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第二章

那一天,主人派下了一個特殊的任務。那個任務,特殊到要我背叛兒時所有的朋友,以及沈旭。

知道盈月就是月魔的時候,我有一些驚訝。因爲盈月從小就很文靜,讓我們一直以爲她根本就不會武功,而其實武功卻好得連我都不得不欽佩……

我隱瞞着我的身份,接受了主人計劃中的第一步:將我,語婧,阿宇和沈旭被安排在了同一個地方。我若無其事地當着捕快,那一段時間內,雖然短暫,卻是我在觀月城之劫後最開心,最難忘的日子。沒有殺戮,沒有屍體,有的只有我們的相依。

然而,那畢竟是短暫的。我還是要離開這片不屬於我的天空,任務還是要進行。金燚總是在不斷地提醒我,我是影,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計劃在一天天進行。盈月被抓,李大人被殺,盈月成了李楓的殺父仇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主人的掌控當中,而我則是圍觀者,參與者。眼看着一場場悲劇的發生,無法去救,卻還火上澆油。不斷地傷害着盈月,不斷地傷害着李楓,我的心也在滴着血,明明知道,明明可以救他們,我卻無法擺脫那……必須要做的任務。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那一年我們分別,只因爲無法生存。然而這一年我們相聚,卻無法再讓對方生存。

我知道我做的這些讓我對不起他們,但如果不做,我會對不起我自己。那一年的屠城,當朝的皇帝不僅沒有給觀月城的倖存者不長,更是連兇手的追查也不了了之。我恨,恨那皇帝,恨那些宰相,恨那些沒有良心的官員。

但是,報復這些卻是要我童年的所有朋友去換的。然而,我還是做了。做的沒有一點猶豫。

“影。走吧。”金燚在叫我。

“恩。”

當我真實地將身份曝露給李楓時,我的心還是顫抖了。我實在無法下手將他們置於死地……即使……即使我再去隱瞞……我還是……還是無法下手……

我將解藥不動聲色地塞入李楓的口中,然後把他放在那片楓林裡,任他自己醒來。

“有時候,追求達到了不一定是好事。”

“爲什麼?”

“你會知道的。當所謂的明天到來的時候。”

我一次次地拒絕了金燚的“好意”。因爲我始終還是無法割捨周靜怡這個身份對沈旭的愛……當追求達到的那一天,我們都已經走到了這條路的頂端,那時候,我們又該何去何從呢?……

我沒有殺李楓,因爲我天真的以爲這樣,就可以掩蓋我做過的一切。然而,當我回到府裡時,紫劍對我說的那一席話,讓我徹徹底底的打破了自己內心的底線……

我究竟在做什麼呢……我的雙手究竟爲了什麼才走到現在……我究竟是小時候的那個周靜怡還是已經失去本心殺人不眨眼的影?……

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去理會任何人,只是默默地流着淚,彷彿心也在滴血……沈旭……

淚,像燭火燃盡的軟蠟,停駐在我的臉上。怎麼也無法拭去……

次日,金燚通知我,從孝城通往京城的路已經封住了,我們要進京開始實行主人的計劃了。

隔夜的淚,再也沒有痕跡。彷彿一場夢。我重新出門,無法再去觸碰周靜怡那個回憶中的姓名,現在的我,還是影……

“出發。”跨上馬,前面路,遠的沒有盡頭。

沈旭是個聰明人,現在,應該早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然而,卻一直沒有露面質問我,大概,這輩子他再也不會叫我“靜”了吧……也不想在看見我……即使再見,也只能是刀鋒相對……

這樣想着,自己不動聲色地在心中苦笑一聲。

然而,下一秒,我的心狠狠地,狠狠地被我自己的嘲笑而驚醒。遠方,正對面,是……是那個我已經無法觸碰的回憶——沈旭!

我險些無法抑制內心的吶喊而叫出聲來,但離得越近我的心便越是痛!因爲那我最熟悉的人眼中露出的卻是最陌生的眼神!那……是憤怒,還有恨!

我不敢去直視那目光,那股灼熱像毒一樣在侵蝕我……

我告訴金燚寒蟬林那一晚的真相,然而他卻氣不過偏要和他打一場。我那跳動的心越來越無法抑制,那一刀刀一劍劍彷彿有三分力砍在我的心上,痛得我簡直無法再呼吸下去……

結果……我沒有讓沈旭殺了金燚,因爲我卻不得不去面對他的刀鋒,不得不去面對我們之間的傷痕。

“爲什麼!爲什麼!”沈旭瘋了一般朝我怒吼着“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無法回答,我如何才能回答你……我找不到答案……我不想你恨我!但是……這一切已經鑄成了……我……我……

“我沒有背叛,只不過……我們的追求不同而已。”

“你在追求什麼?追求殺掉我們,殺掉我們的誓言?!影大人,你的追求讓我們無法接受!”沈旭質問道。

那個名字從他的口中說出,我的心狠狠的被割了一刀。“……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我能解釋的……只有這樣。

我們二人的迷鴻魅影已經走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然而因爲他身上的傷越加嚴重,他最終卻是被我用劍抵住頸間。

“你要殺了我?”沈旭盯着靜道“我沈旭活夠了,在來之前我就沒打算回去。”他大笑着對我說“我這輩子只做錯了兩件事,一個,是我愛上了一個我根本不該愛的人,另一個,就是爲了這個不該愛的人與兄弟反目!你動手吧!你影大人手下已經葬了我的兄弟,還怕多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我嗎!?”

我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手已經不聽使喚的在抖,無法下手!我無法下手……即使……即使我殺過再多人,眼前的這個人,我還是……還是……

然而那一刻我卻發現,黑暗中有一個光圈正在緩緩移動着,且越加強烈。難道是……我睜開雙眼尋着光斑的方向看去,是金燚!他已經費力的站起身來,佈滿鮮血的手,正持着那把金劍,欲刺向沈旭毫無防備的後身。

那一刻,我簡直沒有猶豫。身體本能一般抱緊了沈旭轉過身體,爲他擋住身後的利刃。

劍,刺穿身體的聲音竟是那樣清晰,殘酷。

而我,卻是微笑地接受死亡。雖然,即使我死了,也無法抵消我之前所犯的那些錯誤,但這……卻是一種解脫,解脫我無法自控的野心,擺脫我無法湮滅的愛你的心……沈旭……

沈旭毫不猶豫地殺了金燚,我看見他掉淚了……爲我……爲我掉了淚……

“我……第一次……看到你掉淚了。”我拂過他的臉,最後一次觸摸他的溫度。

“我沒有……李楓……活着……”我想向他解釋什麼,然而涌出的血慢慢帶走了我最後一點生命意識,“對……不…………”

最終,我還是隻能對他說對不起……還有最後的我愛你……

沈旭,我仍舊懷念那一年我忘卻了一切身份,和你踏踏實實地做一個小捕快時的快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寄它處無從釋放……

涸轍之鮒,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你還會追求你想要追求的嗎?”

“會的。”

“我呢?”

“你是我追求的一部分……”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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