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航空公司從河內飛往廣州的A320飛機已經準備就緒,揹負登機梯子的專用車輛徐徐駛離了機體,登機口的艙門隨即緩緩關閉。
機艙內,精神略微疲憊的郭鵬正在與鄰座一位浙江商界朋友低聲閒聊,聽到美麗的空乘小姐用英語介紹起飛前的注意事項,郭鵬停止了交談,習慣性地扣緊了安全帶,然後從前方的儲物袋裡拿出一份越南招商項目宣傳資料,平靜地閱讀,靜候飛機升空。
誰知等了五分多鐘,宣傳資料已經從頭到尾看完,飛機仍然沒有開動的意思。
乘客們交頭接耳,疑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飛機上不時走過的空中小姐,臉上也浮現出焦急的神色。
這時,坐在靠窗位置的那位浙江朋友看到兩輛閃爍着紅色警燈的越南警車快速開了過來,離開很久的登機車再次緩緩靠近客機,大感驚訝,於是轉頭對郭鵬說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下面開來了兩輛警車,上面有七八個人,看樣子挺着急的,會不會是咱們的飛機上有不明爆炸物存在啊?”
此話一出,坐在附近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先後站了起來,連連詢問郭鵬該怎麼辦?
“放心吧,登機前都經過嚴格檢查的,爆炸物沒那麼容易帶上飛機來。”郭鵬安慰地說了幾句,然後探身望出窗外,看了一會兒低聲笑道:“可能是越南哪個高官的兒子趕飛機吧。這種事我以前碰到過好幾次,整個飛機的人都得等那一兩個姍姍來遲的顯貴,除非是外國航空公司的航班,否則等上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都是有可能的。沒事兒,大家習慣了就好了。”
說完。郭鵬回身坐好,剛拿起那本宣傳資料,想再從頭到尾看一遍消磨時間,就看到兩名上校銜地越南公安在神色侷促的漂亮空姐的帶領下。向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郭鵬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周圍和身後,回過頭時卻發現兩個公安已經站在了自己身邊,拿嚴肅地眼光看着自己。
“麻煩你把護照拿出來檢查一下。”中年公安又仔細地端詳了郭鵬幾眼,然後低聲詢問。
在周圍乘客們驚訝的注視下,郭鵬不解地看了看這兩個眼神裡透露出一絲喜色的公安,從西裝內袋裡掏出護照遞了上去。
中年公安打開護照,對照片刻後點了點頭,大聲說道:“我奉命執行任務。請郭鵬先生跟我們走一趟吧!”
“啊……這是爲什麼?可以解釋一下嗎?”郭鵬眉頭緊皺,臉繃得緊緊的,怫然不悅地問道。
鄰座的幾個浙江朋友紛紛站了起來。質問道:
“你們越南警察怎麼能這樣?總得給個理由吧,我們是中國公民,是你們政府部門請來的外賓,你們怎麼能這樣?”
“是啊,我們是來商談投資事宜的,怎麼能無緣無故就扣留我們的人?”
“你們這樣,以後誰還敢來投資?”
臉上毫無表情地中年公安顯然很有經驗,嚴厲地盯着這幾位神情激奮的浙江商人,用蹩腳的普通話問道:“你們是不是也想留下陪他?”
“這……這……”
“那個……”
顯然是想到了傳說中越南公安地可怕,這些商人臉色通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中年公安看到這些個商人膽怯地先後坐下,轉向郭鵬大聲命令:“郭鵬先生,如果你不想連累你的朋友,請你即刻拿上你的隨身行李,跟我回去接受調查。”
郭鵬看了看周圍那些神情畏縮的朋友。無奈之下只好站了起來,拿出自己的隨身行李,在飛機上所有乘客或是疑惑、或是驚慌、或是愧疚的注視中走下飛機,一個少尉走上前來,接過郭鵬手裡的行李。迅速放進車內。
兩位上校示意郭鵬進入警車後座。一左一右夾着郭鵬,很快就駛離了機場。半小時後來到河內會展中心後方一棟安靜的小樓前停下。
被要求下車的郭鵬滿頭霧水,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剛要開口詢問究竟,就看到自己熟悉的越南衛生部長武基石含笑走出小樓地辦公室大門,遠遠地就伸出手來,和郭鵬熱情握手,隨即和聲安慰:“對不起了,阿鵬,我是受人之託纔不得不把你留下來的。走吧,進去說話。”
郭鵬看到武基石的出現,更爲疑惑,心想是不是因爲當年黃文志的事情留下什麼尾巴沒搞清楚,無孔不入的越南人藉機抓自己來頂缸?看來這個越南真地是個是非之地,以後還是少來爲妙。
兩人攜手進入小樓二樓的一間辦公室,武基石示意郭鵬在一張沙發上坐下,風情楚楚的女秘書禮貌地端來一杯茶,遞給了郭鵬。
武基石走到辦公桌邊,拿起擺放在桌上的手機,坐回到郭鵬對面的沙發上:“阿鵬,你千萬別緊張,是阿寧委託我把你留下來地。你看,這才四十多分鐘時間,他已經打來三個電話催我了,還好,方方面面都給我面子,總算及時在機場把你攔下來了,否則以後阿寧恐怕恨死我了,哈哈……看看,這不又打來了,你自己聽聽。”
郭鵬接過手機,放到耳邊:“阿寧?是你嗎?這麼急找我,有什麼事情?”郭鵬如連珠炮一般接連問了幾個問題。
“鵬哥!你沒回去就好,真是老天保佑啊……”康寧沒有多說廢話,立刻將事情詳細通報給了郭鵬。
聽了康寧地消息,郭鵬只感覺自己就像掉入冰窟中一樣全身發寒:“阿寧,這……你說的這一切是真地嗎?”
“千真萬確!我已經打電話回去證實過了。你放心吧,現在嫂子和家裡人都很好,你在蘭寧的住宅只是被秘密監視,警方目前還沒有驚動你的家人。今後也不會爲難他們地。只要你人在,我就有辦法。鵬哥,你別他孃的傻乎乎地趕回去啊,這次非比尋常。連廣西的官員都無權管轄此案,聽說十幾年來的新賬老賬一起算,各種工程項目地行賄和鉅額偷稅漏稅不說,黃文志供出的前前後後走私價值數十億的大案誰能保你?你這縣級市政協副主席的牌子,最多能免你死罪,最後的結局只能是把牢底坐穿。”康寧耐心地解釋。
郭鵬打了個寒顫:“阿寧,這……這如何是好,我……我又該怎麼辦?”這一刻。郭鵬的方寸已亂。
“武大哥會妥善安排的,我的人明天一早就會在越南中部孟先對面地老撾口岸等你,你先到我這裡待一段時間。慢慢再想辦法吧。你把手機給武大哥聽聽,我要和他說話。”康寧低聲吩咐。
“好的……”
武基石接過手機,聽完康寧的請求,哈哈一笑:“阿寧,擦屁股地事情我來辦,你就儘管放心吧。不過你也幫我好好督促一下徐家偉,最好能在新年一月二十五日到河內來一趟,我想搞個盛大的簽約儀式,哈哈!”
康寧知道這個日子對武基石非常重要,一月二十號越南中央的換屆會議就會閉幕。屆時新官上任的武基石,非常需要一個漂亮的成績,在向全社會顯示自己非凡能力的同時,也算是博取一個好的兆頭,因此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我答應了。誰讓我欠你這麼大一個人情?哈哈,不過武大哥,明年你得批准我的幾個藥品准入目錄才行,否則我連飯都吃不起了。”
“你這傢伙,和你在一起。好像我從來都沒佔到過便宜。”武基石佯裝不滿地說道:“這麼長時間來。我哪次不支持你的工作了?何況那是你的基業,就更不用說了。你那裡百廢俱興,什麼都需要錢啊!阿寧,你做地藥我絕對放心,我這裡通過沒問題,不過下面的工作你也需要抓緊,這一點你要向徐家偉好好學習,別總是擺出原來那副高高在上的臭脾氣,具體事情還得下面的人做的。”
康寧哈哈一笑:“我聽你地!武大哥,儘快把郭鵬送過邊境吧,我請徐家偉先生派人到農黑口岸接他,否則我真擔心夜長夢多。”
“放心,我這就辦。下次有事,直接打我給你的的另一個手機號碼,這樣你隨時可以聯繫到我了。好了,再見!”
次日凌晨六點十分,奔波了一夜的郭鵬,在一個內務部便衣的陪同下,走向越老邊境關卡,一眼就看到國境線對面地老撾哨卡後面停着一輛悍馬車。
郭鵬在越南便衣地示意下,提着一大一小兩件隨身行李,孤伶伶地走過中間線,兩個老撾邊防士兵立刻迎了上來,把他送到悍馬車旁。
一位年近三十、成熟冷峻的漢子快步下車,接過郭鵬手中地旅行包,用粵語對郭鵬笑道:“郭鵬大哥,你辛苦了!我叫冷鋒,是康總的小弟,哈哈!走吧,我們先到琅勃拉邦用午飯,晚上你就能見到康總本人了。”
“謝謝你!聽口音,你是廣西人吧?”郭鵬對冷鋒感激地笑了笑,聽到冷鋒的肯定答覆,便坐進車裡,等車子開動之後,便低聲問道:
“這幾年我一直都在忙,除了逢年過節還能和你們康總通個電話之外,平時幾乎都沒有和他聯繫。一直聽說你們康總在緬甸金三角地區做得挺大的,我每次問他具體情況也沒聽他怎麼解釋,不知道他做得究竟怎麼樣了?”
冷鋒禮貌地回答:“我一時也說不上來,到了那邊你就會明白的,只能說現在康總做得很好,估計要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好很多。國內目前很少報導緬甸的時局,所以絕大多數人都不瞭解。郭大哥,我聽康總說你是財經專業畢業的,做過十多年的對外貿易、工程建設和房地產開發等行業,有着豐富的管理經驗和市場運作水平,以後你可得多教教我。”
郭鵬苦笑着搖了搖頭:“如今我和喪家之犬有什麼兩樣?這輩子也不知道能否平平安安活下去呢,唉……”
“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郭大哥,做人可千萬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當初我們康總以及數十位弟兄還不都是一無所有的喪家之犬,蹉跎幾年下來,如今不也做得好好的嗎?何況如今我們的事業上了軌道,郭大哥你又深受徐家偉大哥、陳樸大哥和康總的推崇,應該能有一番作爲的。”冷鋒略作停頓,接着說道:“昨晚我來之前,徐大哥對你可是讚不絕口,他說在芒街的時候就仔細觀察過你,覺得自己在市場的把握和具體運作上面不及你一半。我這還是第一次聽徐大哥這麼讚揚一個人呢!”
郭鵬早就知道徐家偉幾年來的迅速崛起,聽了冷鋒熱情洋溢的讚語,頻頻搖頭,想到這幾年來自己嘔心瀝血、苦心經營的龐大集團轉眼間就成了泡影,不禁百感交集,連聲哀嘆。
上午十點過,河內黃耀大街的中國大使館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接到國內緊急通知的黎小田,正在與兩位同事緊急商議,看看如何與越南方面進行交涉,將揹負多項罪名的郭鵬遣送回國內接受法律的制裁。
三人剛拿定主意,二等秘書小朱就敲門走了進來,頗爲惱火地把一份封面上全是越文字母的文件扔到了桌上:
“卑鄙狡猾的越南人,竟然先下手爲強向咱們要人!真***不是人,這次他們的反應也太快了一點兒吧?”
黎小田有些不解地看了小朱一眼,拿起文件來一看,就知道是越南外交部的公文。打開看完,整個人氣得不願說話了。
公文的內容意思是:
因黃文志對越南官員賄賂一案進展的需要,越南公安部門將同案嫌疑人郭鵬請回越南相關部門協助調查,但嫌疑人郭鵬在昨日深夜乘看守人員鬆懈之機翻牆潛逃,目前公安部門正在全力搜查,敬請貴方大力協助,以便順利展開調查,增進司法合作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