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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這樣,臣去探問探問晉王的口風,也許晉王並無爭奪皇位之想呢。”嚴莊沉聲道。
“你是糊塗了麼?你現在去問他,他當然會說對皇位無爭奪之意。因爲朕還活着,朕既然還在,他便掀不起風浪來。而且你這麼一去說,豈非讓他提前知曉了?蠢主意。蠢得很。”安祿山毫不留情的奚落道。
嚴莊面色青紅,咬牙忍住怒火,低聲道:“陛下教訓的是,那要是這樣的話,臣心裡倒是有個主意。”
“你說說看。”安祿山道。
嚴莊低聲道:“在立燕王爲太子之前,陛下乾脆讓燕王離開京城。如今不是要攻打東南州府麼?乾脆給他幾萬兵馬,讓他去攻打南方。讓他遠遠的離開這裡。這樣等他得知消息之後,已然木已成舟了。”
“蠢,這主意更蠢。嚴莊,你怎麼全是這些餿主意?這時候還能讓他領軍麼?豈不是給他機會鬧騰?你今兒這是怎麼了?全無了平日的足智多謀,全是這些不入流的蠢主意。”
嚴莊無聲的咒罵了一句,沉聲再道:“陛下既然還不滿意,那臣只能出最後一個主意了,不過這主意臣不敢亂說。怕陛下降罪於臣。”
“降什麼罪?有屁就放,快說快說。”安祿山忽然有些心煩意亂起來,覺得自己選擇嚴莊是不是和錯誤,這嚴莊原來是個草包。
“陛下,既然陛下對晉王如此不放心,那索性一了百了便是。爲了大燕江山社稷,那也顧不得其他了。臣的意思是,乾脆陛下狠狠心,在燕王立太子之前找個理由下旨剝奪晉王的兵權和爵位,將他圈禁起來,終生不得赦免。同時將晉王的親信也一併剪除,豈非一了百了?這個辦法雖然於晉王有些不公,但和大燕國的江山社稷的穩定比起來,犧牲晉王也是值得的。大不了給晉王優厚的待遇,讓他榮華富貴一生便是。”
嚴莊一邊說,一邊仔細的觀察着安祿山的臉色。他擔心自己的這個提議太過激進,會讓安祿山暴跳如雷。若安祿山認爲自己是在殘害他安家子孫,怕是會立刻降罪於自己。這一次可不知是毒打一頓那麼簡單,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但嚴莊決定賭一把,這最後的一把火必須要燒的猛烈才成。嚴莊甚至已經做好了安祿山大發雷霆的準備。
然而,出乎嚴莊意料的是,安祿山靜靜的聽完之後,卻一聲未吭。瞪着兩個大桃子眼睛靜靜的沉默了片刻,他的臉上竟然露出笑意來。
“沒想到啊,嚴莊,你竟然也是個如此果決之人。這個提議從你的口中說出來,朕徹底相信你和慶緒不是一路人了。說實話,在此之前,朕都是在試探你,朕認爲你和晉王是一夥的,所以你才提出哪些愚蠢的建議爲的卻是保護慶緒。但現在,朕相信你了。你這提議,怎麼說呢?朕卻不知如何答覆你。”
嚴莊趕忙跪下磕頭,口中叫道:“臣該死,臣不該提此建議。臣這是誅心之言,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起來起來,你何罪之有?朕剛纔已經說了不會治你的罪,難道朕會出爾反爾麼?”安祿山微笑道:“況且,你的這個提議和朕這幾日所思慮的對策大致相若,朕怎麼會怪罪你。”
嚴莊愕然道:“陛下……陛下也是這麼想的?”
安祿山輕嘆道:“朕想的比你想的還多一步。朕想着……若朕病體痊癒便罷了,若朕病體無治,朕想着,在朕歸天之日,便讓慶緒陪着朕一起去,這才叫真正的一了百了。”
嚴莊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安祿山果然狠毒,他的想法竟然是要殺了安慶緒爲安慶恩的繼位掃清障礙。這主意比自己所想的可更加的惡毒和兇狠。安慶緒可是他的兒子啊。
“人說虎毒不食子,我安祿山也不是無情之人。慶緒是我的親兒子,我也不想這麼做。但爲了大燕江山社稷的安穩,我不得不這麼做。我以前對李唐皇室自相殘殺甚是不齒,皇家兄弟相殘,父子相殘,母子相殘之事,在我看來是不可思議之舉。但事情落到我安祿山的頭上,我便知道有些事是不得不爲之。爲了大燕江山,慢說是朕的一個兒子,便是再饒上幾個,朕認爲也是值得的。”安祿山緩緩道。
嚴莊不敢說話,心中砰砰亂跳,呆呆的坐在地上,心中一片紛亂。他提出圈禁之法,不過是要以此辦法試探安祿山。若安祿山同意這個辦法,他便可以去告知安慶緒此事,讓安慶緒和安祿山父子之間的矛盾激化。然而安祿山的想法更爲兇狠,居然是想要了安慶緒的命以保證安慶恩的皇位安穩。若自己將這件事告知安慶緒,怕是安慶緒一下子便炸了。
“你所言的圈禁倒也是個辦法,但這不是最穩妥的辦法。有時候只有人死了才能徹底的安穩下來。只要活着一天,都有妄想和期待都還在,永遠都不會安分。朕若難逃此劫,身死之後,不知世事如何變幻。慶緒活着便是個隱患,無論他自己還是別有用心之人,都有可能利用慶緒之名而生事。若有人打着他的旗號動搖我大燕社稷,去將慶緒救了出來,那我大燕國將難免一場紛亂。朕不能冒這個險。所以朕覺得,圈禁或者流放等等辦法都不能一了百了,莫如讓慶緒隨我去,方能斷絕後患。
嚴先生,不知你覺得朕的話有無道理。”安祿山平靜的道。
嚴莊嚥着吐沫,啞聲道:“此事……此事臣不敢妄言。陛下……陛下可自做決斷。無論陛下作何種決定,臣都一定支持陛下的決定便是。”
安祿山哈哈大笑起來道:“瞧把你嚇的。嚴莊,這不過朕心裡的思量罷了,此事未必便會這麼辦。朕也未必便會因爲這些毒瘡和眼疾就死了。朕還沒看到李隆基在朕面前跳胡旋舞,朕可捨不得就這麼死了。朕叫你來說些這樣的事情是未雨綢繆。今日這些話朕只跟你一人說了,都是朕的心頭話,朕對你推心置腹,你可不要讓朕失望。今日之言若是漏出半句出去,嚴莊,你可莫怪朕不念君臣之情,朕會將你九族盡誅,你明白麼?”
“臣明白,今日之事但有半句泄露,陛下唯臣試問便是。”嚴莊忙道。
“朕知道你是可以信賴之人。對了,你替朕擬旨,口氣盡量委婉些,先解決從長安調兵之事。此事刻不容緩,南征之事也迫在眉睫。這些事你可以抓緊去辦了。擬旨之後便命人去長安傳旨,兵馬需得快速調回洛陽。”
“是,臣立刻去辦。”嚴莊磕頭道。
安祿山嘆了口氣,身子往後一仰,擺手道:“罷了,你去吧,朕累了,身上痛的很,朕需要睡一會。只有睡着了,朕才能忘了病痛。”
“臣,告退!”嚴莊磕頭起身。
“去吧,去吧。”安祿山有氣無力的喃喃道。
嚴莊緩緩退出寢殿。他的身後,安祿山口中咒罵着,忍着徹骨的疼痛在幾名內侍戰戰兢兢的扶持下躺倒在軟榻上。
幾隻蒼蠅從殿外逐臭而來,從嚴莊的眼前飛過,嚴莊揮手厭惡的驅趕了幾下。那蒼蠅的目標卻不是嚴莊,而是安祿山發臭的身體。它們嗡嗡的叫着,朝殿內直衝而去。
……
壺關之北的山頂上,王源等人抵近東南方的崖壁之側,衆人伏在崖頂往下方觀看,整座壺關關隘淨收眼底一覽無遺。
已是夜半三更,關隘之中除了隘牆上值夜的燈光之外,關隘之中卻漆黑一片,只有少數地方尚有零星的燈火閃亮。整座關隘像是一頭黑魆魆的怪獸蹲在山樑上。
下方,關隘的西北角就在山崖的斜下方,幾座箭塔矗立在城牆上,箭塔周圍的木柱上掛着風燈,隱約可見平臺上有晃動的叛軍的身影,那是箭塔上值夜的弓箭手。
整座關隘的城牆距離垂直壁立的山崖崖壁約莫二十餘丈,垂直的落差十五六丈左右。這樣的距離除非肋生雙翅,或真有御風飛行之術,否則是根本無法到達城牆之上的。而且垂降靠近的辦法顯然不可行,且不說關隘的外牆全是光滑的青石壘就,根本無法攀爬。便是角落裡的兩座箭塔,也將關隘距離崖壁之間的狹窄的地域封鎖的嚴嚴實實。一旦被發現了蹤跡,便將遭受箭塔亂射,且引來城頭的叛軍居高臨下的打擊。
衆人趴在山頂上山崖之側靜靜的觀察了片刻,城牆上巡邏兵馬在盞茶時間內便過去了兩撥,人數在十餘人一隊。雖然人數不多,但頻率密集,甚是棘手。
衆人均不知大帥該用何種辦法才能進入關隘之中,難道當真要飛過去不成?但王源似乎面無憂慮之色,在等待着最新一隊巡邏兵緩緩走過,背對山崖沿着城牆往南走去之後。王源立刻直起身來,低聲吩咐道:“阿蘿,可以開始了。”
阿蘿公主立刻取下背後揹着的弓箭,從箭壺之中取出一隻特製的尾部帶着小鐵環的箭支來,那箭支通體黝黑纖細,但卻很是沉重,竟然是一支鐵箭。阿蘿將鐵箭搭在弓弦上。王源從背囊中取出一捆黑色的細繩,將繩頭穿進了箭尾部的小環之中,迅速扯動,將兩根細繩併爲一根。
“看你的了。不用緊張,發揮你正常的水平便可。”王源低聲說話,輕輕的拍了拍阿蘿的手臂。
“放心吧。”阿蘿低聲回答,吸了口氣緩緩擡起手臂用力將弓弦拉開。那弓弦發出‘咯吱吱’的吃力之聲,片刻後被阿蘿拉成滿月狀。衆人屏氣凝神的等待着,但聽‘嗡然’一聲響,弓弦輕振發出嗡嗡之聲,那支箭帶着破空之聲激射而出,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衆人瞪大眼睛尋找着箭支的蹤跡,數息後,遠處傳來‘篤’的一聲輕響,那箭支不知射中了何處。好在衆人雖無法目視,但循着箭尾的細繩的方向可大致找到了那支箭的落點方向。那支箭不偏不倚正中箭塔頂端的旗杆底部木基座上,連着的細繩在山崖這箭塔之間悠悠搖晃。
“好箭法,厲害厲害。”豐王李珙低聲讚道。
“噤聲。”王源低喝道。
李珙一愣,見周圍衆人都伏下了身子,他也趕忙伏下身子,跟着衆人朝箭塔處張望。箭塔下方几條黑影探出身子來朝天空張望,夜半寂靜,幾名叛軍士兵的說話聲傳來。
“剛纔是什麼動靜?好像是什麼東西撞到了旗杆的樣子。”一名士兵朝着黑魆魆的天空亂看。
“我好像也聽到了,撞得動靜不小,到底是什麼東西。”另一名士兵也朝上亂看。
“我怎麼沒聽見,你兩個大驚小怪什麼。自己嚇自己麼?大半夜的,折騰什麼?”另一人說道。
“確
實有動靜,不過不用大驚小怪。經常也瞎眼的山鳥夜裡撞到旗杆上,我前天晚上在東邊箭塔上值夜也遇到了這情形,一隻山雞也不知怎麼的瘟頭瘟腦的撞到了箭塔裡,撞斷了自己的脖子。大夥兒還每人吃了一口烤山雞呢。”又有人道。
兩名朝上張望的士兵將信將疑,不過他們確實沒看到任何的不尋常跡象。箭支帶着的那根細繩子雖然就在他們的頭頂上方一丈多的高處,但那繩索被染成了黑色,融沒在黑暗的天空之中,若非先入爲主的知道那裡有根繩索的話,根本就不會注意到。
看不到任何的異常,箭塔上的士兵們很快便縮回頭去,一切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崖頂上的衆人長舒一口氣。王源也吁了口氣,慶幸這關鍵的一步完成。他白日看好了方位,便已經決定用這滑降的辦法。用箭支將細繩射到距離最近的這座箭塔的頂端旗杆下,然後神兵天降溜索而至。現在這關鍵的一步已經完成了。
待一切平靜下來,王源開始輕輕的將細繩往回拉扯,一直拉到吃上力繃緊之後,才慢慢的將繩索的一端固定在身後的岩石上。小拇指粗細的繩索,又是橫跨這麼遠的距離和高度,整根繩索搖搖晃晃的在夜風中飛舞,看上去玄之又玄。
“這……難道是要從這根繩索上爬過去麼?”李珙愕然道。
李欣兒皺眉道:“你這人恁般多話,什麼你都要問一問,就不能閉嘴麼?”
李珙咂嘴輕聲道:“我意思是說,這樣的繩索如何橫渡?那一頭只是一根羽箭固定的力道而已,手一拉怕便要脫落了,如何堪用?”
“那是你認爲而已,沒見過世面的人自然以爲什麼都不可行。今日教你開開眼。讓你們這些井底之蛙看一看世上奇人的手段。”李欣兒曬道。
王源皺眉道:“從現在開始,誰多一句嘴,我便將他從山崖上踹下去。”
李珙趕忙閉嘴。王源轉頭對靜靜站在一旁的公孫蘭低聲道:“表姐,可準備妥當了麼?”
公孫蘭伸手拉住繩索輕輕的扯了扯,試了試繩索的鬆緊程度,無聲點了點頭。
“萬萬小心,若是感覺不成,便立刻放棄這個辦法。”
王源還在低聲交代的時候,公孫蘭卻已經身形一閃,如一隻輕盈的雲雀閃身上了繩索。她的雙腳踩在斜斜向下的繩索上,身子晃動了幾下之後很快便穩當了下來,輕輕的邁出了第一步。
所有人身上都開始冒汗,那繩索這麼細,而且在公孫蘭的腳下彎成一道弧線,好像隨時可能斷裂的樣子,要真的走這道繩索到達二十丈外的箭塔頂端,恐怕是千難萬難了。
然而公孫蘭卻沒有絲毫的猶豫,邁出第一步之後,第二步緊跟着接上。幾步過後,她的身子已經懸空在崖壁之外。由於細繩爲了僞裝染成了黑色,所以根本看不清空中的繩索。乍一看倒像是公孫蘭懸在半空之中一般。
李珙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嘴巴般張着表情呆滯,他從沒見到過世上還有這般武技,居然真的踩着這細細的繩索行走了過去。驚愕之下,張大的嘴巴里飛進去了幾隻蚊子也不管了。
但見公孫蘭開始時腳步緩慢,不久之後腳步便開始加快。因爲繩索向下傾斜,她就像是在往下滑行一般,腳尖輕輕一點繩索便立刻擡起,整個人如凌空飛渡一般。她完全靠着腳尖的一點點力道便可保持移動,繩索細微的反彈之力對她而言已經綽綽有餘,完全沒有讓繩索吃到太大的力道,避免了脆弱的繩索斷裂的危險。
王源暗暗喝彩,武技練到公孫蘭這種地步,已經算是爐火純青,天下獨步了吧。恐怕也只有像公孫蘭這般淡泊之人才能潛心練習武技。而且若不是遇到了自己,公孫蘭的武技恐怕比現在還厲害的多。
“不好,有巡邏兵!”
阿蘿焦急的低語拉回了王源的思緒,王源往城頭看去,但見一隊巡邏士兵正舉着燈籠沿着城牆而來。在他們的角度,只需仰頭朝天上看一眼,便能看到在空中疾行的公孫蘭。公孫蘭顯然也看到了那隊巡邏兵,身子慢了下來,忽然整個人靜靜的立在繩索上,隨着繩索的晃動上下輕輕的起伏。
靜止不動是很好的辦法,因爲公孫蘭也穿着黑色的衣服,在空中若是移動起來更容易被發現,若是保持靜止卻反倒不容易被發現。但要在這細繩上保持靜止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需要超絕的控制力,但再怎麼控制,人身體的重量也將全部壓在繩索上,繩索吃力完成了很深的弧形,看上去都快要折斷了一般。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待王源下令,衆親衛已經將弓弩對準了那一隊巡邏兵,他們一旦發現公孫蘭的身影,王源便會立刻下令射殺他們。不過那樣一來,恐怕今晚的偷襲也要泡湯了。
然而這些巡邏士兵卻根本沒有擡頭往天空看,他們的目光注意的城牆下方和城頭之上,始終沒有仰頭瞟一眼天空之中。他們走過箭塔,朝關隘城門方向行去。當他們剛剛背對公孫蘭所在的方向時,但見公孫蘭動如飛燕,以極快的速度通過了剩下的十丈距離,抵達箭塔頂端的時候,如一隻落在枝頭的飛鳥,輕盈轉折,悄無聲息的穩穩落在箭塔頂端的茅草上,快速伏下了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