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頭和王柯昌幾個歲數較小的戰士還真把這磚窖給佈置得有模有樣的,他們用樹枝和藤條、樹葉編成一個方形的東西做門,用磚塊平鋪在裡頭做桌子、凳子(疊得大的高的是桌子,旁邊小的矮的就是凳子,甚至那“桌”上還擺着個水壺,小石頭再把百姓送的鮮花往壺裡一插……活脫脫的就是一個花瓶了。
完了後,小石頭看了看周圍就搖頭晃腦的說道:“唉!如果咱們打仗能住得上這樣的地方,那就是戰死也不冤了!”
打仗人有相當一部份是很迷信的,所以在戰場上戰士們儘量少提那些不吉利的詞語,比如戰死就說光榮了,受傷就說是掛彩了。所以小石頭這麼一說立時就遭來其它戰士的一片罵聲。
而小石頭卻無所謂的把手一攤:“咱們這都回國了不是?說說又不會怎麼樣!”
戰士們其實也不是真在意這一套,當然也不會真拿小石頭怎麼樣。只是小石頭那話還真讓人有些辛酸……只不過是一個磚窖而已,就可以讓戰士們產生“戰死也不冤”這樣的感想。
很快,上級給我們的補給品就下來了,每人發了一套嶄新的軍裝,兩盒罐頭分別是一葷一素的,再來就是幾包壓縮餅乾。
食物發下來倒是沒什麼好稀奇的,這些玩意我們在戰場上早就吃膩了。倒是這軍裝惹來了戰士們一陣歡呼……咱們身上的軍裝早就因爲越南的叢林或是在戰鬥中颳得亂七八糟的了,說是身上掛滿了破布那也一點不爲過。
於是現在看到了一套全新的軍裝……那個個都像過年似的,吆喝一聲三下五除二的脫光了就往村子邊的小河跑。
衝到小河一看。那場景可真是壯觀啊……整條河水都塞得滿滿的。到處都是赤身裸體的兵在洗着鬧着。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這麼多人一起裸泳過。
雖說這河裡已經很擠了,但這時的戰士們哪裡還會管得了那麼多,大叫一聲就匯入了這祼泳的行列中。
話說我是有點不想下河的,一是因爲我昨晚已經洗過了,二是因爲這河裡的兵個個身上都是黑的,這麼密集的在這裡河裡一衝那河水整條都變了顏色,整個臭氣熏天就像一條臭水溝似的。只是手下兵不斷的在水裡叫着……爲了不顯得自己太過異類,最終還是硬着頭皮走了下去。
“咦……”我只是那麼遲了點走下河。就被細心的讀書人給發現了異樣,他互相看了看,不由打趣道:“同志們有沒有發現,就咱排長最乾淨,大家說說是啥原因?”
“那還用問……”
戰士們也就跟着一塊起鬨,我只是笑而不答隨他們怎麼想去,像這樣的事總是愈描愈黑,有時什麼都不解釋反而會更好。
洗完澡回到磚窖,食物也不想吃了,換上了乾淨的軍裝倒地就睡。
這段時間在戰場上。咱們的神經可以說是每時每刻都保持着高度的緊張,就算是睡覺甚至是回國都無法讓我們放鬆下來。但是這個澡一洗完,軍裝一換……整個人都像變了一個模樣似的解脫出來,於是整個人一下就軟了,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一個排十幾個人橫七豎八的躺在這磚窖裡就睡死了過去。
話說這磚窖還真是個睡覺的好地方,乾燥就不用說了,而且還擋風擋雨,窖口用門和樹葉擋着蚊蟲又進不來……也許也是因爲石灰什麼的作用,再加上這裡頭的空間相對密閉能夠保溫,所以這是我們這麼多天以來睡過的最舒服的一次覺,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中午日曬三竿,眼睛一睜開就看到通訊員小劉在我面前:“二排長,連長讓你到連部接受新的任務!”
“唔!”好半天我混飩中才反應過來,看了看周圍手下兵都還睡得香呢,鼾聲是此起彼伏絡繹不絕,卻只有我一個人被吵醒。
我暗罵了一聲倒黴,揉了揉睡眼打了兩個哈欠,這才抓起槍往外走。
一路跟着通訊員往村裡走,心裡就在想着……這纔剛回國還沒休息兩天呢,怎麼又有新任務了。
會是什麼任務呢?會不會是幫忙運送傷員什麼的,據說這段時間從前線下來的傷員多,以至於汽車嚴重不足,都需要人力擡送呢!想想我還真爲我們的部隊不值,這在戰場上打生打死的,回來了還要受這個累。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這任務是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
很快就來到臨時連部,那是戰士們用竹子和樹枝臨時搭建的一個篷子……不要說連部爲什麼不在民房裡,咱們現在是回國了,現在站的地方是咱們自己的土地,百姓也是咱們自己的百姓……咱們一是因爲這裡的房子大多都是有人住的,二是因爲回撤的部隊實在太多,住百姓房不現實。所以爲了不擾民,上級命令我們一律在村外野營。
一走進連部我就感覺到有種異樣的氣氛,刀疤和粱連兵兩人先到一步,此時正一句話也不說的埋頭抽菸,羅連長也低着頭不言不語,只有指導員一個人精神抖擻在的連部內走來走去。
一看到這樣子我就感覺到不妙,看來這任務絕不會只是我猜想的後送傷員那麼簡單。
果然,指導員一見我來就開口說話了:“你怎麼搞的,脫離隊伍躲到磚窖裡睡覺,也不跟上級報告一聲,找了半天才找到!如果有緊急任務怎麼辦?”
我一時無語,這不是纔剛打完仗回來嗎?讓人放鬆一、兩天會死啊?
羅連長對我倒是沒有什麼批評,只是擡起頭來朝我點了點頭,說了一個字:“坐!”
我有些戰戰兢兢的在刀疤旁坐下,偷偷的用手肘碰了碰他……他會意隨手給我遞上了一封電報,我接過一看……上頭寫着:“令:二連前出到中越邊境102號界碑陣地,搶佔581高地,並設立防禦陣地和觀察所!”
“什麼?剛回來又要打仗?”看到這個電報我不由像針紮了似的跳了起來,說道:“連長,怎麼又是我們?”
“我說你這個同志!”不等連長回答指導員就接嘴說道:“什麼叫又輪到我們?這一回是我們全師都有防禦任務,再說了……咱們這一撤總要有人守邊境的吧,總要有人做第一批的吧,這你也不守我也不守……咱們難道還敞開大門等着越鬼子進來不成?”
聽到這我就明白了,其實輪戰是從對越自衛反擊戰結束的那一天就開始了,我們只不過很不幸運的成爲了第一批。
“指導員!”想了想我就爲難的說道:“戰士們這纔剛回來……都想回家去看看呢!”
“誰不想回家去看看啊?”指導員把眼睛一瞪,挺起胸膛說道:“我說楊學鋒同志,這戰場可不是開玩笑的地方,咱們有父母有家人,別的同志也一樣有。別人都能毫無怨言的接受任務,我們當然一樣也可以!”
其實我就不信別的部隊在接到這任務的時候會沒有怨言,但我心裡雖是這樣想,嘴裡卻不方便說,因爲我知道指導員嘴皮子厲害,講這些大道理是怎麼也講不過他的。
“我提個意見!”刀疤悶聲悶氣的說道:“我的意思是……上級制定計劃的時候爲什麼不能有點遠見,如果一早就安排好一批部隊不參戰駐守邊境就不會出現現在這個問題,就算部隊兵力不足無法做到這一點,也可以事先通知我們一聲。現在我們剛剛回國,所有人都以爲仗打完了可以放鬆放鬆,或者可以回家去看看……不說光宗耀祖吧,至少也可以讓家人少些擔心。所以完全沒有了繼續打仗的士氣和心理準備……那這場仗還怎麼打下去?”
“這就要看你們給同志們做思想工作了不是?”指導員理所當然的回答道:“同志們,現在正是上級考驗我們的時候了,咱們越是在困難的時候就越是要堅定自己的立場,越是在逆境中就越要保持旺盛的鬥志,這就是黨和中央對一支合格軍隊的要求。身爲軍人,我們不能被享受腐蝕了意志,而應該學習和發揚革命先輩那種吃苦在前享受在後的精神。身爲軍人,我們應該時刻準備着爲祖國爲人民上戰場,黨和人民什麼時候需要我們,我們就什麼時候抓起槍……”
好吧!我得承認指導員再一次贏了這場交鋒。
咱們這些人吧,在戰場上那是打得生龍活虎的誰都不怕,一面對指導員的大道理就誰都沒轍了,而指導員就恰恰相反。
更何況,我們也很清楚反對也沒用。這命令都下來了,難道我們在這抱怨下就能讓上級更改了命令派其它部隊上去?
而且客觀的說,指導員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如果不派我們去……那還不是一樣也要派另一支部隊去,另一支部隊要面對的也是跟我們同樣的情況。
只是我卻不知道,這下要怎麼跟手下的那些兵交待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