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自霹守陽與霹心晴領着一隊人馬狼狽而回之後,在霹家莊內就很少看見二人的身影,甚至連在內莊裡的下人都對此含糊不清。這一事也很難不引起霹家莊上下的注意,畢竟三當家和大小姐一同人間蒸發了,這可是不得了的事。
但似乎,二當家霹玄靖對此是毫不在意,隻字不提關於兩人的任何事。然而,據知情者說,在三當家和大小姐回來的當晚,二當家在聚議府中大發雷霆,在座之人個個膽顫不言,霹守陽與霹心晴理虧在前,也無法辯駁。於是,這一件便有了兩種說法,一說是三當家與大小姐被逐出了霹家莊,另一說是二人均被囚禁着,原因不明。
當rì隨着三當家外出的那一對jīng銳人馬,也紛紛遭到問責,至於下場如何,也無人知曉。
總而言之,霹家莊內莊所有人都變得神秘兮兮,像是要掩藏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就連主事的二當家霹玄靖也很少有步出內莊。
今夜,殘月成弓,愁雲密佈,如簾幕一樣的月輝悄然灑下,在這個幽深寧寂的庭院之中,鍍上了一層光華,卻又驅不盡那些人爲的yīn森。
庭院內,像是被人禁止了生氣一樣,只剩下像死人一般的氛圍。一抹濃黑之中,鐵栓上加上一柄金亮的扣鎖,就這樣嚴密地將這間房子緊鎖起來。
屋內沒有一絲光亮,只有月影搖動,一個倩麗人影,正倚着牀,黑暗覆蓋了她臉上的憂心忡忡,硃紅的嘴脣連聲嘆着氣。不知不覺,她已被困在這間房中兩rì有多了。
自從強襲天風幫,刺殺李林甫一事敗後,她就一直被霹玄靖軟禁在此,足不出戶,也不知道三叔霹守陽狀況如何,二叔又是會如何爲難他,想至此處,不禁心cháo起伏,不安之感在心中蔓延開去。
霹心晴心懷忐忑,再也忍受不住,一躍下牀,已經換上女兒家衣裙的她速度絲毫不減,幾個箭步走到了門前,狠狠地搖晃着,但門口卻顯然不領情,依舊紋絲不動,冷冰冰地看着這個女子,如同幻出了一張霹玄靖的臉蛋來一般,那樣讓人可憎厭惡,霹心晴終無處可宣泄自己的怒火,一腳踢到門檻上,換來只是腳趾上一陣酸酸的痛楚。
“可惡!”霹心晴又是幾個拳頭捶在門上,鐵壁一般的門根本就毫無反應,霹心晴氣餒地拉起一張忿忿的臉蛋,賭氣似的坐在圓椅上,用像要將仇人碎屍萬段一般的目光瞪向那道門。
門外,萬籟俱寂,因此有腳步聲邁近,霹心晴也能聽得分明。
鑰匙插入的聲音,不消一會兒,一個人影印在了門上,門口被推開,高大的身影架在了大門上,月sè照映下帶着幾分可怖,霹玄靖少有地帶着友善的笑意,步入了房間之中,用長輩般慈祥地目光望着霹心晴。
“哼,這傢伙又不安了什麼好心,大半夜過來找我?”霹心晴心中暗念,不自覺地將身體往後挪了一些。
“晴兒啊,我們叔侄二人,好久也沒有坐下來好好談聊了。”霹玄靖坐了下來,拎起桌上的茶壺,爲霹心晴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水,推到了霹心晴面前,霹心晴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凝視着那杯水,彷彿要將盪漾着的茶水也要凍結成冰一樣。
“你怎樣處置三叔了?”霹心晴刀般鋒利的目光望向霹玄靖,毫不遮掩的敵視從她的秀眸中涌出,而霹玄靖臉上依然波瀾不驚,保持着慈祥的笑意。
霹玄靖平緩地道:“三弟他此次犯下彌天大錯,按照莊中規矩,已將他逐出莊外。”說到這事,霹玄靖慈和的神sè一斂,道:“晴兒,你們這次可是惹得李林甫怒火滔天,他誓要不顧一切也要找出元兇來,所以……二叔這也是無奈之舉啊!”
話畢,霹玄靖臉上露出一副迫不得已纔將霹守陽趕離霹家莊之相,但霹心晴也是心中明瞭,一個人的xìng格脾氣,又豈會在一時一rì改變?霹玄靖今rì懇切而來,必定是有所圖謀,心懷不軌。
霹心晴依然目含怒光,盯着霹玄靖。霹玄靖一時也好不自在,虛僞地哀嘆聲連連,愁眉深鎖的樣子幾乎能讓除霹心晴外所有人信服。
“晴兒,本來照霹家莊之家法,你是應被逐出山莊的。但你是大哥之女啊,我又怎會捨得將你趕走呢?當rì大哥如何有恩於我,我一刻未忘……奈何他遭jiān人所害,不幸逝世!我這個做二弟的,可是痛心疾首啊!”說到此處,霹玄靖臉上露出悲憤之狀,彷彿恨不得要立刻提刀爲大哥報仇雪恨,踏足捶胸,連淚水都快要出來了。
“哼,若你是有心爲我爹報仇,李林甫早就下地府去了。”霹心晴在心中冷哼道,依然對霹玄靖這一個戲子不爲所動,橫眉繼續看着他的出演。
霹玄靖忘情的臉孔痛悔不已,帶着微微抽泣的聲音道:“晴兒,如今莊內大小事務,暫且先由二叔打理,報仇之事,可待rì後從長計議。他rì待你年齡稍大之時,再將一切交還你,讓你來親自打理霹家莊,這也是大哥的心願啊!”
霹心晴冷笑一聲,心中暗道:“好一個拖字訣!難道我真的天真地以爲,落到你手上的權力,你還會捨得吐出來嗎?呵呵……可笑可笑!”
“但是,當務之急,還得請你先將‘火神墓’的開啓方法告訴二叔,否則二叔難以放手幫你打理霹家莊。”霹玄靖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他此行的目的霹心晴也清晰明瞭,原來是因爲“火神墓”。
火神墓乃霹家莊歷代最秘密之地,藏於霹家莊地下通道里,蘊藏着各種威力強大的暗器武器,有的威力甚至在震莊之寶“霹靂神”之上,許多都是當初霹家莊元老所製出來的殺人於無形的奪命神器。火神墓一直被鎖在深奧苦澀難解的機關之中,若不諳機關破解之法,縱使動用各種方法,也無法開啓火神墓的大門。
同時,火神墓更是歷代霹家莊莊主掌權的重要標誌,開啓機關之法只能授予每一代的莊主,而上一代莊主霹行經就在彌留之際,將機關開啓之法秘授給霹心晴,這就相當於默許了霹心晴是下一任的霹家莊莊主。
霹玄靖如今態度特然轉變得這樣和善,顯然就是爲了從霹心晴嘴裡得到開啓“火神墓”機關之法,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坐上大當家之位。霹心晴又怎會如他所願?他以爲她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
看着霹玄靖滿臉假惺惺的笑容,霹心晴微微一笑,帶着輕蔑之意,輕輕地說了兩個字:“做夢。”
霹玄靖的笑容迅速沒去,如同飛快地換上了另一張面孔一樣,目露兇光,虎爪驀地伸出,抓住了霹心晴的頸,惡言道:“小妮子,不要敬酒不喝喝罰酒!我好言好語來求你你都不領情,可別怪二叔我辣手無情!”
霹心晴幾乎要被提起來一樣,高仰着頭,被勒緊了頸部,連氣都透不過來,但眼中依然盪漾着不服輸的目光,強蘊着一口氣,道:“你……你就殺了我吧……我看……你……怎麼交代……你……這輩子……都別想……當上……大當家……”
如同一隻惱羞成怒的狂獸一樣,霹玄靖咆哮一聲,一手將霹心晴甩開,霹心晴整個人騰飛而起,背部重重地撞到了牆上,又摔落回地上,嘴角已是滲出了血來,但她的笑容卻是絲毫不減,帶着嘲笑之意,看着霹玄靖幾yù發狂的眼神。
“好!好!”霹玄靖怒火滿臉,一甩袖,跨出門檻,啪的一聲合上門,聽着噼裡啪啦的鎖重新被整好的聲音,最後鏈條狠狠地撞到了門扉上,印在門上的是那個憤然離去的人影。
霹心晴捂着胸口,勉力撐了起來,一步一跌地坐到了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喘息不再急促,平緩過被霹玄靖弄得紊亂的內家之氣來。
“咳咳……”霹心晴強抑着心中的血氣,一手扶着牆角,嬌俏的臉上散發着陣陣汗香。
烏雲漸漸聚攏,遮蔽了月亮,就連最後一絲光輝,都被收進了黑暗之中。
四周,靜寂得可怕,彷如有無聲鬼魂,行走處處。
不知道爲什麼,那rì在天風幫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霹心晴的腦海之中。
那隻手,爲什麼抓得那麼緊,不肯放手?
霹心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rì勒出的紅痕早已消褪,只不過是,她在他手臂上留下的血爪印,是否已經痊癒了呢?
或許這是因爲她以怨報德,導致的心魔作祟吧,霹心晴這樣喃喃地對自己說道,這種不安一直瀰漫在她心頭。那個少年,撫心自問,的的確確是一個好人,只不過是成爲了李林甫的走狗而已。
但是,陳如風那張臉容,卻在她的心中揮之不去,就像是深深地烙刻在她心中的一塊石碑上一樣。
還有更多的事,需要她去煩心呢,霹心晴頭放到了枕頭上,閉上眼,竭力排除雜思,儘管她早已料到今夜難以入眠。
三叔他……這一刻又流落何處呢?
霹家莊內莊,儘管是夜深時分,聚議府中依然燈火明亮,但只有霹玄靖獨坐在府內,一臉怒氣衝衝,彷彿誰敢在此刻惹他,他就會立刻用霹靂彈將他炸了一般。
“二當家,不知道深夜召小人來,有何吩咐呢?”一把恭敬至極的聲音傳至,有來者走進了聚議府,霹玄靖厲目一擡,嚇得薛塵歸打了一個哆嗦,怯怯地低下首去,不敢言語。
“塵歸,我知道你是莊內少數幾個有能力的人之一,尤其是在製造暗器這一方面,你有着極高的天賦,甚至上幾任製造師,你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霹玄靖先是對他一番讚賞之詞,但臉上的怒sè卻沒有消退分毫。
“這……這是小人的分內事。”薛塵歸噤若寒蟬地答道,入黑已久,所有人都已安眠在牀之時,二當家卻忽然急召他而至,又說出這樣的一番話,恐怕並不是有好事發生。
霹玄靖打量着他,目光深若海,本來還盛怒滿容,此刻卻露出一個十分不協調的笑容,顯得有些猙獰,道:“我知道你一直對晴兒心有愛慕。”
薛塵歸驀地擡起頭來,又驚又慌地看着他,眼中卻藏有一絲平時成功製出暗器時纔有的狂熱與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