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負責追捕的人帶回了霹玄靖的屍首,霹家莊上下都籠上了一層陰霾。
聚議府中,沒有一個人是面有血色。
霹心晴雙目佈滿哀傷,將頭側過一邊去,不忍看陳放在廳中的霹玄靖的屍首。
其餘一衆霹家元老均是氣沉凝重,雖然過往霹玄靖並無善待他們,但他始終是霹家的人,看見他無故身亡,心中還是有點不適。
至於霹心晴,即使過往霹玄靖多次對她不利,上次見面還是活生生的二叔,今日卻已陰陽相隔,那份血濃於水的親情,終究勝過了往日的恩怨。
她終究是忍不住淚水,黯然垂頭。
“莊主,二當家是跟着薛塵歸一起逃出去的,如今只見二當家,卻不見了……”那個負責追捕的霹家莊弟子說出自己心中的猜疑。
霹守陽沉吟道:“二當家是被‘無影神針’暗算傷及頸部要害致死的,如此看來,那個用無影神針暗算他的人,便是薛塵歸無疑了。”
霹心晴依舊一言不發,用手遮着自己的眼眸,似是欲掩蓋自己的悲傷。
始終是女兒家,不及霹守陽等老一輩鎮靜,但她很快便意識到自己莊主身份,強收傷泣,放下手來,掃了一眼衆人,抿着嘴脣問道:“薛塵歸爲何要暗算二當家?”
衆人沉思片刻,此時霹顯龍便開口言道:“或許他們一同逃出去後發生了什麼爭執,一個意見不合,薛塵歸武功不敵玄靖,便只得用暗算。”
各人聽得霹顯龍的意見,紛紛點頭同意。
霹心晴忍着心中傷痛,道:“這筆血賬我們務必要跟薛塵歸討回來,傳令下去,即使搜遍天涯海角,也要將薛塵歸抓出來!”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霹玄靖是爲了要維護霹家莊的安寧才失慎中了薛塵歸的毒手。
“晴兒,我還有另一隱憂。”霹守陽皺眉說道。
“三叔請說。”
“薛塵歸擁我莊中諸多機密,尤其是暗器製造方面,現在他以記恨於我們霹家莊,不知道逃出去後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霹守陽如是說道,立刻引起在座衆人心中的不安,各人面面相覷,憂慮之色溢於言表。
霹心晴點了點頭,“當務之急,我們要儘快將薛塵歸找到。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霹心晴最後放出狠話,足見其決斷。也因薛塵歸對霹家莊的利害關係實在太大,她也是不得已才作出這般決定。
“至於二叔……好好將他葬了吧,畢竟他也是我們霹家的人。”霹心晴不想再多說,心中又有一陣鬱結壓着。
衆人都是微微嘆息,人死不能復生,便讓過往的隔閡仇怨都煙消雲散罷了,除了霹玄靖過往的所作所爲,他便是霹家莊中的一份子。
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爲了躲避那些死命銜追的霹家莊弟子,他的腳力已到了極限,一路而來,躲樹藏林,風餐露宿,身上原本已略顯破舊的衣服更多了無數個洞口,蓬頭垢面,,除了衣裝上可看出一點曾經光鮮過的端倪外,其餘便跟那些街頭的乞丐無異。
不管如何,他總算走到來這裡,長安!
他擡頭,望着巍峨的城樓,骯髒不堪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站住!”城門的守衛厭惡地打量着他,用手中長矛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彎着腰,一縷殘發在眼前晃着,眼中卻掩不住精芒。
“哪裡來的乞丐?”那守衛用長矛將他架開,“長安城豈是你這種人能夠自出自入的?”
薛塵歸只是傻傻地對他笑了笑。
“原來還是個瘋子!”那守衛的厭惡之色更重,幾乎就要一腳將他踢開。
只是這時,一個銀色的彈丸悄無聲息地滾落到地上,守衛甫一低下頭注意到,那彈丸就已經爆開一股煙霧,宛如一隻煙獸,將整個城門都吞噬掉。
一片混亂,準備入城的百姓都恐慌不已,驚呼連連。
薛塵歸的身影卻是箭一般地穿過濃霧,闖進了繁盛的京師長安之中。
霧氣散去,只有守衛的震怒之聲,和百姓餘悸未消的慶幸聲。
半跌半撞之下,薛塵歸終於到了相府前。
他有點不敢相信地望了望府門上的那個牌匾。
相府內。
陸熾陰、元凡、賀承飄、柳飛龍四幫主事人均已在場,可他們臉上卻無悅色,反倒是有點憤憤難平之意,只是不想過多顯露出來而已。
客廳的門外走來二人,李音如素衣若雪,卻是守喪之期未過,臉上清冷如霜,嫵媚的臉上予人一種不可抗拒的寒意。曾經那個弱質芊芊的女子的身影,已在她身上蕩然無存,餘下的便是準備抗逆敵人的凝淡。
伴在她旁邊的,正是一向少露面的葉之杭。
原本四人見到李音如心中不滿正要發作,待看到葉之杭在旁後,又將那些憤懣之言吞回肚子中了。
“諸位,久候了。”李音如淡淡說道,也不看他們一眼,徑直走到主座上坐下。
陸熾陰有點懼怕地瞄了站在她旁邊的葉之杭一眼,終還是硬着膽子,挺直腰桿道:“李大小姐……”
“叫我江夫人。”李音如眼也不眨一下糾正他道。
陸熾陰微微一變色,像是憋下了什麼,繼續道:“江夫人,自瓜洲渡頭一役後,我們均已盡力而爲,與相府的合作關係也算是告終……”
陸熾陰一邊說着,一邊心中犯疑,自江晟天離世後,這個李音如似乎就取代了他的位置,處置一切與相府相關的江湖事宜,念忖這個女人到底是善弱可欺,還是手段通天、強硬過人,所謂知己知彼,好爲自己爭取最大的得益。
但不待他說完,李音如便冷冰冰地笑道:“告終?你們可是打完齋不要和尚了?”
廳內氣氛一下變僵。
元凡忍不住發作道:“那一次相府已經撈到了不少好處,難道還不滿足麼?”
“那對你們的好處可就少了?”李音如不怒反譏笑道,“天風幫自此實力一落千丈,連米糧、漕運、綢緞三行也拱手讓回給你們,莫非元前輩就如此記性差?”
元凡一時語啞,他本想欺李音如不熟前事,卻不知葉之杭早已將過往事情交待得一清二楚,李音如也非是當日孱弱女子,而是可獨當一面的強人。
李音如繼續如珠連炮道:“今日我喚大家來,並非是要大家爲相府辦事。所謂互利互惠,我們既有第一次合作,自然可以有第二次合作。”李音如一言道破四人心態,他們皆是放不下顏面來,感覺與相府共事便是屈身爲相府操辦一般,聽到李音如如此清晰說明,四人才稍稍寬心來。
“江夫人請繼續詳說。”賀承飄沉着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的目標只有一個:傾滅天風幫,其餘從中所得,我相府皆不會插手。”李音如簡單明瞭地說道,雙眼如蛇蠍泛起毒光。
四人聽後皆感愕然,旋即又豁然明白,李音如此舉旨在爲夫報仇,只要能夠消滅天風幫,她可以不擇手段,至於天風幫傾覆後一切的得益,便由他們佔去了。
四人面有猶疑,開始盤算這樁生意是損是賺,他們又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許久都沒得出個結果來。李音如也不焦急,冷眼靜待他們商討完畢。
此時,管家田一山腳步匆匆地奔走進來,顯然今日李音如在相府之中的地位僅次於李林甫,他恭敬地一頷首,聲音也不敢過大,道:“小姐,外面有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說要見丞相,他口口聲聲道自己有辦法對付天風幫,小的不敢妄自斷定……”
李音如微微蹙眉,徵詢地望了葉之杭一眼,葉之杭只是點頭不語,李音如便對田一山道:“且帶他進來,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很快,一衆家丁便似押還扶地將薛塵歸帶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