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虢手負背後,眼盯藍玉兒,縱使藍玉兒有千嬌媚態,他始終神定不亂,絲毫不受其所惑。
陳如風下意識執起怒風劍,警惕橫在身前,滿目敵視地望着藍玉兒。
朝虢一皺眉頭,向藍玉兒道:“媚尊,你又何苦爲難後輩呢?”
藍玉兒裝出一臉恍然大悟,像直至此刻才驚覺,道:“啊,我差點忘了他是你縹緲老鬼的徒弟哩。嘿嘿,即便他說與我赤魔聖壇兩清無拖欠,但我也應該看在你的份上救他一命的。”
“我就算是死,也不用你救。”陳如風有氣無力地說道。
藍玉兒水光豔目向他一眨,只笑不語。
“這麼說,今日之事並不是你有心害他?”朝虢問道。
藍玉兒眼有深意,一直嬌媚態生地看着陳如風,“我怎麼會有心害他呢,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
朝虢一時困惑,望了望自己的徒弟,又望了望藍玉兒難測的笑意,不明緣由,只得冷着鼻子哼了一聲。
藍玉兒又道:“你應該感激我纔對,我可是用‘天魔鎖禁’幫你的徒弟制住了魔毒,要不然他老早就去拜見閻羅王了,又怎會在今日讓你見到。”
朝虢見陳如風的臉色青白,探手在他脈上一把,心道:“果真是真氣遊若細絲,是受了‘天魔鎖禁’的跡象。”
放下陳如風的手,朝虢粗聲粗氣地道:“既然已制住他的魔毒了,還不速速解去‘天魔鎖禁’?“
藍玉兒聳聳肩,笑盈盈道:“既然是老朋友開口,我也不好拒絕了。“
她手中紅袖如陡然驚醒一般竄出,像一隻手指般飛速點落在陳如風身上的幾處穴位上。陳如風頓覺枷鎖盡脫,身輕飄盈,宛如枯萎的草木得以清泉滋潤,鼓滿的感覺流遍全身,不再是之前那樣空空如也。
但方纔與瑞雲的一番糾纏已經耗盡他的精力體力,雖然此時真氣復原,僅僅是面色紅潤了些許而已,全身依然疲軟。
“你不是說三天之後‘天魔鎖禁’會自然消除的嗎?”陳如風面有慍色,才知藍玉兒一直在誆他。
藍玉兒並未理會他的怨言,灑然轉過身去,動人倩影在初升的日光底下更顯柔彩,“縹緲老鬼,我還有要事在身,便先行一步,有空再來向你討教,看看《江湖名錄》之中的排位是否恰當。”
不待朝虢迴應,藍玉兒已經紅袖裹身,像翩翩仙女一樣翔空離去。
金池客棧的屋頂之上便只剩下他們師徒二人。
客棧之內,夜孤鴻、澤宇、沈馨雨三人從迷糊之中醒過來,發現自己已在桌上趴睡着半個晚上,杯盤狼藉,濃烈的酒意涌上三人的腦袋。
“三位客官,醒啦?”阿莫好客地笑着走了過來。
三人腦海昏沉,像被什麼重物壓過一樣。
“我們昨晚喝醉了嗎?”沈馨雨雙眼還沒能完全睜開,用手揉着額頭,緩解一下頭的沉重。
“沒想到我們也是如此不勝酒力……”澤宇甩了甩腦袋,清醒了幾分。
夜孤鴻按着雙眼,竭力想回憶昨晚之事,但只有一片模糊的酒瓶在自己腦海之中晃過,除此以外並無異樣。
猛然,他一按腰間,手觸到劍柄,朗月劍還在,心才稍微寬安下來。
“夜師兄,怎麼了?”沈馨雨見夜孤鴻的神態有點古怪便問。
夜孤鴻催真氣逼走餘下的酒意,閉目沉思了片刻,總覺得自己像是遺忘了一些很重要之事一樣,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沒什麼。”夜孤鴻也心想大概是自己酒下肚腸,不知不覺生了醉意才弄得腦袋有點迷亂。
三人付過帳後便離開了金池客棧,阿莫連聲“多謝客官”將他們送出門外,看着他們背影走遠了,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氣,擦了擦臉上的虛汗。
在金池客棧的屋頂上,陳如風看到三人安然無恙地從客棧中步出,也就放下心頭大石,藍玉兒總算沒有加害他們,只是不知那“消憶水”是否真有令人遺忘的神效。
朝虢有點驚訝地望着千劍門三人,沒料着連他們都牽涉在內,連忙追問陳如風:“這到底是發生何事?”
陳如風長嘆一聲,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道出,由最初約戰葉之杭,至到後來被藍玉兒算計,被逼簽下解禁監察赤魔聖壇的手諭。朝虢聽得暗自皺眉,眼睛一直望着金池客棧前的那條長街,正值初晨,街上了無人煙,也無人留意到停留在屋頂上的二人。
“葉之杭是許久以前成名的高手,白葉堂被剿後沒想到他竟然能得到李林甫的庇護,在相府苟全性命。”朝虢沉吟道。
“我只望能償鬼王心願,怎麼說他都是爲我而死的。”陳如風內疚地動了一下,“第一場鬥命我已然一敗塗地,更沒想到後面會有這樣一連串的風波。”
朝虢緩緩道:“藍玉兒她處心積累,要復辟赤魔聖壇當日的輝煌,才這般不擇手段,利用夜孤鴻他們三人爲質。”
陳如風黯然低頭,道:“都怪我,若我當初聽晴兒的話,不借助赤魔聖壇之力去爭逐盟主之位,就不用被他們利用威脅了。”
“這也不能盡怪你。自刑石身敗之後,赤魔聖壇門中狀況一落千丈,不復昔日,媚尊作爲魔君之後執掌赤魔聖壇的人,必須要做出一番功績出來,才能穩住自己的身份地位。於是就從你這裡下手,千方百計地助你坐上盟主之位,讓你知恩圖報,就可以解除當日訂立的限制之約。今日之後,赤魔聖壇便能大展拳腳,肆意發展,甚至有可能超越你的天風幫,成爲江湖第一大幫。藍玉兒經驗老道,你被她算計也是情有可原。”朝虢說道。
陳如風擔憂道:“只怕自此江湖上的風波會更多了。”
“就只能希望媚尊並不是刑石那一類野心勃勃的人罷了。”朝虢搖了搖頭,哎了幾聲。
“藍玉兒說當初魔君刑石是在你和澤崆雲、冷非絕三人聯手之下敗亡的,到底這事是怎麼樣的?”陳如風忍不住問道,藍玉兒曾說這是一次不光彩的較量,三人都必不願意提及。但他既是朝虢的徒弟,他很想弄清楚當初事情的起因。
朝虢望向漸亮的天邊,閉眼嘆然。
“當初我、澤崆雲、冷非絕三人齊共受江湖正道所託,赴斷石崖與魔君刑石決一死戰。”
“這一戰關乎江湖未來存亡,一旦我們三人落敗,整個江湖就將落入刑石的手中。但當時刑石的功力正如日中天,我們論單個任何一人都不會是他的對手。爲了大局着想,我們只得三人一起出手,沒想到刑石強橫得可怕,苦戰了上百回合,我們與他仍未分出勝負。”朝虢說着,目光忽然變得炯炯,眼前似是掠起了當日情景,歷歷在目。
“到最後,我們用了迫不得已的方法,他才被我們擊下萬丈懸崖,葬身海浪之中。”朝虢隱晦地說道。
陳如風鍥而不捨地問:“什麼迫不得已的方法?”
朝虢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不該對自己的徒弟有所隱瞞,便道:“由冷非絕和澤崆雲負責正面牽制他,我從背後出手偷襲。”
要知道朝虢他們三人對敵刑石本來就已經是以多欺少,還有用陰損的偷襲招數,雖然是爲江湖安危大局,始終是不是光彩之舉。
朝虢默然,陳如風便也跟着默然。
兩師徒一同望向已經升到高處的烈陽。
“不管怎麼樣,師父你所做的是爲了大義,但我現在卻是給了赤魔聖壇一個捲土重來的機會,只怕他們死灰復燃,江湖會重現昔日的災劫。”陳如風擔憂道。
朝虢比陳如風矮上一個頭,他要將手舉高才能夠得着他的肩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慰言道:“沒有魔君在,他們縱要東山再起,有千劍門、冰墓和天風幫這三個大派在,要重拾當日傲絕江湖,統領天下的威勢,可是甚艱難的事。”
陳如風本想說未必如此,赤魔聖壇早已在暗處發展了枝葉相結的勢力,但他也不想壞了朝虢的好意,便點了點了頭,不再多話。
“對了,師父你又怎麼會來到此處?”陳如風好奇問道。
朝虢此時重展頑童一樣的劣氣,揚起眉毛,瞪了他一眼,滿腹牢騷道:“還不是因爲你,收了你這個徒弟我少擔心一會都不行……”
囉囉嗦嗦的一番說話,朝虢幾乎就要將他的耳朵扭起來呵斥一頓,陳如風連連賠罪,笑着說全都是自己的不是。
“難道師父有空就來暗中監視徒弟我?”陳如風似是察覺到了什麼。
朝虢老臉一紅,又東拉西扯一番,胡說其它不相關的事,更加顯得欲蓋彌彰。陳如風哭笑不得,證實了自己想法無誤,朝虢果然一有空暇就潛伏在他身邊暗處,一直跟着他。
“哼,你離開天風幫數日,還是速速回去吧。”不讓陳如風有意見,朝虢一手拉起他,御起縹緲功,屋頂上兩個人影閃晃而過,沒了蹤影,只有一道綠光疾魅,往天風幫的方向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