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這個小角門正對的是一條小巷,巷子不大,人卻很多,還有叫賣聲依稀傳來,類似於夜市的那種巷子。
有官兵急急地從小巷裡跑過,小巷裡頓時一團亂。
林雪漫趁亂混進人羣,隨着人羣漫無目標地走在京城陌生的大街上,驚魂未定。
“林府被抄家了,聽說是瀆職之罪。”
“是嗎?哎呦,伴君如伴虎,你看以前多威風。”
“自從他家老爺子隱退之後,林家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膝下就一個女兒,看樣子是沒有什麼希望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難說,不過沒有兒子支持家業,就是不行。”
……
林雪漫走在人羣裡,聽着這些議論聲,心亂如麻。
她對這個爹,對這個家說起來也沒有什麼感情,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覺得這個爹自私冷漠,只顧自己的前途和名利,幾乎一無是處,可是發生了今天的事情,她突然又覺得她其實不理解這個爹,並不是說這個爹給她留下了豐厚的嫁妝,她就一下子改變了對他的看法,而是覺得這個爹更加讓人難以理解,凡是似乎總是不按常理出牌。
生米煮成熟飯的親事,他反對,父女幾乎反目,但在危急時刻,他卻完全是一副慈父的樣子,煮粥,送嫁妝。
面對岌岌可危的千礁島,本應該率兵傾巢而出,全力救援。可是,他卻擁兵觀望,無動於衷,才導致今日之災。
作爲他的女兒,一個幾乎不爲旁人所知的女兒,此刻,應該爲他做些什麼呢?
“姑娘,你剛纔是從林府出來的吧?”身邊,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林雪漫頓時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抓緊包袱,扭頭一看,是一個身着粗布衣衫,黑瘦,背有些微駝的老漢,正在笑咪咪地看着她。
“這位老伯。您是?。”林雪漫故作鎮靜地看着他,勉強一笑。
“姑娘莫慌,快跟我來,有人在前面等你,他說他叫福順。”那老漢低聲道。
夜色裡,一輛馬車急急地朝城外駛去。
“福順叔。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馬車上,林雪漫依然驚魂未定。她掀起車簾,向外張望着,卻什麼也看不見,漆黑一片,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的寧靜。
“大人原來讓我回家避避風聲,但是我不放心,這幾天就一直在這附近。直到今天林府出了事。”福順一邊駕着馬車,一邊回頭道。“小姐不必擔心,等風聲過了,大人自然會回來。”
“皇上會怎麼處罰我爹?”
“我打聽過了,大人一家流放到宣州城,府裡所有人也全部充軍。”福順神色有些凝重。
“流放?充軍?”大人林雪漫腦子裡不禁浮現出一羣人帶着枷鎖被人喝來喝去的場面,心裡不禁一酸!
“既要效命於皇上,又要受制於他人,原本就是身不由已的事情,眼下,只能做他人的替罪羊。”
馬車已經出了京城,外面一片漆黑。
只有馬蹄的聲音,在耳邊縈繞。
“做了他人的替罪羊?福順叔,我爹不是效命於皇上嗎?”林雪漫一頭霧水。
“小姐,官場之事,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其實,你們都誤會大人了,大人那天不是有意擁兵觀望,而是在這之前,接到榮親王納蘭雲軒的密令,不準出兵,只能守住龍潭鎮,眼下,皇上大怒,榮親王自然要明哲保身,所以大人只好承擔全部罪責。”
“原來是這樣!”林雪漫恍然大悟,頓了頓,又道,“眼下,我能爲我爹做些什麼?”
“小姐無需做什麼,只要好好保重自己,就是幫了大人最大的忙了。”福順微微一笑,又道,“小姐只管放心回家,榮親王不會置身事外的,等過了這個風頭,他一定會出手相助,咱們什麼也不要做,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那我聽福順叔的,若是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福順叔只管到龍潭鎮來找我。”
“我知道了。”
“那個蓉姨,她沒有什麼事吧?”
“沒事,她依然開她的酒樓,爲小姐打點着新宅,不要擔心。”
馬車急急地駛離了京城,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直到進了龍潭村,林雪漫的心才徹底鬆了口氣,總算是到家了!
熟悉的村子,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味道,一切都是那麼的親切。
暮色時分,林雪漫懷着激動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推開大門,走進院裡,見楊氏正在院子裡給她餵雞,見到她,愣了一下。
“娘,我回來了!”林雪漫眼裡瞬間有了淚,回來了,雖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是這其中經歷了太多的事情,給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楊氏幾乎欣喜若狂地上前抱住她:“媳婦,你總算是回來了!”說完,又開始抹起眼淚來,抽噎道,“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怎麼會呢!這裡是我的家,我怎麼能不回來呢?”林雪漫眼裡也有了淚,這纔是家的感覺。
“三嫂回來了。”蕭雲也興奮地從老屋那邊跑過來,一把抱住她,“太好了!”
蕭晴也跟着跑了過來,一臉喜悅。
院子裡一片歡騰。
“快。快進屋歇着,你三嫂一定累了,走了那麼遠的路,對了,媳婦,是誰送你回來的?”三人進了屋,楊氏忙吩咐蕭雲給林雪漫倒了一杯水,又轉身問道。
“是福順叔,他把我送到門口,就走了,趕了兩天的路,太累,回去休息了,一路上,幸好有他。”林雪漫疲憊不堪地倚在被褥上,看着屋裡熟悉的一切,心頭一酸,又問道,“成宇呢?他現在在哪裡?”
“成宇,他,他還沒有回來。”楊氏臉色一沉,“本來我和你爹想去千礁島看看,但是動身那天正好碰到那個馬行知來村裡,他說成宇受了傷,被忠義侯帶到京城裡養傷去了。”
“京城?”林雪漫心裡一沉,她剛從京城回來,他又去了京城……。
想到這裡,她的胸口一悶,捂住嘴跑了出去。
“哎呦,媳婦。”楊氏一邊從屋裡走出來扶住她,一邊有些欣喜地問道,“你,你是不是有了?”
見她點了點頭,楊氏感到很是興奮,忙柔聲勸道:“媳婦,你如今有了身孕,就要好好在家養胎,不要想其他的,成宇,一定會很快回來的。”
“嗯,我知道了!”林雪漫無奈應道,除了等,她還能做什麼……。
她如今有了身孕,不能隨便四處亂跑了,只能等!
“我三哥要當爹了,太好了!”蕭雲也跟着興奮起來。
晚上,楊氏在老屋裡做了飯,特意把蕭成山和蕭成海兩家人叫來,一起吃個飯。
自從那次戰亂,一家人還沒有好好吃個飯,雖然眼下少了蕭成宇,但是畢竟他媳婦回來了,也該聚一聚了!
知道林雪漫有了身孕,沈氏和於氏便自告奮勇地留在竈間做飯,讓她坐在炕上歇息。
“弟妹有了身孕,老三回來,還指不定多麼高興呢!”沈氏正坐在竈間燒火,一股股黑煙從竈間竄了出來,嗆得人直咳嗽。
這個竈臺竟然還沒有收拾好。
“那是,這倆個人也該有個孩子了,都這麼長時間了!”於氏也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動,又不是這個家的孩子,跟着操什麼心……。
楊氏聽了,沒有吱聲,只是笑。
林雪漫坐在炕上靜靜地聽着,百味紛雜,看着一屋子的人,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孤獨感。
因爲一場戰亂。
林海生被流放,蕭成宇負傷去了京城,一切都變了!
“對了,三嫂,許大人已經回漁州城去了,聽說,新任知縣很快就有人前來上任了!”蕭雲坐在她身邊,說道。
別看她平日裡不怎麼出門,消息倒是很靈通的。
“新任知縣是誰?”林雪漫問道。
“不知道,還有那個郝老大,因爲上次立了功,如今是衙門裡的人了,趙子良也放出來了,聽說在家裡閉門不出。”蕭雲恨不得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古腦地全都告訴她。
林雪漫回來,蕭景之也感到很高興,荒天破地的拉着蕭成山和蕭成海兄弟兩個,一個勁地喝酒......。
晚上,楊氏抱着被子來到新房,說成宇不在家,擔心她一個人害怕,過來陪她幾個晚上。
雖然,隔壁馬行知的門緊鎖着,沒有人在家,但是她還是感到一種莫名的擔心。
婆媳兩人睡在了炕上。
楊氏想了又想,還是把陰陽通的話告訴了林雪漫,畢竟隔着一道牆,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馬行知?”林雪漫聞言,吃了一驚,說道,“難道他來咱們村,不是爲了菜品,而是爲了成宇?”
“難說,這件事情我和你爹也感到很是納悶,這個人若是爲了成宇而來,那他怎麼知道這件事情?”楊氏翻了個身,面對着林雪漫,嘆了一聲,“我一想到,他在你們隔壁住了這麼長時間,我就感到心驚肉跳,你說,他萬一心生惡念,那咱們家豈不是要遭殃?”
“娘,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個馬行知說的話,豈不是不可信?”林雪漫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如果忠義侯回了京城,那麼皇后爲什麼還要因爲忠義侯失蹤而昏厥,以致皇上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