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華僑問題是國民政府最頭疼的問題。
從國父立志推翻滿清王朝開始,東南亞華僑就給國民黨提供幫助,尤其抗戰初期,國民政府用於採購戰爭物資的外匯,大半來自東南亞華僑的捐款和匯款。
國民黨在河內、西貢、馬尼拉、新加坡、檳城、雅加達、泗水等東南亞國家主要城市都曾設立過黨部,發展了一大批國民黨員。爲了出行方便,只要有點身份有點錢的人,幾乎都擁有國民政府護照。
從法律意義上講,生活在南越的一百多萬華僑大多是國民政府僑民;從道義的角度看,國民政府應該對一百多萬華僑負責。
決心是表給吳廷琰看的,有國民政府這個“冤大頭”在,李爲民纔不會傻到被千夫所指。
亂世人命賤如狗,越南每天都在死人,都有人受傷。
市區往堤岸公路邊的“人肉市場”,幾乎每天都會有良家婦女被逼良爲娼。在這個連親王的女兒都會被綁票的時代,五個姑娘被無良商人摧殘連新聞都算不上。
同樣一件事發生在不同地點、不同時機,涉及到不同人,結果會大不一樣。
河內、海防等五個北越省市的三十多個難民營正聚集着幾十萬天主教徒,精神正處於最緊張最容易出事的時候,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姐妹沒犧牲在越盟槍口下,反而被一箇中國商人強-奸折磨,後果將不堪設想。
並且全世界的目光現在都聚焦在越南,在南越和北越的國際組織有十幾個,陸續抵達的人道主義志願者和媒體記者上千,要是讓“中國商人趁火打劫迫害天主教女民兵事件”鬧得沸沸揚揚,必然會影響到國民政府的國際形象。
無論出於護僑、出於社會輿論,還是出於“抱團取暖”一起反蘇俄陣營考慮,國民政府都必須積極配合。
一接到臺北的回覆,西貢總領館立即召集五幫幫長和各界代表開會,通報“海防女民兵事件”,通報越南政府即將施行的《外國人管理暫行規定》,告訴僑領們該事件的嚴重性,動員各界華僑捐款、呼籲各界華僑遵紀守法,建議中華理事會與政府剛設立的外國人管理委員會積極配合,打響“清理門戶行動”的第一槍。
不僅李爲民不用當出頭鳥,連華青會都不用衝在前面。要罵只能罵海防那個死不足惜的害羣之馬,只能罵國府無能。
宣傳行動正在準備,過幾天正式鋪開。
被法軍解除武裝押送到西貢的第五步兵師第3團,集體脫下軍裝,換上警察制服,再次拿起槍,搖身一變爲直接隸屬於“外國人管理委員會”的外國人管理警察大隊。
總部設在西貢,會安、頭頓、薄寮、迪石等外國人較多的城市各設一箇中隊,外國人較少的城市各設一個分隊。在華青會配合下開始統計各自轄區外國人數量,收集外國人從事違法犯罪活動的情報,就等委員會一聲令下清理害羣之馬。
黃傑兵團撤臺後,法國人在富國島建了一座監獄,專門關押反法分子。
黃獨清少將帶兵“譁變”發生在日內瓦協議公佈之後,遠征軍司令部無權解除他軍職。對於這種有前科的儂族將領,國防部不會重用,總參謀部一樣不會重用,乾脆把“以華制華”政策執行到底,讓他去富國島擔任監獄長,爲收押違法犯罪的中國人做準備。
具體工作有具體人去做,一切都在有條不紊進行,李爲民無需爲此操心,又投入進神聖的人道主義救援工作中。
8月15日,美國海軍第90特遣艦隊蒙那得號武裝運兵船抵達海防。
作爲“國際難民救助聯繫會議”主席,李爲民決定親自送第一批難民上船,把他們一直送到頭頓港。
“手抓緊,看好了往上爬,不用急,小心踩到下面人。”
海上擺渡很麻煩,蒙那得號放下一張大網,讓難民從登陸艦順着網往上爬,沒接受過這類訓練,很多女人和小孩嚇得眼睛不敢睜,生怕掉進海里。
李爲民一邊提醒着一邊把一個小女孩託給美國大兵,把孩子和老人一個個送上船,再幫助往上吊那些根本不值幾個錢的行李。
美國海軍準備得很充分,一上船就有飯吃,米飯管夠,一個人一個沙丁魚罐頭,二等兵安德烈把食物送到難民們手裡時,一個個面面相覷誰也不吃。
“先生,他們爲什麼不吃?”
難民營伙食可沒這麼好,李爲民同樣感覺很奇怪,和聲細語的問了好一會兒,纔回頭苦笑道:“他們不敢吃,因爲越盟告訴他們美國人會在飯裡下毒,會給他們吃腐敗的壞了的食物。”
“太可惡了,我們怎麼可能下毒?”
安德烈怒罵了一句,拿起勺子從不鏽鋼桶裡挖出一塊米飯,當着難民們的面一連吃下好幾口,生怕他們不信,還把嘴張開給難民們檢查。旁觀的幾個美國士兵樂了,相繼打開沙丁魚罐頭,一條一條捏起來往嘴裡塞。
“沒毒,可以吃,很好吃的。”神父那邊遇到了同樣問題,解決完又跑到這邊來動員。
難民們的戒心被美國大兵的熱情一點點打消了,放鬆警惕開始小口小口吃,漸漸地有人臉上露出了笑容。
吃完飯他們又緊張起來,因爲美國士兵在船尾處設立了一個消毒區,要求過去噴消毒水,打算幫他們除蝨。
一個小女孩嚇壞了,緊拉着李爲民衣服問:“先生,他們要毒死我們?”
“不會的,那是消毒。”
李爲民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糖,她猶豫了一下,剝開往嘴裡塞,見前面消毒的人沒被毒死,她才露出笑容,纔跟着她父母一起過去除蝨。
很多人很長時間沒洗澡,船上早有準備,一個人發一塊肥皂,讓他們分批去洗。
一個孤兒被一個準備抱他去洗澡的美國士兵嚇壞了,撲到神父懷裡問:“我是不是做錯事了?”
神父撫摸着他頭笑道:“不是,我的孩子,他是在爲你祈禱祝福。”
水兵拉着他的小手走到洗澡地方,給他香皂他不會用,又仔細演示如何洗手洗胳膊,教他如何洗亂糟糟的頭。
洗完之後,他興高采烈跑過來說:“神父,民先生,我知道了,美國神父是用美國方式給我們洗禮,給我們祈禱祝福。”
這一批天主教難民全部來自邊遠農村,沒見過世面,一個個信以爲真,消息傳開之後紛紛要求“美國神父們”給他們來一個美國式的洗禮。
場面很感人,相處很融洽。
來就是搞“華越親善”來露臉的,當着記者面,李爲民很樂意幫他們當翻譯,坐在甲板上微笑着翻譯道:“少校,他說越盟欺騙他們,說美國人會打他們。事實上不是,他認爲你們全是又年輕又和善的神父,給他們洗禮,給他們祝福,給他們準備飯,認爲越盟全是騙子。”
艦長抱着一個孩子,感慨萬千地說:“主席先生,我能爲參與這樣的人道主義行動感到榮幸,他們的情況很悽慘,看到他們這樣我很難受。剛纔我同他們說話,我說我的,他們說他們的,儘管相互都聽不懂,可是我感覺我們之間仍可以交流。
這很神奇,這些越南人深深感動了我。我真的很喜歡他們,他們淳樸可愛,我說話的時候他們會笑,好像能聽懂。只是他們太喜歡吃檳郎,好像每個人的牙齒都是黑的,看起來很恐怖。”
“他們很聰明。”
李爲民回頭讓記者來了個特寫,指着艙門笑道:“少校,我剛纔下去看了一下,發現孩子們很喜歡小賣部裡的糖果。如果允許的話,下一趟可以多準備點。”
“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
天黑了,艦長決定在甲板上放電影,當熒幕上出現人物時難民們嚇得四處驚叫,他們從來沒看過,以爲看見了鬼魂,又搞出一場虛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