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回到軍營之中,大火已經被撲滅,但五十餘架神威炮已經燒得面目全非。大部分神威炮雖然骨架尚在,但這種龐然大物一旦受損那是絕對要報廢的。經火灼燒之後的框架拋臂都將無法承受發射時的巨大力量,隨時有斷裂的可能。所以這五十餘架神威炮算是全毀了。
王源面色陰沉的回到中軍大帳前,但見大帳之前七八名將軍跪了一排。宋建功跪在第一個,盔甲卸下袒露着上身,粗麻繩勒在了肉裡。他身後七八名手下將軍也都卸了盔甲五花大綁的跪在地上。
見王源到來,宋建功納首於地‘咚咚’磕頭道:“卑職罪該萬死,辜負了副帥的信任,請副帥嚴懲卑職,卑職絕無二言。”
王源冷聲道:“先莫忙着認罪,告訴我,我要你派專人守衛神威炮,你是如何安排的?”
宋建功忙道:“卑職命前軍副將鄭虎楊建光兩人負責神威炮的夜間守衛之職。命他二人率五百巡騎不間斷的巡視營門南北兩片神威炮的安置之地。同時在營外五百步外設置十隊各五十人的前哨營地預警。委以副將劉良爲前哨巡查之職,率三百騎不間斷查勘外圍哨探營地。一切都是按照事前和副帥商議好的計劃執行的。”
王源喝道:“那爲何會出現這樣的紕漏?蠻兵怎會輕易的進入我軍營近處。”
宋建功低聲道:“現已查明,蠻兵襲擊了營地東北角的一處哨探營地,隨即喬裝爲我劍南軍士兵靠近了神威炮放置的場地。十六號箭塔上的弓弩手發現時他們已經接近到三十步之外,被發現後強行衝入神威炮旁邊潑灑火油。箭塔上的弓弩手雖然射殺了他們所有人,但終究未能阻止他們將火油潑灑到神威炮上。另有蠻兵弓弩手摸近百步之外以火箭施射引燃大火,才釀成了這次大禍。”
王源冷笑道:“然則東北角營地遇襲時,那副將劉良所率前哨巡查騎兵隊在何處?”
宋建功回身瞟了一眼跪在身側的一名黑瘦漢子喝道:“副帥問話,還不如實招來。”
副將劉良聲音顫抖道:“卑職……卑職當時和手下兄弟……在……在軍營南邊……南邊的空地上……喝水……烤火……聊……聊天說話。”
王源喝道:“也就是說,你根本沒有按照要求,不間斷的巡視前哨營地。也沒有做出合理的安排,即便是休息的時候也要輪班巡視是麼?東北角營地遇襲之後你一無所知,而且直到蠻兵摸到了營地旁你還在和手下在閒坐偷懶是麼?”
“……”劉良無言以對,垂頭沉默不語。
王源嘆道:“這便是我王源所率的兵馬,竟然鬆懈如此。今夜還好是小股襲營,若是大股蠻兵襲擊而來,軍營都被人踏平了也未可知。宋建功,劉良該當何罪?”
宋建功沉聲道:“瀆職軍令,當斬。”
王源喝道:“好!來人,將劉良斬首,首級掛在營前旗杆上示衆三日。”
劉良面如死灰,慘聲叫道:“副帥饒命,宋將軍饒命。”
趙青一揮手,兩名親衛上前架着劉良拖走,片刻後一聲慘叫之後,趙青提着劉良血淋淋的頭顱前來複命。
王源看也不看,繼續問道:“蠻兵摸近營門北邊神威炮左近時,鄭虎和楊建光,你二人在何處?”
身材肥胖的鄭虎抖索着身子道:“卑職……卑職……”
楊建光仰頭道:“副帥,我和鄭副將都該死,我二人覺得不用徹夜巡視看守,見兄弟們辛苦,便下令讓兄弟們都在營帳休息,並未巡視。我們根本沒想到蠻兵會有膽量襲營,沒想到他們真的來了,算我倒黴,該死。”
王源擺手道:“你既明白該死,那我也不用多說了,拖下去。”
趙青帶人上前將兩人拖走,片刻後提着兩顆人頭回來複命。
頃刻間三名副將被副帥砍頭,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周圍衆人連大聲喘氣的都沒有了。
王源緩緩道:“宋建功,你認爲你有沒有過錯?”
宋建功沉聲道:“卑職有罪,軍法無情,但求一死。”
王源吁了口氣道:“宋將軍,全軍上下都太過鬆懈,軍紀也執行不嚴,這是大危機啊。今日不出這個禍事,還不知道軍紀渙散至此,你說這樣的軍隊還能打勝仗麼?這件事你有責任,但罪不至死,軍法無情,也要給你懲戒,否則如何警醒全軍?來人,將宋將軍重責二十軍棍,以示懲戒。另外,所有涉及之人都有責任,按照軍法,統統重責十軍棍到三十軍棍不等。執行。”
親衛營士兵呼啦啦涌上前,將所有涉及此事的數十名中低級軍官拿下,一個個按倒在地用軍棍重責,一時間大帳之前鬼哭狼嚎,聲音傳遍四周。各營將士紛紛側目,心中凜然。
宋建功一聲不吭忍受着二十軍棍的責打,疼痛倒是其次,心中難受纔是真的。王源將責任交給自己所率的前營兵馬。伐木開石製造神威炮這樣的苦差事都不讓自己所率的兵馬來做,那是極爲看重自己所率的前營兵馬。將所有的保護全軍的職責都交給自己,而自己的手下不爭氣,個個鬆懈如此,這纔是宋建功難受的地方。
二十棍打完之後,宋建功的整個屁股和後背都青紫腫脹起來。王源也是不忍,宋建功被擡走之後又,他拿了秦國夫人從長安帶來的瘡藥尾隨到宋建功的帳篷裡,親自爲他敷藥。宋建功趴在牀上直掉眼淚,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宋將軍,你莫怪我,軍紀到了該整肅的時候了,我知道這不是你一人的過錯,但這件事發生在你的前軍之中,我必須對全軍有個交代。”
“副帥,莫說了,是卑職無能,辜負了副帥。”
王源搖頭道:“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現在全軍都有輕敵鬆懈之心。所以我剛纔想了想,準備設立一個劍南軍軍紀房,打算請你兼任此職。今後,軍中上下的軍紀之事請你主持。各
級將官,上到我王源,下到普通的伙伕,但有違背軍紀之事,你都有權做出處罰。如何?”
宋建功欠身道:“這……這麼重的責任,我如何能當?“
王源道:“除了你無人能當。我知道你以前手下兵馬便都軍紀嚴明,只是現在進了大量的新兵編制入軍,導致軍中有些混亂。你也說了幾次,我並沒有在意,說起來這件事我也有責任。你其實也是替我受了過。”
宋建功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感激,加上屁股背上又是疼痛,竟然落下淚來,吸着鼻涕道:“副帥厚愛,宋某無以爲報,今後卑職爲副帥赴湯蹈火死不足惜。”
王源笑道:“死什麼死?我還要你儘快康復呢。過幾日便要攻城,你若是趕不上攻城戰,我也會很遺憾的。”
“副帥放心,我這身板子再來十軍棍也能撐的住。”宋建功欲翻身,卻疼的齜牙吸冷氣。
王源嘆道:“形勢不容樂觀啊。今晚這麼一鬧騰,神威炮毀了五十幾架,這起碼又要拖延我們一天時間。軍中糧草消耗甚巨,人吃馬嚼那可不是小數目。下一次李宓將軍的糧草補給應該在七日後,我是掐着日子計算着。本想再過兩天多造個一百來架神威炮,總計三百餘架也就可以覆蓋羊且咩城的西城牆了。但現在,又要拖延一日打造,又要耗費一天的糧草。若是被堵在這裡,糧草又告罄,那可真是軍心大亂了。”
宋建功皺眉道:“確實很緊迫,上萬兵馬投入製造神威炮,即便造好了,準備所投擲的石頭也要起碼兩三天。石料的採集可不想伐木,這山上的石頭可不是俯首可拾,都需要開鑿挖掘出來,這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太大了。昨日我便想向副帥提及此事呢。”
王源道:“我其實已經想過這些事兒,但神威炮若不成數量,威力便不足以壓制住對方。至於投擲所需的石塊的採集,也確實是個大問題。不過,今晚的事情讓我有了個很大的啓發,我在想,也許不用造那麼多的神威炮,也許也不用爲採集投擲的石塊而發愁。”
宋建功詫異道:“哦?副帥有何新的想法?”
王源道:“今晚的蠻兵偷襲其實給我們提了個醒。他們不襲擊兵馬,只是襲擊神威炮的舉動,其實看得出是要拖延我們的時間。想必他們也是知道我們的糧草供應的路線太長,拖延對他們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在這種情形下,我們要考慮到最壞的情形,那便是糧道被截斷的情形。那樣我們只有七天的時間。七天拿不下羊且咩城,我們便會不戰而敗。所以,我在想,我們需要改變策略,反其道而行之,他們越要拖延我們時間,我們便偏偏加快進攻的步伐。”
宋建功愕然道:“副帥所言豈非自相矛盾?神威炮的數量不夠,投擲石塊的採集都沒準備好,如何能夠發動攻城?硬攻麼?”
王源搖頭笑道:“先保密,明日我做個實驗便知道此法可不可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