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夕陽西斜,金輝染透了一個小小院落,院中有花,花中有人,一美貌如花的婦人,一發初覆額的**,依偎着,親暱而滿足。

“娘,您會不快樂麼?”

“傻月兒,娘有你,怎麼會不快樂?”

“娘有月兒,就不會不快樂麼?”

“娘有了月兒,便擁有了世上全部的快樂。”

“可是,娘不是爹的正室王妃……”

婦人搖首,恬淡一笑,“在娘有了月兒後,那些便不再重要了。娘只要親着月兒,抱着月兒,伴着月兒長大,再看着月兒尋到一個如意的歸處,這個世界給孃的,便足夠了。”

孃的話,**將懂未懂,但忽閃閃的明眸輕轉聰慧,脆聲道:“娘要月兒讀書習字,學琴學醫,學針黹學算學,就是爲了讓月兒有一個如意歸處,是不是?”

“也是,也不是。”柔脣吻落愛女額心。“那些,都是爲了讓月兒增長見識,開拓智慧。若有一日需要時,希望那些可以助我的月兒活下去。月兒是孃的一切,只有月兒快樂安穩,娘纔有快樂安穩,明白麼?”

還是似懂非懂呢。但娘要月兒快樂,月兒聽懂了。她連連點頭,甜甜泛笑,“月兒會聽孃的話,會讀書習字,學琴學醫,還會快樂安穩的活着,娘也要快樂安穩的活着!”

婦人展顏,“我的小月兒,好乖呢。”

院門處,一個錦袍玉靴的男子負手步入,一眼望見花中母女時,眼中漾笑,快步趨來。

“娘,月兒已經長大了哦,不會再讓王妃的女兒欺負月兒,娘不要再擔心,月兒不想娘爲了這個去找爹。”

“月兒不想娘去見爹麼?”

“月兒當然希望爹喜歡娘,娘喜歡爹,可是,娘不喜歡吶。娘每一次去找爹,都好不快樂,每一次回來,都要泡上半天的澡,把身上的皮搓破了才行。月兒不想娘那樣,娘不快樂,月兒也不快樂。”

男子步履僵止,臉色青白。

“好月兒……你下一回遇上王妃的女兒,能躲則躲,若實在躲不開,向她叩一個頭又如何呢?”

不想反駁孃的話,也不想給那個異母姐姐叩頭,**道:“月兒從今日起,不止要學娘教給月兒的功課,還要去找侍衛陳大哥學拳腳,月兒一定要把那個不講理的郡主打上一通,要她不敢再來欺負月兒!”

“不行。你去學拳腳,娘不反對,但不能去打郡主。你在這府裡的地位,低於她,她打了你,頂多受一通訓叱,你若打了她,會受家法處置。那些家法,有荊條,有鞭子,打在身民,遠遠通過她的一拳一腳。若哪一邊都躲不開,娘寧願你受她的拳腳。”

“這就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麼,娘?”

“是,當傷害不能避免,只能如此。”

“那月兒會把傷害避開,不要人來傷害月兒,月兒不受傷害,娘就不會心疼難過。”

“月兒,我的好月兒,若沒有你,孃的人生該是多麼蒼白無趣……”

男子的雙足,沒有邁進那方世界。因爲,那裡並不需要他。

不管他將自己放得如何卑微,哪怕僅是她一個真心笑顏,一句軟語溫存,都成奢求。她將那個世界牢牢向他封閉,她每一次的主動示好,每一次給他的銷魂歡愉,都是爲了她世界裡惟一允許進駐的女兒,她甚至連他們的兒子都拒之於門外……

如此辜負他的一個女人,他到底爲什麼還當珍寶般的捧在心裡?

男子轉身。

正如他所想的,自始至終,他的到來與離去,母女兩個都不曾察覺。她們的世界,的確只有她們兩個便夠了。

但是,母親總要離開,女兒總要長大,在母親離開女兒的若干年後,長大的女兒在一日驀然想起,母親要求她的,原來如此之少。快樂,母親只是要她快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