜凰不是個魯莽的人,否則也不會早上的驗屍她執意在外而不進來,說白了還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而此刻她這般舉動,顯然是發現了什麼。
夜凰聽到了墨紀的言語,擡頭看了他一眼閃過讚賞,隨即蹙眉自己的觀察那創口,甚至還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個奇怪的東西放上去比照。
這東西墨紀昨個已經見過,他還想翻出來研究下,可惜夜凰不給他這個機會,再見夜凰從袖袋裡拿出來,便忍不住上前說到:“這是……”
“我在量傷口深度。”夜凰將卡尺拿起後,折身去了一旁的小几跟前,那裡還放着那塊染血的木屑,當即是橫豎着比劃一番,又回到屍體旁繼續。
她在專心的測量,而屋內乾嘔聲也漸漸的沒了,有的只是那幾個仵作詫異的小聲議論而已。
終於夜凰在來回的測量了三四趟後停下了,墨紀此刻開了口:“怎樣,你發現了什麼?”
夜凰略有些激動地說到:“仵作們說的沒錯,大爺的創口是三層,這也就說明了,大爺所收的傷害是三次,而且按照這個深度和血肉表現,第三次的創口才是致命傷”
這話一出,幾個仵作都撇了下嘴,雖然女人驗屍很少見,這二奶奶的膽識和拿着奇怪的物件也叫他們詫異,可是結論卻沒什麼變化,大家自是互相對視一眼,各自擺臉,但接下來,夜凰卻又說到:“不過公爹,我想告訴您一件事,不是哪個惡毒的人如此折騰大爺要刺他三次,而是,有三個人分三次在同一處對大爺動了手”
“什麼?”此話一出,屋內好些人發出驚訝的聲音,而夜凰卻看着墨墨,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地說到:“這是一個案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