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嘈雜聲中,陳玄禮率領禁軍士兵回到馬嵬驛站之中。趙郎將率百餘名禁軍衝進了楊國忠落足的院子裡,裡邊早已亂做一團。楊國忠的大兒子太常卿兼戶部侍郎楊喧以及他的小兒子楊晞正陪着楊國忠的夫人裴柔並一干女眷在院子裡瑟瑟發抖。
趙郎將擡腳‘哐當’一聲踹開了院門。楊喧強自鎮定上前喝問道:“你們要幹什麼?這裡是相國居住的院子,你們想造反麼?”
趙郎將一言不發,上前手起刀落,將楊喧砍殺在地。楊家衆人驚嚇大譁,趙郎將一揮滴血的長刀喝道:“統統殺了,一個不留。”
禁軍士兵如狼似虎的撲上前去,刀槍齊下,血肉紛飛,楊家衆人無論長幼男女,頃刻間血肉模糊盡數慘死於刀劍之下。
禁軍士兵們衝入屋內搜尋僕役婢女,見到一個殺一個。不少士兵開始拆卸院中的車馬,將金銀細軟之物往懷中亂揣,你爭我搶亂作一團。
陳玄禮率數百禁軍來到了韓國夫人的院子裡,韓國夫人和一干人等早已躲在了房內不敢出來。陳玄禮一聲令下,禁軍們先將韓國夫人的僕從三十餘人盡數斬殺,之後衝入屋內,用刀劍剁開屋門,將韓國夫人披頭散髮的揪了出來,命她跪在院子裡的雪地上。
韓國夫人顫聲道:“將軍,我犯了何罪?國忠如何了?”
陳玄禮冷聲喝道:“夫人,你犯的罪大了,你楊家害的天下人都不得安生,虧你還問出這話來。楊國忠麼?你瞧瞧外邊旗杆上吊着的是誰?”
韓國夫人擡頭朝外看去,只見遠處的驛站門前的旗杆上,風燈搖弋之下,一具黑乎乎的屍體被懸掛其上,在旗杆上飄來蕩去的搖晃。韓國夫人大叫一聲,幾欲暈厥。
“賤人,你在京城的名聲爛透了,和死去的虢國夫人一樣,將我大唐京城弄得烏煙瘴氣,今日你們楊家氣數已盡,你的大限到了。”陳玄禮冷聲喝道。
韓國夫人雙目流淚道:“罷了,早知有今日,求將軍留個全屍。”
陳玄禮笑道:“偏不如你的意。”說罷手起刀落,將韓國夫人的人頭從頸上斬落,滾於泥污之中。
陳玄禮在韓國夫人的屍體上擦擦刀上的血跡,正欲說話,一名禁軍士兵匆匆而來稟報道:“大將軍,太子殿下派人請您去正廳內宅,陛下召見。”
陳玄禮哼了一聲,吩咐周圍的士兵道:“搜一搜,不能放跑一個,所有楊家之人一個不留統統殺光。”說罷闊步而去。
……
在楊國忠的妻兒家小以及韓國夫人等人喋血之時,中郎將陳道乾帶着百餘名禁衛也衝入了秦國夫人的院子裡。陳道乾看到了秦國夫人正靜靜的站在正房前的臺階上,表情平靜,倒是有些意外。
“陳道乾見過夫人。”陳道乾倒是恭敬的拱手行了一禮。
“你是來取我性命的麼?”秦國夫人靜靜道。
陳道乾沉聲道:“夫人知道便好,也不用卑職多言了。夫人認命吧,不要讓你的僕從做無謂的反抗,你知道,今日你們已經是無路可走了。”
秦國夫人點頭道:“你很坦白,我不會命他們反抗,我只有幾句話要問。我既然要死了,請將軍讓我安然去死,不要牽腸掛肚的去死。”
陳道乾猶豫了片刻,點頭道:“夫人平素待人不惡,卑職便冒着被責罰之過答應你,夫人請問。”
秦國夫人微笑道:“多謝了。我想問的是,你們是受何人之命行事?我知道這定不是陛下的旨意。”
陳道乾皺眉想了想道:“罷了,告訴你也無妨,我等是受太子殿下之命。陛下寵信你們楊家人,即將斷送我大唐江山,殿下不能坐視。故而同陳大將軍商議後,不得不採用斷然手段,剷除陛下身邊的奸佞之臣,讓陛下警醒。”
秦國夫人點頭道:“我猜也是如此。那麼我堂兄楊相國已經被你們殺了是麼?那吊上旗杆的是他的屍體麼?”
“正是,楊國忠已被斬殺,大將軍親自帶人動的手。”
“我大姐呢?也被你們殺了麼?”
“韓國夫人恐怕也已經伏誅了,也是大將軍親自帶人去辦的,我進來之前,韓國夫人恐已斃命。大將軍動手可不像我這麼婆婆媽媽。”
秦國夫人的眼角落下幾滴淚來,不過她很快擡手拭去,點頭道:“好,我問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你們想拿貴妃如何?”
陳道乾沉吟道:“卑職不太清楚,不過聽大將軍說,將要建言陛下下旨,賜貴妃娘娘一死。”
秦國夫人點頭道:“好厲害,逼着陛下殺貴妃娘娘,這樣剜心的事情也只有你們能想得出來。你們這不是要替陛下清除他身邊的奸佞,而是要剜陛下的心,讓陛下從此一蹶不振。你們這是要奪位啊。”
陳道乾皺眉道:“夫人,我已經對你足夠寬容了,勿復多言,夫人請上路吧。”
秦國夫人悽然一笑道:“我還有最後的一個請求,請將軍開恩答應我。”
陳道乾皺眉道:“夫人,事到如今,你也別想着玩什麼花樣,還是認命吧。”
秦國夫人微笑道:“我並沒有想如何,只是不想死在刀劍之下,落得死無全屍罷了。我也不想死在這破爛的屋子裡,我請將軍帶我去驛站前面的樹林中,我選個地方自掛而死。將軍開恩,答應了我的請求,我死後若有魂靈,必在陰間保佑將軍升官發財官運亨通子孫福澤綿綿。”
陳道乾皺眉不語,這秦國夫人的要求還真多,不過倒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畢竟曾經是大唐的國夫人,希望一個體面的離開方式也不爲過。不過這卻是超出了他的權力之外。
“夫人,這件事我需得請示陳玄禮將軍,他答應了,我才能答應你。”
“好,那煩請將軍去請示陳玄禮,我這裡多謝你了。若陳玄禮不同意,我也不爲難將軍。”秦國夫人點頭道。
陳道乾立刻命人去請示陳玄禮,但片刻後派去的人回來說:陳玄禮大將軍去見陛下和太子了,一時無法請示。
陳道乾想了想道:“罷了,送佛送到西,我便答應了夫人。但我警告你,你若想趁機玩什麼花樣,可休怪我無情,我會命人將你砍的面目全非,你可別怪我沒給你留下全屍,那可是你自找的。”
秦國夫人嘆道:“將軍在怕什麼?我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罷了,你們這麼多兵士,武裝整齊,手握刀劍,還怕我能玩出花樣麼?我只是不想這麼糟糕的死去罷了。我活的體面,死的
也想體面。”
陳道乾道:“好,便請上路。”
陳道乾一揮手,禁軍士兵呼啦啦讓開一條道路,秦國夫人整理衣物,緩步走下臺階,面帶微笑掃視面前的士兵。衆士兵爲她豔光和氣度所攝,自慚形穢,不敢與之對視。秦國夫人蓮步輕移款款往院外行去。陳道乾一揮手,衆人簇擁跟上。
一旁的黑暗之中,兩名衣着破爛的人影趁着混亂之際悄悄的爬上了院牆,翻了出去。
……
驛站正房後宅之中,貴妃的風寒見好,太子李亨也來請安問好,玄宗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但楊國忠和楊家兩位國夫人未見人影,玄宗覺得有些詫異。
等了片刻還未見楊國忠應召前來,玄宗剛想問問李亨是怎麼回事,猛聽的前廳之外像是炸了鍋一般的聲音傳來,嘈雜聲中夾雜着喊殺打鬥之聲。這聲音在靜夜裡格外的刺耳驚悚,本已經靠在牆邊微微閉眼的楊貴妃也被驚醒了過來。
玄宗皺眉問道:“外邊這是怎麼了?”
李亨心知肚明,玄宗問話,他心中有些虛,顫聲道:“兒臣……兒臣不知。”
玄宗道:“命人去瞧瞧,回來稟報。力士,你去瞧瞧。”
高力士心中明白了大半,看了一眼李亨,躬身往外走。卻聽門外有人叫道:“高爺不必去瞧了,我來稟報陛下吧。”
李輔國帶着一股冷風從外邊進來,臉上帶着微笑,和李亨交流了一下眼神,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李輔國,外邊發生了何事?”玄宗皺眉問道。
“啓稟陛下,禁軍士兵飢寒交迫,鬧將起來了。”李輔國道。
玄宗愕然道:“鬧將起來了?怎麼個鬧法?怎會飢寒交迫?從金城縣不是帶了一車的吃食麼?還有禽蛋豬羊什麼的。”
“陛下,那些東西怎經得起這麼多張嘴?一頓都不夠塞牙縫的,士兵們便是因爲餓的很,又沒地方歇息所以吵鬧了起來,他們叫嚷着要見陛下理論呢。”
“和朕理論?理論什麼?”玄宗不解道。
“他們說,是陛下寵信奸人,才害的他們到了如此地步。他們說,若不是陛下寵信了奸相楊國忠,導致了安祿山起兵反叛,他們怎會連飯都沒得吃。他們要陛下給個交代。”李輔國沉聲道。
玄宗面容震驚,聽到這裡,玄宗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不一般的事情了。
“朕不也受凍捱餓麼?朕也和他們一樣啊,貴妃不也因爲受凍而生病麼?他們要來見朕理論,朕便同他們理論。”玄宗皺眉道。
“陛下不可前去,大將軍陳玄禮正在勸解他們,這些兵士正羣情激奮,陛下前去怕有危險。陛下三思而行。”李輔國道。
玄宗皺眉道:“那怎麼辦?陳玄禮能彈壓住他們麼?”
李輔國道:“希望能彈壓住。奴婢再去瞧一瞧,回頭再稟報。”
李輔國躬身退了出去。玄宗默默的坐着,忽然將目光投到垂頭而坐的李亨身上,目光如電的盯着李亨。李亨心虛的看着腳尖,不敢和玄宗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聯繫到午後的一些事情,玄宗心裡其實已經明白了八九分。
要出大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