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命令一下,頓時兵敗如山倒。數萬吐蕃騎兵撥轉馬頭拼命的往回跑,他們早已經對戰鬥失去了信心,目睹前方有去無回的己方士兵的慘狀,他們已經肝膽劇裂魂不守舍。若非有督戰隊在後方虎視眈眈,他們早就往回跑了。
吐蕃騎兵掉頭跑路,劍南軍又豈會讓他們那麼容易的逃走。但劍南軍是絕不會出營去追趕他們的,只是再拾弓箭對着他們倉皇逃竄的背影進行射殺,一直到他們逃出射程之外。
王源的視野裡,兩名吐蕃領軍將領正領軍衝到了營地外緣,他們手下的數千吐蕃騎射手躲在衝鋒騎兵的後方對着唐軍營中射箭,射殺了不少劍南軍士兵。當時吐蕃騎兵衝鋒的正猛烈,無暇對他們進行射殺,此時吐蕃騎兵掉頭逃跑,這兩名吐蕃將軍也立刻調轉馬頭跑路。
王源下令射殺這兩名吐蕃將領,衆弓箭手對着他們一頓猛射,但他們手下的騎射手被射殺了不少,這兩名吐蕃將領倒是安然無恙。眼看便要被他們逃出射程之外,猛然間劍南軍營地邊緣,一人越過壕溝站在爬上了一座小小的土包,站在土包上彎弓搭箭連續射出兩箭。便只見兩隻箭一前一後急若流星一般追上了那兩名將領的後背,一人後背中了一箭,轟然翻身落馬。
王源大聲喝彩道:“乾的漂亮,那是誰射的箭。”
趙青迅速命親衛去詢問,片刻後得到了回答,射箭的那人便是戰前王源在軍營中見過的那名叫秦川的士兵。王源哈哈大笑道:“果然有些本事,看來此戰之後我需要好好的提拔他了。”
離營地兩百步處,兩名落馬的吐蕃將領背後各種一箭翻落下馬,在滿是屍體和血污的地面上爬行。一名將領嘶啞着叫喊着求救,從身邊飛馳而過倉皇撤離的吐蕃騎兵誰會在意躺在地面上的兩個受傷的人,都逃命要緊,誰還管這些。
“你們……這羣……混蛋,回到營中之後……要把你們碎……屍萬段。你們膽敢……不救我。”那將軍憤怒嘶啞的叫喊着。
“丹巴……將軍,省省力氣吧……你我都要死了……咳咳……救不活了。”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丹巴將軍極力扭頭看去,但見旁邊爬在地面上,背上同樣插着一根箭的正是自己最厭惡的朗嘎將軍。此刻他也和自己一樣,被射中一箭落馬,爬在地上等死。
“朗嘎……咳咳,快想辦法救我。快叫人救我。”丹巴道。
朗嘎咧嘴悽然一笑道:“丹巴將軍,人人自顧不暇,誰能救我們?別多想了。咳咳……沒想到那天咱們從山谷中逃得一劫後,我本以爲咱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沒想到……咳咳……還是逃不了這一關。”
丹巴嘴角往外流血,被射穿的肺已經讓他的呼吸變得異常的艱難,但他還是憋了氣力怒罵道:“你這個混賬,那天不是聽了你的胡言亂語,我們怎會中埋伏?回去後……我便該稟報……旺姆將軍,將你斬決的。可是我終究沒有下得了狠心。”
朗嘎劇烈的咳
嗽起來,嘴巴里噴出血來,但臉上卻帶着笑意道:“多謝你不殺之恩,我這個人這一輩子就是嘴巴賤,我知道很多人都討厭我,但只有你丹巴將軍雖然討厭我,但卻不疏遠我。我爲我之前的那些事道歉。咱們其實便不該來這裡跟唐軍打仗,旺姆這個蠢貨害死我們了。他想立功,卻拿我們的命去給他當墊腳石。我草他祖宗十八代……”
“你瞧瞧,你嘴巴賤的毛病又犯了,怎麼又開始指責旺姆將軍的不是了。你這個就是改不了這些毛病,誰都要頂撞,什麼話都亂說,你能活到今天,也算是奇蹟了。罷了,罵就罵吧,你說的其實也沒錯,旺姆確實是個蠢貨,咱們確實是被他害死了。你再罵幾句來聽聽,反正我們也要死了。”丹巴盯着面前的地面上被馬蹄踐踏之後卻還已然屹立的一根小草喃喃自語道。
朗嘎那邊沒有絲毫的應答,這讓丹巴有些慌張,忙吃力的扭頭看去,但見朗嘎的臉埋在地面上身子一動不動了。
“朗嘎,你……咳咳,你怎麼了?你真的死了麼?”
“……”朗嘎悄無聲息,已經死的透透的了。
丹巴的眼淚掉了下來。自己和朗嘎在北川都軍中同爲將領多年,雖然這個朗嘎是軍中人人厭惡的一個人,丹巴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爲了這個人掉眼淚。從此再也聽不到他討厭的頂撞的話,這絲毫沒讓丹巴值得慶幸,反而讓他覺得孤單。
北川都的騎兵都已經逃跑的無影無蹤,最後一匹戰馬的背影都消失在前方的夜幕之中了,周圍忽然靜了下來。丹巴盯着面前的那棵小草,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憐,竟然都不如這根小草活的長久。胸口的劇痛陣陣襲來,破損的肺裡也吸不進太多的空氣,丹巴感覺到了死亡正一步步的走近自己的身邊,他的手腳開始麻木,眼睛開始模糊不清了。丹巴努力的伸出手去,摸到了面前那根頑強屹立的小草,用盡全身的氣力猛地一拔,將那根小草連根拔起。然後他的身子抽搐了起來,片刻後魂飛冥冥。
……
旺姆領着殘兵敗將敗退了下來,在裡許之外,確認了唐軍並未追擊上來,這才勉強約束兵馬整頓隊形。雖然不想去知道傷亡多少,但討厭的手下將領還是將那個駭人的數字稟報給了旺姆。在攻擊之後的兩個時辰的時間裡,自己的六萬騎兵竟然沒了一半。三萬人在剛纔這兩個時辰的戰鬥中被唐軍殲滅,這簡直讓旺姆欲哭無淚。幾乎每一眨眼之間便有數名自己的兵馬被殺或者受傷,自己戰前的雄心壯志被現實擊的粉碎。
旺姆怒罵連聲,他不去找自己的原因,而是將這一切遷怒於額那兒古身上。特別是當他率軍往後再撤一里,看到陣容齊整排列的整整齊齊的額那兒古手下的兵馬沒有一絲一毫的受傷的時候,旺姆更是按捺不住爆發了。
“額那兒古,我的兵馬在前方血戰,你卻帶着你的十萬大軍在旁袖手旁觀。此事我要稟報大丞相,稟報贊普,請他們定奪。你太無恥了,太卑鄙了,你對我不滿,但也不
能在打仗之時怠慢,任由我的兵馬死戰卻不出兵相助,你這是叛逆之行。”旺姆盛怒之下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話好,總之一股腦兒將能想到的大罪都往額那兒古頭上加,將各種大帽子往他頭上扣。
額那兒古皺眉看着吐沫橫飛的旺姆,待他住口喘息的時候冷聲道:“你說完了麼?說完了的話便請你帶你的殘兵敗將躲到一旁,莫要耽誤我大軍同唐軍作戰。”
“我呸,我和唐軍火拼之後,你便來坐收漁利。當真無恥之極。”
“你也好意思說你和唐軍火拼?你死了幾萬人,唐軍死了幾千人,這叫火拼麼?旺姆,莫以爲你勝了唐軍一役便不知天高地厚,你若再放肆,我可以當場斬殺你。你一個小小的兵馬使,我可是神川都大將軍,就憑你剛纔的謾罵和無禮,我便可以砍了你的腦袋。”額那兒古怒聲斥道。
旺姆嚇了一跳,稍微冷靜了一點,他也知道在這裡額那兒古說了算,他要是不顧一切砍了自己,那也就砍了,自己可沒什麼辦法。
“戰前我便警告過你,劍南軍不好對付。你的兵馬到來,我提議讓你們休整幾日,便是要同你商議一個最佳的破敵之策。是你自己急着要去送死,還拿了贊普和大丞相的命令來壓我,我纔不得不同意你當前鋒軍去攻打劍南軍的。現在你被打的落花流水,反倒來遷怒於我。難道我必須讓我的兵馬跟着你去送死,你才甘心?”額那兒古沉聲道。
“但你也不能按兵不動,袖手不顧啊。”旺姆叫道。
“混賬,誰按兵不動袖手不顧了?你以爲人人都同一樣的愚蠢麼?要破劍南軍,須得有所準備。眼前的唐營已經如同城池般的堅固。你靠着騎兵硬衝已經付出了代價,難道還不明白麼?本大將軍剛剛便是在運送器械,徹底摧毀唐軍的大營防禦。”
額那兒古說完,朝後一指。旺姆順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但見影影綽綽的大軍後方,數百架拋樓的高大身影正在暗影中緩緩浮現。
“大將軍要用拋樓轟炸唐軍大營?”
“豈止如此,還有三百多架投石車。唐軍不是將他們的大營弄得跟城池一般防禦我們的衝鋒麼?那麼本大將軍便將他們當城池來攻打。先轟他稀巴爛,瞧他們還縮在營中防守,逼着他們出來同我們正面交戰,那纔是我們兵力優勢發揮的時候。”額那兒古冷聲道。
“大將軍,好辦法啊,你怎麼不早用此計?”旺姆叫道。
額那兒古冷笑道:“旺姆將軍不但健忘而且善變,明明是你不給本大將軍機會,現在卻來反咬一口。本大將軍也不跟你計較,帶着你的兵馬進入隊列之中,你若想挽回敗局的話,從現在起一切需聽本大將軍的吩咐,否則我請你立刻滾蛋。”
旺姆臉上青紅交替,終於拱手道:“卑職遵大將軍的差遣便是。”
額那兒古看也不看他一看,擺手讓他退下,轉頭下令道:“大軍前進,挺進唐營前,各將領按計行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