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下來，雷聲已經悠遠，但天地間依然是細雨朦朧，一片虛無。
經過近三個時辰的航行，徐長青親領的熱氣球主力已經逼臨了艾凌湖東南十里外。
就在大半個時辰之前，在南方二十里幾外的一處空曠地，模範軍進行了一次補給。
補給的辦法肯定是土辦法。
熱氣球部隊全部落地，從張虎部騎兵那邊取來他們帶過來的炭火和物資。
這也是徐長青思前想後、斟酌數次才確定的方案。
如果不進行補給，以模範軍熱氣球此時的裝備水平，是不可能航行這麼遠距離的。
本來徐長青還很擔心，這樣落地補給會遭到清軍不要命的打擊，不過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場雨幫了大忙。
或許清軍以爲模範軍這是在故弄玄虛，他們很謹慎也很保守，徐長青親領的七拐八拐的航向，把那些清軍遊騎都給繞沒了。
否則，在正常狀態，不付出千八百條人命，這儼然是很難成行的。
春妮此時已經穿上了貂皮棉襖，補給的時候也吃了些東西，狀態好了許多。
眼見清軍大營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到些許輪廓，那種嬌嫩的興奮根本無以言表。
不過興奮了一會兒春妮忽然回過神，忙是看向徐長青：“徐哥哥，這，這般天氣，咱們就算飛到了那些韃子頭頂上，又該怎麼辦？這種天，火器怕是要廢掉了啊……”
徐長青不理會春妮，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安靜，便是將精力全都匯聚到了前方的艾凌湖畔。
此時的艾凌湖還是很龐大的，雨霧朦朧之間，一眼根本看不到盡頭。
清軍在這邊的營地頗爲分散，特別是他們的正南方向，幾乎是一里多、甚至兩裡多才有一個像樣的營地，其他星星點點的都是遊騎般的小據點。
但是湖畔周邊，都是築起了高高的堤壩，至少八.九米高，極爲的敦實厚重，用意儼然是不言而喻。
“敵襲！”
“敵襲——”
徐長青此時是饒了很遠的路，從艾凌湖東南側切入過來，這邊清軍的工事雖是修的不錯，但人手少明顯是少了許多。
沒有了漢人奴才充爲根基，只靠真滿洲人手肯定是不夠用的。
有眼尖的清軍哨探發現了模範軍的動向後，各部營地很快便都是陷入到了混亂狀態，一陣雞飛狗跳。
徐長青招呼正在駕駛熱氣球的李豐收道：“豐收，有把握嗎？”
李豐收此時又是緊張又是興奮，想了想，咬着牙道：“有七分把握！”
徐長青不由一笑：“那便先不着急，讓精確射手先壓制！”
“噯？”
李豐收有點懵逼，一時有些跟不上徐長青的節奏了。這種狀態，不直接炸堤壩放水，怎麼還要先壓制？
不過軍令如山倒，李豐收對服從命令早已經形成了慣性，很快，旁邊的旗手便是發佈了命令。
一個個精確射手早已經準備多時，紛紛取出了他們精心包裹着的加強版狙擊銃，精挑細選出的‘小體重’輔兵們也迅速拉起了雨布。
這邊，春妮也興奮的取出了她的狙擊銃。
徐長青笑了笑，看了看自己的狙擊銃，還是沒拿出來，轉而扯起雨布，幫春妮拉起空間，保證射擊。
模範軍正常的熱氣球配置是三人，大型熱氣球是四人，一個駕駛，一個精確射手，一個投手，大型熱氣球一般要兩個投手，或是加個旗手。此時，因爲種種原因，普通熱氣球上都是四人，一個駕駛，一個精確射手，一個投手，以及一個輔助。
當然，徐長青這熱氣球上有些特殊，徐長青是投手、精確射手一肩挑，春妮其實是充當輔助的角色。
可這種狀態，儼然是調換過來……
此時天氣潮溼又陰冷，火器也很怕潮，但能充當熱氣球熱氣球兵種的模範軍兒郎，哪一個又不是好手中的好手？
而模範軍的狙擊銃雖然不是遂發槍，卻幾如已經到了火繩槍的頂配版，又是採用的定裝無煙火藥，拉起雨布後，各人迅速調整空間和狀態，很快便是調整到了可以射擊的狀態。
“砰！”
“砰砰砰砰……”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響了第一槍，很快清脆的鳥銃嘀鳴便是連綿而起。
地面上的清軍營地中，那些沒任務的真滿洲還好，趴在地上便裝起了鴕鳥，可那些有任務、必須要通傳消息的真滿洲，卻是倒了血黴。
饒是他們一個個動作都很敏捷，想着第一時間把這邊的恐怖消息傳達到北線、逼臨大運河河道的中軍，卻是完全淪爲了模範軍精確射手的活靶子。
沒辦法。
這種狀態這種視野，對於模範軍的精確射手而言，簡直就是老鷹抓兔子，他們根本就沒的跑。
“啊……”
“快跑，快把消息傳出去……”
清脆的鳥銃嘀鳴中，驍勇的真滿洲不斷倒地。
即便此時的雨水天可以讓衣服溼透，增加一部分抵禦力，但模範軍百米高度的壓制性打擊，只要被擊中便意味着凶多吉少。
這也是鉛彈的可怕之處。
哪怕只是被鉛彈擦破點皮，卻必定要沾染鉛彈暴熱狀態的毒性，依照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後果自可想而知。
兩三輪射擊過後，這個清軍營地便是被壓制的差不多了，再沒人敢擡頭。
但周圍模範軍覆蓋不到的位置中還有一些清軍遊騎，他們急急把消息送出去。
“哎，他們怎麼回事，這麼縮着，我怎麼打中嘛……”
戰局逐漸被模範軍完全掌控的時候，春妮卻有點急眼了。
沒辦法。
相比於精確射手，她嫩的就像是個小菜雞兒……
她雖然興奮的開了兩槍，但她開兩槍的工夫，那些老油條精確射手往往能開三槍甚至四槍。
這營地規模本就不是太大，也就七八百人的規模，兩個牛錄多點，又哪有那麼多靶子讓她練手？
徐長青掏出懷錶看了下時間，已經七點三十五，馬上就要到與王樸、王廷臣他們約好的八點鐘總攻時間了。
直接招呼李豐收和旗手道：“繼續壓制，另，準備選點爆破！若條件允許，直接落地精確爆破！”
“是！”
命令迅速轉達下去。
旗手旋即用旗語開始調整熱氣球部隊的陣型，李豐收也在大聲呼喝着他們熱氣球部隊的詭異口號，雙管其下的調整陣型。
“不好！”
“狗日的模範軍要炸大壩啊……”
清軍也不傻，眼見天空中的模範軍熱氣球部隊逐漸朝着堤壩方向匯聚過去，又繼續下沉、進行更猛烈的打擊，有些老真滿洲已經是意識到了模範軍的意圖，急急鬼叫。
“衝過去，死也不能讓他們炸大壩！”
“放箭，放箭，把他們逼上去……”
“嗖嗖嗖……”
真滿洲是真的勇。
哪怕此時要直面模範軍精確射手的打擊，可看到模範軍即將觸碰到他們的核心利益，無數真滿洲都是瘋狂的涌向模範軍匯聚的方向，並且張弓搭箭。
“哈哈，我射中了，徐哥哥，我射中一個韃子，他倒下了，他倒下了啊……”
就在徐長青皺着眉頭，仔細看着這幫鑲黃旗和鑲白旗的真滿洲玩命的時候，身邊‘砰’的一聲脆響，春妮旋即便止不住歡呼起來。
隨着春妮玉手指向的方向，徐長青果然看到一個鑲黃旗白甲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正野獸般呼嚎着打着滾，手用力捂着他左大腿下方偏內側的位置。
“這……”
徐長青登時有些無言。
春妮這丫頭，也太壞了吧，這不是折磨人嘛……
春妮這時也意識到她的槍法有點過分了，俏臉微微泛紅，吐了吐小舌頭，卻又嗔了徐長青一眼。
這個壞蛋，她打中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居然還不好好誇誇她。
“嗖！”
正想誇誇春妮，讓她老實一會兒，徐長青耳朵卻是一動，旋即猛的將春妮撲倒在一邊，“小心！”
下一瞬，熱氣球猛的劇烈晃動幾下，一支冷箭貼着徐長青的頭皮便是飛了出去，直接釘在了身後身形一個不穩的旗手肩膀上。
“啊——”
旗手頓時痛苦的哀嚎一聲，身子一歪就要掉出筐子去。
“小心！”
徐長青眼疾手快，一把推開春妮，迅敏的猿猴般猛的抓住了這旗手的手。
旗手瞬間被徐長青帶到了筐子裡，臉直接撞在了爐子邊的保護欄上，鼻血登時噴飛出來，又是一聲慘呼。
不過他臉雖是被碰花了，小命卻是保住了。
李豐收也嚇了一大跳，止不住破口大罵，招呼精確射手打擊。
但此時清軍也不要命了，突兀之間，模範軍熱氣球也被搞的有些糟亂，一時根本調整不開。
徐長青查看旗手的傷勢，不由稍稍鬆了一口氣。
羽箭卡在了護肩的縫隙裡，雖是見了血，看着是進去了一點點，但只是擦傷，羽箭也沒有淬毒，並無大礙。
招呼旗手一聲，猛的幫他拔出了羽箭，又幫他上了藥包紮好，徐長青招呼春妮道：“別擡頭，用杆子把雨布撐起來，鳥銃給我！”
“噯，好……”
春妮這時儼然被嚇壞了，但在徐長青的呼喝下，忙是本能的去執行命令。
到此時，她終於明白，戰爭可不是兒戲，徐長青寶貝她，將她護在手裡，但韃子儼然已經將她當成了打擊目標，怎還敢再亂來？
隨着雨布撐起來，拉出來狹小空間，徐長青飛速調整着春妮的狙擊銃。
“嗖！”
但還沒等徐長青調整完，一支冷箭又是剛猛射來！
“當！”
徐長青反應何等敏銳？根本不假思索，直接猛的一橫鳥銃，將這羽箭掄飛出去。
但徐長青的臉色已經沉下來。
如果說剛纔的冷箭是意外，此時卻緊接着又來，這顯然不是意外了！
李豐收也意識到被盯上了，急急低呼道：“大帥，好像有人盯上咱們了，要不要升高高度？”
徐長青扒着籃子，只露出眼睛，迅速打量着下方，很快便是注意到，在一個大帳後的土牆後，火光映出一個身影的半邊影子，似是正在搭箭。
徐長青忽然止不住冷笑：“不着急！豐收，你先穩着！老子倒要看看，是誰這麼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