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蕭娘子還真是能言善辯!”趙子良一臉冷笑地走了過來,忍不住地拍了拍手,道,“難道你們龍潭村的規矩就憑一個女人的三寸不爛之舌就可以違背的嗎?”
“就是!你今天就是說破天,也不能壞了龍潭村的規矩,誰犯了規,誰就得接受懲罰,不容狡辯。趙順趁機說道,他指了指旁邊的龍王廟,“蕭娘子,你們有什麼話,就去對龍王爺說吧!兩天後,你們若無恙,就是龍王爺並沒有怪罪你們,我們也就不再追究了!”
“里長,那是不是我們過了這一關,那以後這些紫菜就可以隨便採了?”林雪漫環視了一圈前來圍觀的人羣,若是這兩天的懲罰,能換來以後光明正大的採摘紫菜,值!
“哼!話不是這麼說的,你們過這一關,是你們應有的懲罰,而不是你們日後採海頭髮的條件。”趙子良冷冷地看着她,想起蕭成宇,心裡不禁一陣憤怒,“蕭娘子,這事不是衝你一個人,你就不要在這裡混淆視聽了。”
“就是就是,若是得罪了龍王爺,海上出了什麼事,你們擔待得起嗎?”趙子良身邊的男人也跟着喊了一聲,“這可是你們村的陰陽通說的,難道他的話也有假?”
“就是啊!當年陰陽通親口說的,有板有眼,咱們怎麼能不信?”
衆人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
雖然他們一直在偷吃,但是真正擺到明面上來,還是有些心虛的......。
不遠處,一道沙嶺的後面,有絲絲青煙冒出,馬行知從後面探出個頭來,向這邊張望了一番。笑着搖了搖頭,那些好吃的海菜是龍王爺的頭髮?真是好笑!
在他面前燃着一堆木炭,手裡的木棍上串着兩條魚,正在細細地翻烤着,散着誘人的香味。
隨即,他又輕嘆了一聲,收起那些烤熟的魚,放進布袋裡,說到底,這事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一時興起,在家裡招待了一下村裡跟他年齡相仿的老漢們,也不能出這事。唉!
“按理說,我不是你們村的人,也管不了這麼多事,但是我這幾天在這裡負責海上的事情,這件事情就權當給你們做個見證了!”趙子良環視了一圈人羣。一本正經地說道。
“里長,別忘了你說的話,我們若是過了這關,你就不會再追究此事。”林雪漫理都沒理趙子良,只是盯着趙順看,轉身便和其他幾個女子朝龍王廟走去。
“媳婦。你不能去啊!”楊氏緊緊拽住她,又看了看趙順,哀求道。“里長,這會出人命的。”
“出人命那也是你們自找的,這鄉里鄉親的,還是自己主動進去認罰比較好,若是激起衆怒。就不好了吧?”趙順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這幾個女人,心想。誰讓你們不看眼色,栽在趙子良手裡了呢!
“娘,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沒事的。”林雪漫自知今日是逃不過這一關了,她衝楊氏莞爾一笑,跟在其他女人的後面,走進廟裡。
面前的那些人那麼彪悍,自己怎麼是他們的對手,還不如先跟着她們進了廟再說。
林雪漫和另外三個婦人剛走進去,廟門立刻被人從外面關上了,眼前一片昏暗。
“媳婦。”楊氏顫顫地喊聲和衆人議論紛紛的私語聲都被無情地擋在了門外……。
“蕭家嫂子,先不要擔心了,咱們去求求趙老爹吧!”人羣裡立刻有人出來拉住了她。
“就是啊!咱們還是先回去跟家裡人商量商量吧!”徐有貴的娘也在一邊勸道,她媳婦也在裡面啊!
“好好好,咱們快走吧!先回家商量商量再說。”楊氏顧不得補網了,快步朝家裡奔去。
“荒唐,怎麼能在龍王廟裡呆上兩天呢?就算餓不死,也凍死了!”蕭景之一聽此事,大怒,“若是出了人命,他趙順擔待得起嗎?整個龍潭村,誰敢拍着胸脯說自己沒有吃過海頭髮?我這就去找趙老爹去。”
“爹,我也去,三哥不在,我們不能讓三嫂受委屈。”蕭雲也風風火火地跟着蕭景之出了家門,父女倆急急地朝趙順家裡走去。
隔壁馬行知也走出來,看着蕭家父女匆匆而去的背影,沉思片刻,也跟着向前走去,不過,他去的不是趙順家,而是拐了個彎,進了另一個衚衕,在一家看似破爛的門口停了下來,擡手敲了敲門。
“誰呀?”一個年老的婦人應聲走了出來。
“杜老弟在家嗎?”
“在家。”那婦人開了門,看見他,臉上有了笑容,馬上熱情地說道,“馬大哥,快進來坐。”接着,又對屋裡喊道,“他爹,馬大哥來了。”
一進門的主桌上,供香嫋嫋,煙霧縈繞。
屋裡一片昏暗,依稀能看見有兩個人影坐在炕上。
“老馬,今天沒去釣魚?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杜老漢看見他,眼前一亮,笑呵呵地說道,他正坐在炕上給蜷縮在被窩裡的人餵飯。
“你來了。”被窩裡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老爺子臉上的皺紋細細密密地爬在臉上,像一潭被吹皺的池水,嘴角一動,滿臉的細紋也似乎都在輕輕盪漾,他不說話,但嘴角似乎總是掛着一絲笑意。
“老伯,你好啊!”馬行知大大方方地上了炕,上前問道,看着身邊頭髮花白的兒子正在給更加蒼老的父親餵飯,心裡一陣感動。
“好,能吃一大碗飯。”杜老漢笑着答道,“我爹最近就是手有些抖,吃飯不方便,要人喂,其他的都好。”
“那就好。”馬行知笑了笑,又道,“一會兒吃完了飯,我再給他按幾下子,說不定就能自己吃飯了。”
“哎呦,那真是太麻煩了,大哥的手藝。我們佩服得很吶!”杜老漢高興地說道。
“那就麻煩你了!”杜老爺子也眉開眼笑地看着這個外鄉人,這人一來就跟村裡的老人打成一片,不僅好吃,更令人驚訝的是他還有一手好手藝,那就是會給人按病,那裡不舒服,只有他按幾下,馬上就能緩解病痛,不服不行。
在龍潭村,這個人很受歡迎!
“老伯。你們這裡什麼時候有這個海頭髮的傳言,真有這麼神秘嗎?”馬行知手法熟練地爲杜老爺子鬆着筋骨,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知道。眼前這個看上去病懨懨的杜老爺子是方圓十里有名的陰陽通,傳言說他能日行陽,夜行陰,往年前來求神問事的人絡繹不絕,門庭若市。只不過這幾年,上了歲數,邁過了八十大關,才閉門謝客,再不理世事,才漸漸地從人們的視野裡退出。
“怎麼想起問這個?”一旁的杜老漢皺眉問道。
“是這樣。我前幾天學會了一道紫菜蛋花湯,而且很喜歡喝,一時興起。還請老哥幾個到家裡聚了聚,給大家做了這個湯,誰知道,卻給我的鄰居蕭娘子惹上了麻煩,眼下。正在龍王廟裡受罰,這事因我而起。而我並不知道這個紫菜就是你們這裡的海頭髮,也不知道村裡的有個傳言是不能隨便採海頭髮的,所以過來問問。”馬行知不動聲色地看着眼前的父子倆,覺得他們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心裡不禁有些疑惑。
“唉!”杜老爺子長嘆了一聲,沉默了。
難道這個傳言跟他們有關?
“老伯若是有難言之隱,就當我沒問。”馬行知笑笑,心裡陰雲更重!
屋裡一陣沉默!
“我這個年紀了,還有什麼難言之隱。”杜老爺子似是沉思了好久,才緩緩開口道,“五十年前,我還年輕,也在海上捕魚,是個地道的漁民,每天出海歸來,我媳婦總會在沙灘上等我。”
他說到這裡,渾濁黯淡無光的眼裡流出了眼淚,哽咽道:“直到有一天,我回來的有些晚,她等得有些着急,便跑到礁石上去採那些海菜,不小心跌落海里,再也沒有上來,晚上,我做了個夢,說那些長長的海菜是海里的頭髮,我媳婦不小心觸犯了神靈的頭髮,才丟了性命,從那以後,再沒有人敢去採那些海菜。”
原來,那些傳言,只是因爲杜老爺子的一個夢……。
“從此以後我不敢出海捕魚,每到走到海邊,我總會想起我媳婦,想我夫妻情深,若是沒有兒子,我恐怕早就追隨她去了。”說到這裡,杜老爺子早已泣不成聲,“後來,我跟着一個遊方的和尚學習陰陽之術,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渴望能再一次見到我的媳婦,可惜的是,五十年來,我一次也沒有見到她……。”
“爹……。”一旁的杜老漢也禁不住地淚流滿面。
“想不到老伯是如此重情之人,想來伯母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只是人死不能復生,又事隔多年,還請老伯節哀。”馬行知心裡一顫,勸道。
“我也知道,這幾年村裡的人依然在採海頭髮,只不過是因爲這個傳言而不敢明目仗膽,一直以來,我爲了此事,常常自責,也一度想找里長說出此事,卻又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說……。”杜老爺子擦了擦眼淚,又道,“靠海吃海,那些海菜理應成爲飯桌上的美味,因我五十年前的一個夢,卻弄出這樣的事情來,我有愧啊!”
“爹不必自責,眼下這事正好是一個契機,咱們正好趁此事去找里長說說,解釋一下,不就完了?”杜老漢在一旁勸道。
“嗯嗯,我知道,咱們這就去找里長說清楚。”杜老爺子聞言,連連點頭,似是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