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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腳步雜沓響起,雜亂的說話聲中夾雜着崔道遠蒼老的笑聲傳來,珠簾晃動之際,一羣人魚貫進入臥房之中。
“卑職趙青,卑職譚平,給大帥見禮了。”趙青和譚平搶步上前單膝跪地給王源行禮。
王源擁被而坐,笑着擺手道:“免禮免禮。”
崔道遠沈子芳等人也上前見禮,崔道遠呵呵笑道:“相國感覺如何?身子可恢復些?”
王源微笑道:“本無大礙,只是些皮外傷罷了,其實我都可以起來了。”
崔道遠忙道:“不可不可,雖然是皮外傷,但相國可知你身上受了多少處傷?大大小小十五六處之多,可真是了不得。想想就讓人後怕。”
王源微笑擺手,趙青拱手沉聲道:“大帥,卑職等救援來遲,讓大帥陷於危險之地,卑職等罪無可恕,請大帥責罰。”
譚平也低聲告罪。
王源擺手道:“跟你們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大意了。我估摸着你們天亮後一定會抵達,心裡想着怎麼也能夠堅持這一夜確保城牆不失。然而竟然連一夜都沒堅持住。若不是你們比我預計的時間早了幾個時辰抵達,那可真是麻煩大了。你們的應對做的很好,釜底抽薪襲擊叛軍大營,恰好中了他們的軟肋。你二人此戰有功,這一點毋庸置疑。”
趙青和譚平連道慚愧,見大帥並不責怪,倒也釋然了。
崔道遠笑道:“相國,不是你大意了,而是叛軍這次進攻實在是太兇狠了。他們傾巢而出,五萬兵馬盡數投入攻城之中,我守軍只有一萬餘人,且裝備簡陋,如何能與之爲敵?話說回來,若不是他孤注一擲的話,兩位將軍率騎兵前來,倒也無法順利攻入其大營,逼得他下令收兵救援。這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王源笑道:“崔翁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此戰雙方死傷人數多少,我卻還不知道呢。”
崔道遠呵呵笑道:“這還用說麼?一場大勝呢。外邊街道上百姓們敲鑼打鼓鬧翻了天了。相國你去大街上便知道了,百姓們正在歡天喜地的慶祝大勝呢。此戰殲敵兩萬六千餘,我揚州守軍死傷八千餘,硬是沒有讓叛軍踏足城內半步,相國你說是不是一場大勝?”
王源微笑道:“這個結果我倒還是滿意的。但不知百姓們死傷多少?”
崔道遠愣了愣,沉聲道:“百姓們死傷了有七千多,哎,這也是沒法子。百姓們守城之心甚堅,但他們畢竟手無寸鐵。雖有一腔勇氣,但衝上城牆和賊兵肉搏實在是以卵擊石。不過也正因爲百姓們的支援,纔在關鍵時候延緩了叛軍對城樓兩側的攻擊。總之,百姓們功不可沒。”
王源輕嘆道:“是啊,若說此戰是守城兵馬之功,還不如說是百姓之功。無論戰前的築造工事搬運物資,以及不畏生死上城與強敵肉搏,揚州百姓纔是能守住此城的首席功臣。可惜的是,柳師傅他……哎,爲了給我斷後,與城諧亡。崔翁,柳師傅是你幾十年的老友了,沒想到居然會落得如此下場。
崔翁定然心痛如割吧。”
崔道遠臉上的笑容消失無蹤,長嘆道:“老柳跟我數十年的交情,在我崔家勤勤懇懇幾十年,沒得到什麼好處,卻命喪於此,着實叫老夫心中悲慼。他的屍首在城下找到了,還緊緊抱着兩名賊兵的屍首。想到那場景,老朽便心如刀絞一般。”
崔道遠面色悲慼,眼睛裡淚花閃爍,顯然對柳潭的死極爲悲痛。
王源點頭道:“崔翁節哀順變,柳師傅是爲了揚州軍民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還有守城的軍民,他們的死也都死得其所。崔翁,本人建議過幾日咱們舉行一個拜祭的儀式,超度他們的英靈。陣亡傷殘者的撫卹和善後的事情也要抓緊去做,不能讓他們的英靈有所牽掛。早日魂歸輪迴,永登極樂爲好。”
崔道遠點頭道:“相國仁義,此言甚是。此事包在老夫身上便是。你不說,老朽也會出資厚恤他們的。這祭奠的儀式,老夫立刻安排。待相國傷勢好些,咱們一起召集百姓拜祭他們。”
王源點頭道:“那太好了。有勞崔翁了。”
崔道遠擺手道:“咱們是一起的,還說什麼客氣話。說起來百姓們上城激戰的事情,王相國知道不知道,那還是若瑂丫頭帶的頭呢。這妮子居然會有如此膽氣,叫老夫大爲驚訝。”
王源愕然道:“是若瑂小姐帶的頭?”
“是啊,說來慚愧,老夫和元博還大加阻攔,本以爲城要破了,所以命女眷們上船準備從南門撤走。可若瑂丫頭說:此時要是撤走,便將民心崩潰。崔家人該身先士卒,以身爲榜樣纔是。呵呵,老夫活了六七十年,見識居然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妮子。慚愧之極。”崔道遠嘆息道。
王源笑道:“崔翁能坦然說出此事,足見崔翁之坦陳。其實那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對於若瑂小姐此舉,崔翁理應趕到高興纔是。你崔家有此女,正是你崔氏家訓莊重,明理知事的結果。”
崔道遠哈哈大笑,對王源這個評價倒也心安理得,深以爲然。
“叛軍尚有三萬七千餘兵馬,但此戰之後他們當無餘力攻揚州。不過他們的動向要及時的掌握。你們可派人去摸清楚他們退兵的方向了?”王源轉向趙青譚平二人道。
趙青拱手道:“大帥,卑職等早已派了斥候緊盯住他們的行動。目前他們正在揚州西十五里外的一處市鎮休整。但不知他們下一步會往何處流竄,總之,卑職等一定會緊緊的盯着他們。”
王源蹙眉點頭道:“諸位,雖然他們暫無力攻揚州,揚州之圍算是解了。但我們現在也沒有能力剿滅他們。而即便他們沒有奪下揚州,他們也還是可以避開揚州往西流竄。江淮之地恐怕便是他們下一步的目標了。滁州當塗廬州巢州一帶恐都將遭到他們的襲擾,因爲他們無處可去,只能選擇在江淮之地流竄。這種襲擾帶來的危害也是巨大的,所以必須要及早剿滅之。”
趙青點頭道:“大帥所言甚是,請大帥明示計謀。”
王源垂頭想了片刻,擡頭沉聲道:“大軍的動向你們可有消息了?”
譚平道:“稟大帥,我們得到的消息是,高仙芝大帥率領十萬神策軍已經剿滅了令狐潮的兵馬。休整之後正在南下,估摸着
要半個月時間抵達江淮之地。”
王源喜道:“高兄果然不負所望,令狐潮的兵馬被剿滅,叛軍便再無回頭之路了。但半個月時間實在太長。趙青譚平,你們派人即刻回去傳令高副帥,請他派出柳鈞的騎兵率先南下,不必往揚州趕,沿着壽春廬州一線南下,直接堵截叛軍流竄之路。另外,你們在揚州休整一日後須得出城緊盯敵軍,不要與之交戰,盯着他們便是。若是他們敢打主意從其他地方渡江,或者是攻擊大的州府,你們便從旁滋擾。反正要打要走都在於我們,誰叫我們是騎兵呢?”
趙青譚平忙拱手齊聲道:“謹遵大帥之命。”
譚平道:“大帥,卑職率兩千多兄弟去滋擾盯梢便可,趙將軍帶幾百人留在揚州保護大帥。大帥身子須得將養,可受不得顛沛之苦。”
王源笑道:“我沒說要跟着一起去啊,好吧,便按照你說的辦。不讓你們留下人手來保護我,你們怕是不會願意。但其實,在揚州崔翁把我照顧的好的很,崔家上下對我不知多麼客氣呢。崔翁你說是麼?”
崔道遠乾咳數聲,撫須打着哈哈道:“應該的,應該的。哈哈,哈哈。”
……
王源身上的傷好的飛快。他的身體底子本就很好,受的傷又不是什麼致命的傷。再加上崔家人的精心照料,各種名貴藥材應有盡有,補得王源紅光滿臉。從餘杭將領等地請來的名醫也匯聚於此,據說其中有一位是醫聖張仲景的傳人,被崔家人重金請到了揚州。但其實這位醫聖的後人也不過是開了一張補血補氣的普通方子而已。因爲王源其實只不過是失血過多氣血空虧而已,倒也是對症下藥。
五天後,在王源的強烈要求下,衆人終於同意他下牀走動。實際上完全沒有必要休養五天之久,兩天前王源的傷口便結疤好轉,早就可以下牀走動了,只是崔道遠包括趙青等人不讓王源下牀,最多隻讓王源在院子裡走一走,這幾乎要了王源的命。
好在,有崔若瑂在旁陪伴,倒也不算太枯燥。這兩人這幾日偷偷幹了不少禁忌之事。親嘴摸.乳耳鬢廝磨好的蜜裡調油,倒像一對小夫妻一般。即便在人前,兩人眼神中傳達出來的熱烈情愫也無所遁形,將周圍衆人都看的心驚肉跳。然而崔道遠和崔元博都裝作沒看見,只是暗中讓崔元博的正妻王氏提醒崔若瑂,萬不可做出出格之事。趙青等留下來保護王源的親衛們自然是見怪不怪,顯然,大帥的後宅之中又要多一個絕代佳人了。大帥是桃花命,這一點是羨慕不來的。
傷勢初愈之後,王源第一件事便是去城裡轉轉,這幾日憋得夠嗆,據說城中熱鬧非凡,但也只能通過他人之口。二月二十,風和日麗,王源和崔若瑂帶着趙青等十幾名親衛出崔府遊玩。時近三月,揚州和江南之地只有一江之隔,其實氣候和江南相差無幾。這裡的春天也和南方的春天一樣早早的便到來了。
走在揚州城寬闊的大街上,和風拂面,綠意婆娑,百姓熙攘而行,一派祥和之景。王源心情甚是舒暢難言。不管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但總是讓這座美麗富饒的城池沒有遭受叛軍的塗炭,百姓們的生活也很快恢復了正常,光是憑這一點,此次身上受傷也算是值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