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

冷風吹來,一陣幽怨的笛聲響起,她忽而打了個激靈,竦身從地上站起來。

這裡的峽谷幽僻冷靜,怎麼會有笛聲響起。

更讓她奇怪的是,這笛聲,粗聽只是一些離愁別緒般的悲慼,可是,越是專注凝神細聽,笛聲便越是怨憤,甚至充滿了惡毒。只聽了一會,她的心便是慌亂的跳個不停,有那麼一瞬,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心快要從喉間跳出。

“難道又是那個冒然闖入者在搞鬼?真是一點也不消停,真是受不了,要是明天他在不走,我就離開。真是一點不讓人清淨。”她挪着腳步,來到庭院,用盡全身的力氣,也不過是輕輕推開那在平常人眼裡看來弱不禁風的門板。

她剛要說話,只是擡頭便看見那個黑衣人手持匕首剜出箭鏃的一幕,鮮血沾染的布屑,青石板上的斑斑血跡,這一切已是她所不能忍受,更見他**着上身,身上盡是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新傷舊傷,她想回避,卻連腳都無法移動。她只得閉了眼,轉過身去。

他看見她進來,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樣子,倒是淡然,甚至脣角還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缺月從容而迅速的包紮完傷口,從身旁的包裹裡取出一件白得如同雪山般耀眼的白衣穿上,瞬間,他的光芒甚至連僅有的一點燭光都黯然失色,如同黑夜,而他是黑夜中唯一的夜明珠,可以照耀到身邊任何漆黑的角落。

“唔,還真的臉紅了。”溫熱的氣息在耳邊飄蕩,她下意識的退開兩步,後腦勺卻被門框撞得生疼。

耀眼的白色照的她的眼睛有些痠疼,月色下的白,卻有着不協調的冰冷,如同雪山上積年不化的雪,冷然蕭瑟,讓人透不過氣。

她微仰着頭,靜靜的注視他,這是第一次她這麼認真的看他。眼中沒有戲謔的笑,沒有玩世不恭,沒有頑劣的神色,清冷的面頰,冷冽的眼神,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在他周身所裹挾的寒氣。

“這麼快就被我迷住了?”他臉上的笑意又恢復了那讓她受不了的浪蕩之氣。

她微皺着眉頭:“蚍蜉撼樹。你自我感覺一向都這麼好嗎?”

“豈止是好,簡直好的不能再好。”他捋了捋垂在肩膀的髮絲。

她真是不耐煩和他糾纏在一起,有理也說不清,側身從並不寬闊的門內擠出。真是可笑,自己的地方居然由不得自己來去自如。

他驀地轉身,堵在門口,臉上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喂,你找我幹什麼?”

“誰找你?”

“那你大半夜闖入我的房間做什麼?總不至於爲了看我——”

“那是我的房間。”

“可我在裡邊住着。”

“你只是借宿一晚而已。”

“好,就算一晚,你也不能無緣無故冒然闖入我的房間吧。”他似乎並不罷休。

她快被氣暈了,一時竟然想不出自己爲何來這裡,明明是緊要的事情,可此刻偏偏想不出來,被這無賴佔盡了口風,還不忘揶揄自己。

想想當初自己總是這樣欺負明月,如今輪到自己受着,真是因果報應,循環不爽。

她無奈地看着他:“我忘了找你什麼事。”

她的窘迫盡收他的眼底,他的脣邊忽然綻放出一抹絕美的笑容,那笑聲,就像溪澗的幽泉般乾淨澄澈,又如環佩之聲美妙動聽。

“唔,真是個健忘的丫頭,好吧,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原諒你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他修長的手指微支着腦袋,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她懶得理他,趁他不備,推開他,轉身離去。

他真是一個麻煩的人。

“喂,你別走,你還沒答應我呢?”

“我爲什麼要答應你?”她又好氣又好笑,看着他氣喘吁吁的樣子,真是感覺到他比小時候吃過的年糕還粘。終於明白爲什麼當初明月喜歡給自己買年糕,肯定是因爲她比年糕還要粘。

“因爲你沒有回答我剛纔問的問題。”他執着的眼神快要逼瘋她了。

“我說過我忘了。”她用近乎乞求的口吻回答。

“這不是答案。”

“你真的很煩。”

“是啊,很多人都這麼說我,你也這麼覺得?”

“你很無聊。”

“是啊,很多人都這麼說我,你也這麼覺得?”

“你很討厭。”

“是啊,很多人都這麼說我,你也——”

“你去死吧。”她終於爆發,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說怎麼粗魯的話,她實在受不了這個糖人了。

忽然之間,天地之間一片寂靜,只有那個死字迴盪在懸崖半壁之間,有種淒厲的味道。

他的臉上轉眼間不見了明媚而纏人的笑容,只是淡漠和沉靜。他的臉上現出憂傷的神色,他怔怔的看着她,聲音有些顫抖:“你真的希望我死嗎?”

她怔住,愕然,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面前的這個人和之前判若兩人,她不知道到底哪一個纔是真實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