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夫子,不,許大人!”片刻,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信步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地作揖施禮道。
年輕人高高瘦瘦的,穿一身青色絲質長衫,一塵不染,裝扮完全是一副富家子弟的派頭,舉止言談間,流露出讀書人的優雅和從容。
“鑫兒,你……”楊景業氣急敗壞地看着他,低聲說道,“你不在學堂讀書,到這裡來做什麼?這是你來的地方嗎?”
“許大人,學生可以作證,青雲粥鋪被砸是德順樓所爲,而且是親眼目睹,也曾出面制止,無奈爲時已晚,學生深感慚愧!”楊子鑫不看他爹,有板有眼地說道。
“楊老闆,你有什麼話說?”許元啓讚許地笑了笑。
“許大人,草民對此事毫不知情,你想我們德順樓怎麼可能跟一個小小的粥鋪過不去,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楊景業悻悻答道,這件事情被當衆拆穿,就像是被人打了臉一樣,而打自己臉的人就是自己的兒子,真是豈有此理!
“楊子鑫,既然楊老闆對此事毫不知情,那你就把事情的原委如實說一遍。”許元啓不動聲色地說道。
“回稟大人,學生一向有早起讀書的習慣,那日,天還沒有亮,便看見店裡的兩個夥計,拿着棍子,鬼鬼祟祟地出了門,我感到事有蹊蹺,就忙隨後前往,然後就看見他們進了青雲粥鋪一頓亂砸,我忙出面制止,可是爲時已晚,鋪子已經被砸。”楊子鑫從容道。
“你,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楊景業氣憤地上前要打他,“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就是讓你跟外人合起夥來欺負你老子嗎?怎麼此事我不知道?爲什麼你不告訴我?”
“肅靜!”吳師爺一聲厲喝。
馬上有衙役上前拉住了他。
“好了,我想事情已經清楚了,本官責令德順樓賠償青雲粥鋪的全部損失,並且跟原告賠禮道歉。”許元啓面無表情地說着,又扭頭看了看一直站在一邊的林雪漫,沉聲道,“蕭娘子,你可有異議。”
他看她的時候,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波瀾不驚!
“回稟大人,我們沒有異議。”林雪漫忙上前應道,擡眸看了他一眼,繼而又低下頭去。
“楊老闆,你可有異議?”許元啓問道。
“沒有,草民,草民對此事全然不知,沒想到手下竟然如此大膽,目無王法,草民沒有管好下人,是草民的過,德順樓願意賠償他們的損失。”楊景業悻悻地答道。
“那好,你們還有什麼需要調解的,可以私下商討。”許元啓站起身來,進了後堂。
“退堂!”吳師爺喊道。
一行人走出縣衙。
“蕭娘子,實在是對不住,這是一場誤會,在下實在是不知道,手下這麼大膽。”楊景業看了看林雪漫,忙上前抱拳作揖,“這是一場誤會!”
“楊老闆,既然是誤會,那麼說開了,也就沒有事了,只是希望以後這樣的誤會,還是不要再發生的好,畢竟,咱們做生意的,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林雪漫淡淡一笑,心裡輕笑道,老狐狸!
“誤會?”蕭雲一臉不屑地笑。
“嗯,蕭娘子說的對,和氣才能生財嘛!”楊景業忙點點頭,他看看站在一邊的順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順子,你那天去店裡吵吵鬧鬧的,也沒有說清楚是怎麼回事,你看我們鬧了這麼大的誤會,你在德順樓做了那麼長時間,難道你還不瞭解我的爲人?你們開個小店也不容易,這樣,你把店裡的損失列一個明細,回頭到櫃上去領銀子,我保證,一文錢也不會少你們的。”
就是因爲知道你的爲人,才懷疑你的!
“楊老闆,果然是財大氣粗,只是青雲粥鋪旁邊的那個鋪子,你打算開到什麼時侯?”順子大大方方地擡眼問道。
“順子,話不能這麼說,難道你在那裡開了鋪子,就不允許別人在那裡開了嗎?這說不通啊!再說,咱們各做各的生意,誰也沒有妨礙誰呀!”楊老闆兩手一攤,一臉無辜,又扭頭看了看林雪漫,道,“蕭娘子,難道不是這個道理?”
“楊老闆言之有理,的確是這樣,咱們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妨礙!”林雪漫莞爾一笑,看了看順子,道,“順子,前幾天我讓你列出的那個單子,你帶了嗎?”
“帶了。”順子忙從懷裡掏出來,遞給楊景業,道,“這是我們青雲粥鋪的損失,請楊老闆過目。”
“不用了。”楊景業沒有接,笑道,“直接去櫃上結賬就好,我信得過你。”
順子二話不說,拿着單子轉身走出門去。
“告辭!”楊景業衝兩人抱了抱拳,揚長而去。
“三嫂,我以前看這個人還算是忠厚仁義,如今,怎麼變成了這樣?”蕭雲望着他的背影,一臉憤然,“咱們以前那麼幫過他。”
“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件事情對我來說,也是個教訓,以後,跟人交往,凡事得留點餘地,且不可對誰都坦誠相待。”林雪漫皺了皺眉,像是在自言自語。
“嗯,那我們走吧!”蕭雲回頭看了看縣衙,挽起她的胳膊,輕嘆道。
“我們先去路邊歇息一會兒,等等順子,我還有事情跟他交待。”林雪漫看了看蕭雲,一本正經地說道,“大妹,我跟你三哥商量了一下,打算在鎮上開一家酒樓,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們一起打理?”
“三嫂,你開酒樓?”蕭雲一臉驚訝,“那得需要好幾百兩銀子啊?”
“銀子的事情,你不要操心,我來解決。”林雪漫看着她,一臉真誠地說道,“你嫁人以後,有了自己的家,事情就多了,總不能還是繼續繡花賺錢,那樣太累不說,其實也賺不了幾個錢,咱們還不如合夥開個酒樓,好歹也是咱們自家的一份產業。”
“三嫂,這些年,我雖然也攢了一些銀子,可是也只有幾十兩而已,我沒有那麼多錢跟你合夥。”蕭雲不好意思地笑笑。
“傻姑娘,我還能讓你出銀子嗎?你只要到我這裡來幫忙就好,我一個人也打理不了這個攤子,我想過了,我打算多找幾個人來當老闆,而你,就是其中的一個!”林雪漫說着,有些激動,“大妹,自從我嫁給你三哥,嫁到這個家,你對我的好,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對我來說,你不僅僅是我的小姑子,而且還是我的親妹妹,我開酒樓,你不幫我,誰幫我?”
“三嫂,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你是我的親嫂嫂,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況且,咱們兩個性情相投,又是一家人!”蕭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低頭絞着自己的衣角,“我哪裡會當老闆?也就是能在後廚給你幫幫忙。”
“我正是這個意思,我打算把後廚交給你,由你全權負責。”林雪漫擡眼看着她,笑道,“我就當你同意了!”
“你說你多找幾個人當老闆,還有誰?順子嗎?”蕭雲擡眼問道。
“嗯,肯定有順子,他待人真誠,爲人正直,適合負責採買和在前廳招呼客人。”林雪漫點頭應道,“這事急不得,咱們再慢慢商量。”
這時,從縣衙裡匆匆走出一個人來,是吳師爺!
“蕭娘子,許大人有請。”吳師爺一眼看見站在路邊的姑嫂兩人,忙上前招呼道。
林雪漫心裡一動,看了看蕭雲,道:“咱們一起進去。”
兩人又進了縣衙。
吳師爺領着她們,進了廳堂。
許元啓已經換下官袍,穿着一襲布衣,坐在那裡,翻看卷宗,一臉寧靜。
吳師爺忙退了下去。
聽到腳步聲,許元啓站起來,走到林雪漫面前,拱手作揖,沉聲道:“蕭夫人,適才公堂之上,怠慢之處,還望夫人見諒!下官在此賠禮了!”
“許大人,不必如此客氣……”林雪漫見他這樣稱呼自己,一時感到無地自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畢竟是因爲林海生,他才被貶……
“請坐。”許元啓衝兩人微微一笑。
兩人落座。
立刻有衙役端出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放在兩人面前,轉身退下。
蕭雲坐在那裡,不敢擡眼看他,只是不停地絞着自己的衣角,心如擂鼓。
“前日,接到大人的消息,說他在那裡一切安好,希望夫人不要掛念。”許元啓坐回公案桌旁,緩緩說道。
“可有書信?”林雪漫看着他,輕聲問道。
“沒有,大人爲人謹慎,若是有書信往來,怕牽連到夫人,還請夫人見諒。”許元啓端起茶,隔着絲絲嫋嫋的熱氣,看了她一眼,輕聲應道。
“知道了!多謝許大人。”林雪漫垂眸應道,遲疑了一下,又道,“因爲千礁島一事,牽連到許大人,我們一家感到過意不去,還望許大人見諒。”
“蕭夫人言重了,此事下官也有錯,也不能怪林大人,如今,蒙聖恩不棄,能繼續爲朝廷,爲百姓效力,下官感到很是榮幸。”許元啓放下茶杯,淡然道,“所謂官職只是一個虛名而已,下官從未放在心上。”
“許大人心胸寬廣,令人折服!”林雪漫衝他微微一笑,心裡舒了口氣。
“倒是蕭夫人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不要多想,大人遠在宣州,雖說是流放,但是畢竟是他以前爲官的地方,沒有人爲難於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重返京城,繼續爲朝廷效力。”許元啓不看她,緩緩說道。
“謝許大人。”林雪漫輕聲應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