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似墨,月色全無。
北海郡館驛之前的長街之上靜靜的矗立着百餘名黑衣黑褲黑巾遮面的黑影。前方數十步外,館驛的大門緊緊關閉着,兩盞門前的風燈在夜風中飄飄蕩蕩,隨時可能熄滅。
“圍住此處,堵住前後院門,裡邊的活物一個不留,盡數格殺!”站在隊伍前面正是吉溫,雖然他身材瘦小,裹在黑衣之中更是像一具乾屍,但黑巾上方的雙目射出的凌厲寒芒,讓所有人不敢與之對視。
“放心吧,交在我手上。”身側的聶江川身材也很瘦小,看起來滿不在乎的樣子,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躍躍欲試。
“是啊,請放心,絕對不會讓那廝逃脫了。”另一人身材魁梧,但給人的氣勢卻是最弱,他是柳績。
吉溫微微點頭,手中長劍高高舉起,往前一指,低喝道:“殺!”
聶江川身子彈起,瞬間在數尺之外,身後百餘名蒙面人刀劍出鞘,高舉如林,像一股巨浪一般涌向館驛大門。數十步遠的距離瞬間便至,聶江川第一個衝到門前,擡腳‘鏜’得一下,兩扇大門直通通的飛向院內。聶江川揮舞砍刀護住頭臉,直接衝進了院子裡。
衆蒙面人緊隨其後衝入院子裡,瞬間便將前院的角角落落搜索了一遍。與此同時,正堂門前的臺階上,兩名值夜的驛差提着燈籠慌慌張張的衝了出來,連聲叫道:“什麼人?怎麼回事?”
聶江川提着砍刀緩步走上臺階,兩名驛差舉着兵刃再問:“你們是什麼人?”
刀光一閃,問話那名士兵噗通一聲倒在地上,一顆頭顱順着臺階滾落到院子裡,另一名驛卒駭然大叫轉身便逃,聶江川擡腳追上,一刀砍倒在正堂高高的門檻上。
“殺。”
殺氣騰騰的聶江川衝入正堂內,百餘蒙面人分成數只隊伍,分別在前院正堂,側院,中廊處四處搜索,館驛之中七八名驛卒和驛丞盡數死於非命。
不久後,內宅東首院落前,吉溫、聶江川、柳績三人帶着各自的手下聚集於此,面前的院子便是王源所居住的院子。
院子門居然開着,但是裡邊黑漆漆的,院子裡,屋子裡都沒有一絲的燈光,也沒有一絲的聲音。大隊人馬一路殺進來,聲勢浩大,王源雖住在後宅但應該也聽到了聲音的,怎地看上去好像沒有慌亂迎戰的樣子,倒像是無人居住於此一般。
“不會逃了吧。”柳績疑惑的嘀咕道。
“逃個屁,天黑之後便盯着他們了,他們逃了我們會不知道?”聶江川罵道。
吉溫冷聲道:“故弄玄虛罷了,殺了他們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聶江川一揮手,十幾名蒙面人跟在身後緩緩朝院門摸去,柳績縮着身子往後躲,吉溫一眼瞥見皺眉喝道:“柳別駕,還不帶人衝進去?”
柳績無奈,帶着手下十幾名衙役跟在聶江川的人身後,一步步摸進了院子門口。聶江川走在最前面,凝
神戒備着,他知道王源的手下應該有不少好手,雖然表面上不在乎,但內心裡卻加着十二分的小心。他心裡也對這院門大開的情形甚是疑惑,江湖上行走的久了,心中自有一種叫做直覺的東西,他覺得這院子裡定有古怪。
在踏入院門兩步之後,聶江川敏銳的耳朵裡捕捉到了前方黑暗中傳來的輕微的弓弦震動之聲,以及破空而來的羽箭嗤嗤摩擦空氣的聲音。聶江川大叫一聲:“小心!”腳尖點地,身子騰空而起人已經到了院門的橫樑上。
下方衆人哪有時間反應,嗤嗤嗤,噗噗噗,哎呀,噗通,一陣亂七八糟的響聲過後,十幾名跟隨自己摸到院子門口的手下被撂倒了五六個,其餘人趕忙退出躲到圍牆下方。
柳績貓着腰跟在後面,一隻羽箭擦着頭皮飛了過去,將身後一人射了個透心涼,嚇得他連滾帶爬的躲到圍牆根處,口裡連聲的咒罵。
“他孃的,有埋伏。”吉溫咒罵着。
聶江川在房樑上道:“他們沒多少人,一股腦衝進去,他們擋不住。”
吉溫點頭,連聲叫道:“柳績在哪裡?柳績呢?死了麼?”
柳績在他身後低低迴應道:“吉士曹,我在這裡。”
吉溫怒道:“你躲在這裡作甚,帶着人衝進去。”
“這……”柳績頭皮發麻。
“什麼這個那個的,再推三阻四我一劍砍了你。”吉溫喝道。
柳績肚子裡罵翻了天,無奈之下只得召集人手,不過他可不傻,他先命衆人扔了幾十只火把進院子,在院子裡燒成數堆篝火,火光照得院子裡一片通明;也看清了躲在屋子窗口的十餘名王源手下的身影。
然後柳績下令數十人分散開來從不高的圍牆往裡爬,院門口也安排人往裡衝,如此多點突破,讓對方寥寥幾人的埋伏捉襟見肘。只被射殺七八人之後,大多數人手都已經衝進了院子裡直奔堂屋大門攻去。窗口埋伏的人手不得不放棄射箭衝向堂屋正門處守衛,片刻之後,便在堂屋門前臺階上下形成對峙之局。
火把噼裡啪啦的燃燒着,照得所有人的臉上一片血紅,堂屋的臺階上下,王源手下的張五郎等人手持兵刃圍成半個圈陣,下方五六十名蒙面人刀劍如林指着這十餘人,虎視眈眈步步迫近。
“王源,當什麼縮頭烏龜?還不出來受死麼?”吉溫站在人從中高聲叫道。
堂屋正門處,王源緩步走出,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道:“這是那一位啊,居然還認識本人,叫得出本人的名字。”
吉溫緩步而出。站在階下仰頭看着王源冷笑道:“我等是北海郡虎頭山的綠林好漢,聽說北海城裡來了個京城來的官兒,害了北海郡的李太守,所以帶着兄弟們來割了他的腦袋。”
王源打量着蒙着臉的吉溫,忽然哈哈大笑道:“虎頭山的好漢?吉溫啊吉溫,你堂堂一個京兆府士曹參軍,裝什麼綠林好漢?當真不上進的很。你是強盜的
話,你家主子李相國豈非成了土匪頭兒了。”
吉溫一愣旋即笑了,索性承認道:“你怎知道是我?”
王源笑道:“還有誰說話的嗓音像你這麼難聽?還有那個男人的個子比你還矬?”
吉溫怒道:“死到臨頭還嘴巴刁毒。就算你知道是我,那又如何?今日便是來取你性命的。”
王源擺手道:“我知道你的來意,你不來殺我,難道還是來和我交朋友的麼?楊慎矜呢?怎地沒來?躲在何處看熱鬧呢?”
吉溫冷笑道:“這件事和楊尚書可沒有關係。”
王源笑道:“你倒是一隻好狗兒,護主的很,楊慎矜是肯定不會來了,這等事他豈會往前衝,他只暗處指揮便是了。柳績呢?這等好事柳績怎會不來?”
柳績從人羣中獻身,扯下臉上的黑巾倒是規規矩矩的行禮:“王副使,柳某在此。”
王源哈哈笑道:“嗯,果然在。這一位挺胸疊肚的矮子,便是相國府十虎中排行老三的聶江川吧。也別藏着掖着了,顯了真容吧。”
聶江川一言不發扯下面巾,冷眼看着王源。
王源環視臺階下方的三人,嘆了口氣道:“楊慎矜對我還真是夠重視的,這是派上全部家當來殺我了。我便這麼招人恨麼?”
吉溫冷聲道:“王源,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今日你只有死路一條,不必費心思狡辯。我若是你,此刻便橫刀自刎,也免得被亂刀分屍。”
王源微笑道:“吉士曹,用不着你提醒,我知道自己的處境。但我這個人比較惜命,總想搏一搏,還不打算自盡。”
吉溫冷聲道:“那我們便幫幫你,送你們上路。”
王源忙道:“慢來,這麼急作甚?左右是一場廝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用不着這麼捉急吧。”
吉溫喝道:“你拖延時間也是無用,今日你死定了。”
柳績伸脖子道:“吉士曹,跟他囉嗦什麼?直接殺了免的夜長夢多。”
吉溫點頭,微微舉起手來,便要下達進攻命令。
王源站在階上冷笑道:“吉士曹,要找死也不用這麼急,你以爲我必死,我卻不這麼認爲。你們以爲是手到擒來,我卻以爲你們是自投羅網。大黑,發信號。”
王大黑的厚嘴脣中叼着一隻竹笛,但見他用力吹響竹笛,尖利的聲音響徹黑夜,像是一根尖刺刺入衆人的耳鼓之中。
吉溫愣了愣,冷笑道:“這是什麼花樣?”
王源靜靜道:“你聽。”
衆人屏息凝神,只聽館驛四周尖利的竹哨之聲呼應而起,伴隨着隆隆的馬蹄之聲,還有雜沓的腳步聲,呼喝怒斥之聲。衆蒙面人惶然相顧,吉溫、聶江川等人也是臉上變色。
“你搞什麼名堂。”吉溫喝道。
王源冷聲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明年的今天便是你們的忌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