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十五這天,寧致遠帶着黨委書記楊曉平到石橋鎮玉帶莊村實地踏訪,準備年後開始啓動入戶路水泥路建設。山村年味逐漸淡去,年輕人像候鳥般差不多飛向了南方,家裡剩下老人和孩子,還有的甚至將老屋一鎖,舉家外出了。
在村樹根大叔一家子熱情邀請下,兩人留下來吃午飯。看着一大桌子豐盛的年飯,寧致遠心潮難平。是啊,老百姓日子是好起來了,但誰都希望更好,過上城裡人般的生活。曾經的城鄉二元“剪刀差”,大量資源傾向城市,拉開了城鄉發展的不平衡,嚮往城市生活成爲農民最大夢想。作爲幹部,就是要爲了羣衆所望所盼而努力,通過鄉村振興,逐步縮小城鄉差距,從而實現全民奔小康共同富裕的目標。
樹根大叔鬍鬚沾着酒汁,樂呵呵地說,聽大夥說,準備修入戶水泥路了啊?着可好着呢,以後娃兒的車可以開回院壩裡呢。寧致遠笑着問,需要每家每戶湊部分錢,大夥是什麼態度啊?樹根大叔聲音洪亮,說,這該的嘛,本就是自己受益,國家還能給筆補助,很是難得了呢,各家各戶出少部分錢,也都出得起的。寧致遠笑着對楊曉平說,瞧,老百姓多明理啊,關鍵在於把道理講透。樹根大叔接着說,大家都願意的,即使有個別的犟起,過不了多久也會同意的,只是全家都出去了的,不好做工作。
寧致遠笑嘻嘻地說,這就像吃飯,有了七個不等第八個,只要村裡大多數修通了,只剩那麼幾家人,他自己都會心慌的,對不對?樹根大叔連連點頭說,是這個理兒!寧致遠和楊曉平哈哈笑起來。
吃過午飯,告別樹根大叔,兩人來到原村支部書記王忠誠家。幾聲犬吠後,壩子裡走出一位大媽。寧致遠驚喜地喊,王嬸,還認識我嗎?我是寧致遠吶!
王嬸瞅了瞅,露出欣喜笑容,喊道,哎,小寧書記吶,快進屋坐好多年沒見你了呢!寧致遠走進院壩,笑着問,忠誠說今天回家,還沒回嗎?王嬸趕緊在院壩裡擺好凳子,連聲說,小寧書記,請坐吶。寧致遠笑着說,這位是石橋鎮黨委書記楊曉平。楊曉平主動喊道,王嬸好。
王嬸笑着說,楊書記請坐呢,忠誠可能晚上才能到家呢。寧致遠猶豫了一下,說道,王嬸,忠誠不在家,我們就不坐了,請您告訴他,回來就到鎮上來找我,今晚我住石橋鎮上。王嬸連連答應,看着兩人離去背影,微微嘆息一聲。
在丘川省財經大學教師樓上,餘小菲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家裡整齊規範、一塵不染,客廳茶几上一束鮮花散着淡淡清香。餘嫣然啪啪地跑進屋,拍着手掌跳進沙發,歡快地嚷道,呀,真舒服,我躺會。王慧提着行李上樓來,碰碰發愣的餘小菲,詫異問道,小菲,怎麼啦?餘小菲眼含晶亮淚珠,喃喃地說,他經常來!王慧看着整潔的傢俱,不禁露出微笑。
收拾好行李,三人來到校外門口超市,選購了幾大包日用品和食品,吃力地提回家裡。打開房門,猛然見到一箇中年女子正在拿着抹布認真做着衛生。餘小菲驚異地問,您好,大姐,您是?中年女子轉頭過來,庚及站起來,理理齊耳短髮,笑着說,您好,您是主人吧?我是寧致遠姐姐寧靜,老三讓我每週日定期來打掃。餘小菲臉上浮起紅雲,笑着說,太感謝大姐了!我叫餘小菲,是致遠老師的學生呢。遂趕緊叫過餘嫣然,指着寧靜說,嫣然,叫寧靜阿姨。
餘嫣然睜着大眼,走到寧靜身邊,仰着頭喊,寧靜阿姨,謝謝您,您辛苦啦!寧靜笑顏如花,蹲下身來,拉着那雙小手,親暱地說,好乖啊,你叫嫣然啊?餘嫣然點點頭,一雙大眼一直盯着寧靜看。王慧靠着門框,默默地看着客廳三人。
寧致遠逗了一會兒餘嫣然,站起來說,打掃差不多了,我也走了,您看,我是把鑰匙給您呢,還是過幾天又過來?餘小菲趕緊說,您拿着,我住到二月底開學我就回京都的,還是要麻煩您照看的。寧靜拿起茶几上的坤包,笑着說,老三經常來的,不過都是來坐坐便走,沒有動用家裡其他什麼東西。餘嫣然脆生問,寧靜阿姨,老三是誰啊?寧靜學着嫣然口音說,老三叫寧致遠啊,是我弟弟呢。餘嫣然轉頭對餘小菲說,媽媽,婉君姐姐帶我見的那個寧致遠嗎?餘小菲點點頭,眼裡藏不住地露出幾許慌張。
寧靜說,那我就先走了哈。餘小菲連忙說,大姐,等一下。說完,快步走向臥室。一會兒,餘小菲提着一袋太空杯出來,笑着說,大姐,送您一個小東西,不貴,感謝您這麼幾年的辛苦。寧靜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的,老三知道了會不高興的。餘小菲堅持說,這是我的心意,您別管他的,回頭我給他說一下便是。
寧靜拗不過,只得接過禮物,趕緊道謝。餘小菲一直將寧靜送到校門口,目送好遠依然站在原地。
在回家的公交車上,寧靜給弟弟撥通電話,簡單地說了情況。寧致遠嗯嗯回了兩聲,說,好吧,沒事的,我知道了。說完,掛上電話,腦子裡浮現出在京都財經大學餘小菲淚流滿面的樣子。
篤篤,敲門聲響起。楊曉平、許芸走進來,笑着說,致遠常務,忠誠來了。寧致遠擡眼一看,大聲喊道,忠誠,我終於等到你了呢!然後快步上前,兩個大男人緊緊抱在一起!
拉着王忠誠坐在沙發上,兩人開始嘮嗑。李青睜着大眼,靜靜地看着,心裡不明白致遠爲什麼非要等到這個人回來。
寧致遠說,忠誠,這次把你請回來,我跟曉平書記和許芸鎮長反覆研究過,玉帶莊村不能沒有你啊!王忠誠激動地說,有老領導在,我就繼續幹,一定幹個名堂出來!寧致遠重重地拍了一下他肩膀,哈哈笑着說,有你在,我也放心,來,我們四人搞個儀式。說完,率先伸出右手,楊曉平將手放在上面,王忠誠立即伸出手,許芸猶豫了一下,笑着將手放在最上面。寧致遠伸出左手,放在最上面,用力搖了搖,鄭重地說,今天,我們四人,團結一心,幹不出明天誓不罷休!三人重複一遍,然後哈哈大笑。
晚上,四人在鎮機關食堂裡喝了個七葷八素,彼此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王忠誠嘴裡一直重複一句話:士爲知己者死!寧致遠嘴皮哆嗦,斷斷續續地說,忠誠,活路……活路惱,惱火呢……我們兄弟齊,齊心,其,其利斷金!
回到鎮上專門給自己安排的房間,寧致遠倒在牀上便沉沉睡去。夜半口渴,他悠然醒來,睜眼準備起身來,手腳卻不聽使喚,咚地一聲跌在地上。隔壁許芸一下子被驚醒,趕緊跑過來,大驚失色地扶他起來。
寧致遠揉揉疼痛的屁股,哎呦一聲。許芸嗔怪道,你要起來,就喊我唄!寧致遠連連說,口乾,快去倒點水來。許芸將他按坐在牀沿,轉身替他倒水。寧致遠接過水杯,咕咚咕咚一乾二淨,摸摸嘴脣,不好意思地說,我這酒量是越來越不行了哈。許芸睜着大眼嬌嗔道,你們三人一人喝了一瓶白酒,拉都拉不住,簡直不要命了!寧致遠嘿嘿笑了一聲,說,瞧你,穿個睡衣,這麼冷,快回去吧。許芸這才感到有些寒冷,上前一步,拉開杯子,扶着他睡下,輕輕的說,哥,睡吧,你這段時間好辛苦的。寧致遠沒有搭話,閉上眼,慢慢睡去。
許芸默默地看着這張逐漸消瘦的黑臉,眼眶裡泛出淚珠,啪嗒一聲滴在被面上。從小,自己就像個跟屁蟲,隨哥哥許一生和寧致遠幾個死黨泡在一起,大家像親哥哥般對待,特別是參加工作後,寧致遠更是關愛有加,一手安排好一切;丈夫許凡也隨他工作多年,後推薦到市建設局任副局長。想到這裡,她忍不住伸出手,欲摸摸這張曾經讓自己動心的臉,卻停在空中,半晌才嘆息一聲,收回手,關了燈,悄悄走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