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星野歸途

十四、星野歸途

刃光雪亮,寒意浸人。謝朗臨危不亂,避過數招,終於看清來襲之人竟是師叔薛蘅。

微弱的燈光下,她的臉,竟比那寒刃還要令人驚悚,彷彿所有的血都在瞬間凍凝似的,一片煞白。眸子卻偏偏亮得嚇人,似瘋狂,又似迷亂。

謝朗連聲大呼,“師叔!”

薛蘅仿若未聞,她長髮披散,僅着粗布內衫,呼吸急促而帶着嘶聲,彷彿暗夜幽靈一般。

謝朗知她武功勝過自己,又似處於神智不清之中,這般鬥下去,只怕性命堪憂。躲閃中他靈機觸動,縱身而起,扯下風燈,往院中堆着的茅草上一扔,火光大作。

薛蘅正持劍撲向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火光照耀得動作稍有凝滯。謝朗已舌綻春雷,大喝道:“師叔!”

薛蘅晃了晃,雙脣顫抖,蒼白如玉,慢慢地,才恢復了一點血色。

她閉了下眼睛,又睜開來,依然劍指謝朗,從齒間迸出一字,“滾!”

謝朗早被冷汗浸透全身,心怦怦跳得厲害,許久才平定下來。見薛蘅披頭散髮,想起先前聽到的那聲驚嘶,正象她的聲音,便擔憂地問了句,“師叔,發生什麼事了?”

薛蘅猛然仰起頭,蒼白的臉閃過抹紅色,厲聲道:“半夜擅闖女子居所,謝師兄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謝朗“啊”了聲,萬萬沒有想到,這裡竟是薛蘅居住的地方,不由側頭望向竹舍。

由竹窗望進去,屋內僅一張竹榻、一桌一椅,榻上,也僅一牀看上去蓋了多年的粗麻布薄被,再無他物。

謝朗正驚訝聞名天下的天清閣閣主竟住在這般簡陋的地方,寒光再閃,他忙向後躍出數步,吹了聲口哨,也不再看薛蘅,急急向外而奔。

大白從竹舍內撲了出來,小黑緊追不捨,大白回頭和它糾纏片刻,聽到主人的哨聲漸漸遠去,不再戀戰,追了上去。

小黑還欲再追,薛蘅冷喝了一聲,它在空中盤旋數圈,迴轉竹廬。

待周遭再無聲息,院中火焰也漸漸熄滅,“嗆啷”一聲,薛蘅手中長劍落地。她慢慢蹲下身來,望着身前那堆灰燼,顫抖着伸出手去。

手指碰到灰燼的一剎那,她才似恢復了全部的神智,慢慢抱住自己雙肩,低低地喚了聲:“娘……”

今生今世,再也沒有人,在噩夢驚醒時分,將她溫柔地抱在懷中……

次日一早,衆人在前廳聚齊,薛勇早候在那處,命人擺上粥點麪食,還有數樣小菜。說笑間,薛蘅推着薛忱進來。謝朗擡頭,與她的目光對個正着,見她眸色靜冷,忽想起她昨夜那驚恐失常的眼神,怔了怔。

薛蘅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他這才清醒,移開目光。

薛蘅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符,遞給薛勇。薛勇整好衣裝,躬身接過,道:“閣主請放心,閣內事務,薛勇定會盡心盡力,還請閣主一路保重。”

其餘人這才知薛蘅也要同行,風桑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謝朗見薛蘅背上用繩索綁着一個長長的鐵盒,估計那就是《寰宇志》,便與呂青交換了一個眼色。

此行任務,僅謝朗一人知道是來取《寰宇志》,呂青作爲副手,也只知道要護送一本珍籍回京城,但並不知道是《寰宇志》。至於其餘的人,就都只知道是來執行一項秘密任務,一切聽謝朗指揮而已。

來的路上,謝朗便與呂青商量好了回去的路線及護送珍籍的方法。只是都沒料到,要護送回去的竟會是個大活人。二人昨夜只得再商議了一番,將原定呂青和風桑各率數人、不離謝朗左右,改成謝朗和呂青各率數人,輪流看護薛蘅。

兩人走到廊下,再定了定路線。少年薛定,施施然從迴廊過來。

今日他頭系方巾,一副秀才打扮,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走到謝朗面前,輕輕咳嗽了一聲。

謝朗尷尬不已,這聲“小師叔”怎麼也喚不出口,薛定再咳了一聲。呂青在旁,忍不住面露笑意。

正僵持之際,一名二十上下的女子過來,敲了下薛定的頭,笑罵道:“還不快去和三姐道別?”又轉向謝朗道:“謝將軍莫怪,這小子欠揍。”

謝朗見這女子明眸善睞,說話伶牙俐齒,正不知她是何人,她已抿嘴笑道:“雖然按輩份,謝將軍也得叫我一聲‘師叔’,不過我可怕這聲‘師叔’會把我叫老,還是罷了。”

謝朗忙道:“不敢不敢。”

薛蘅出來,道:“阿眉。”

“閣主。”

“我去京城,二哥也要去洺北替人治病。天清閣就交給大哥和你,阿定這小子,看緊些。還有,今年春糧,比去年多撥三分出去,再讓他們多備些防春瘴的藥,發給山農們。”

薛眉一一應是,薛定已奔過來,他攀住薛蘅的右臂,眼圈微紅,強忍着沒落下淚來。

薛蘅卻再向薛眉叮囑了幾句,纔看向他,冷冷道:“今年年考再不過關,明年你就不得隨四姐去放糧。”

薛定怔了怔,轉而大喜,“三姐說話算話?”

薛蘅將他攀住自己右臂的手扳下來,推着薛忱往大門走去。薛定望着她高瘦的背影,只差沒跳起來,又向薛眉擠了擠眼睛。薛眉彈了一下他的額頭,輕聲道:“還不趕緊用功,三姐這個恩可難得。”

薛定笑得眼睛開了花,和天清閣弟子們一起將衆人送出大門。眼見薛蘅背影快消失不見,猛然揮手大呼,“三姐,給我帶涑陽的紅棗糕回來!”

薛蘅腳步頓了一頓,也不回頭,領着衆人消失在山路拐彎處。

空中,傳來數聲雕鳴,一黑一白兩道羽影追逐着,只是不再象昨日那般激烈,偶爾還並肩盤旋。

薛定擡頭看向湛藍的天空,噘嘴道:“做人真沒意思,還不如小黑自由自在,下輩子我一定要做鳥!”

薛勇哈哈大笑,拍了一下他的頭,“快回去上課,想做鳥,下輩子吧。”

衆人在薛蘅帶領下出了桃林,打馬東行。這一路行得極快,也未在城鎮投宿,直至入黑以後,纔在一處樹林停下來。

謝朗值守上半夜,帶着風桑等人,圍坐在薛蘅左右不遠處。

這一衆高手雖是粗豪漢子,但也是訓練有素的高手。一路西來時,若說還有幾分輕鬆,會開開玩笑、說說粗鄙下流的話,但下了孤山後,便都知不能有絲毫懈怠。雖然表面上裝作夜宿在外的商旅,但都神經高度緊張,或坐或仰,或靠住樹幹,守護在薛蘅四周。

薛蘅卻對衆人視若無睹,細嚼慢嚥地用過乾糧,又盤膝而坐,閉目練功。

夜漸深,滿天星斗在夜空中閃爍,大白和小黑不知追逐到了何處,周遭靜謐如水,僅聽到呂青那一組人馬的輕鼾,還有馬兒的噴鼻聲。

謝朗靠住樹幹,仰望夜空中繁星點點,忽然十分懷念在軍營中的日子。雖說條件艱苦,時刻生死一線,又要和裴無忌等老將處理好關係,還不時受到朝中某些力量的制肘,但總是熱血殺敵、快意沙場,不似今夜這般,謹慎小心,只爲守着一個古怪女子。

他側頭看了看薛蘅,見她還在閉目打坐,想起昨夜她持劍而立、面色蒼白的樣子,忽覺似有一層夜霧籠罩在她的身上,迷濛難測。

風桑悄悄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公子,我要大解。”

“去吧,行動快些。”

風桑進了樹林,過了一會,他拎着褲頭,嘴裡哼着首小曲,慢悠悠走出來。

謝朗聽他哼的《十八摸》,皺了皺眉頭。風桑已走到薛蘅身後,經過時,似是不小心,右膝輕輕碰了一下薛蘅背上的鐵盒。

薛蘅雙眼陡然睜開,也不見她如何拔劍,寒光凜冽,如騰龍出水,嚇得風桑在地上連續幾個翻滾,才避過她這數劍。

只是這樣一來,他的手便無暇顧及,他褲頭尚未繫好,長褲便在翻滾之時褪至了膝頭。

謝朗迅速撲來,薛蘅手中的劍一橫,劍刃被火堆照映着發出一道寒光,掠過她的臉龐。這一剎那,謝朗甚至能看清她緊閉的眼皮,以及微微顫抖的睫毛。

他不及抓住薛蘅的手,她已閉着眼睛,長劍疾揮,風桑額前一綹頭髮飄飄落下。她迅速轉過身,冷聲道:“誰再靠近,不要怪我的劍不長眼睛!”

風桑手忙腳亂地將褲頭繫好,恨恨地盯了薛蘅一眼,但面上隱有懼意,慌慌張張地坐了開去。過了片刻,他才覺額頭隱有疼痛,用手一摸,竟是殷紅的鮮血,這才知薛蘅的劍氣在割斷頭髮的同時,也割破了自己的肌膚。

衆人都是高手,看出薛蘅這一劍的厲害,都暗中咋了咋舌。

呂青那一組也被驚醒,紛紛坐起,執了兵刃,見並未出事,才又躺回原地。謝朗想了一下,過去輕聲道:“三哥,你幫我看着片刻。”

呂青似是知道他要做什麼,點頭道:“小懲即可。”

謝朗笑了笑,回身走向樹林深處,經過風桑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風桑只得跟上。

謝朗走到樹林深處,回過頭,負手微笑道:“咱們從軍中回來,僅在京城呆了一晚,風牧尉想來還未到兵部卸職吧?”

按殷國軍法,出征的將領回朝後,都需到兵部卸職,纔算正式完成任務。風桑聽言點頭道:“是。”

“很好,我也沒有來得及到兵部卸職。”謝朗微微而笑。

風桑愣了片刻,纔想明白謝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頓時面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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