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滿頭是汗一身油跡的康寧擰緊化油器上的最後一顆螺釘,再次對各處修復部位進行檢查之後,登上212吉普的駕駛室,插上鑰匙輕輕一轉,馬達喘了幾下隨即正常轉動起來,康寧又加了幾腳油傾聽發動機的聲音,兩分鐘之後康寧讓發動機以怠速運轉,自己跳下車收拾工具。
雨生高興地對康寧說道:“吳哥你真厲害!”
蹲着地上收拾工具的康寧擡起頭:“這故障不算難,只是多費點時間罷了,再說也更換了一個總成和幾個零配件,這車再修不好咱們就說不過去了。”
“不是,早上黃師傅和陳師傅都來看過,說沒有三、五百元零配件和兩天功夫,根本就不可能修好,可剛纔我合計了一下吳哥領用的材料,一共只花七十六塊錢,你不厲害誰利害?”雨生說得眼睛都發光了。
“你說的黃師傅和陳師傅是修藍鳥車那一組的嗎?”康寧想了一下感覺裡面可能有問題,這種故障雖然因212吉普設計上的問題比較難以查找和判斷,也大多出現在越野車的供油系統上,但以黃元慶十五年的專業經驗,不可能對這不大的故障失去判斷,因此他再次問雨生以便證實。
雨生照實回答:“是啊!”
康寧收完工具,站起來對雨生告誡道:“雨生,這事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一樣好嗎?”
“爲什麼啊?”
康寧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按我說的去做就行,以後你會明白的。好了,把工具分門別類放回去,熄火後把鑰匙交給小翠就算咱們完事了。”
康寧看時間還早,便走到老李正在修的本田雅閣轎車前,一面仔細觀看老李的處理方式,一面觀察本田車發動機拆卸的部位,聽到老李喊着要求遞上十七號扳手時,連忙從地上撿起遞過去,老李伏在葉子板上頭也不回,康寧卻根據老李安裝的進度一一準備好工具,所以當老李習慣地向後伸出手尚未開口的時候,康寧已經將相應的工具遞到他手上。
老李一面幹一面誇獎起來:“嗬!山伢子今天腦子開竅了?早這樣你不就早出師了嘛,這種表現還差不多,不錯!”
這時上完廁所的山伢子回到老李身後,看到康寧在幫忙再聽到老李的誇獎後很不好意思,康寧把手上的最後兩件工具交給山伢子,微微一笑便轉身立刻,讓山伢子頗爲感激。
看看快到下班時間,康寧走到清洗池前脫下手套放進褲兜裡,用參上木糠的洗衣粉認真清洗手上的污漬,盧靜走到康寧身後讚道:“不錯啊!第一天就給我掙了兩百多塊錢,還把工期縮短了一半,真不錯,看來這樁生意我賺大了!”
康寧頭也不回就答道:“謝謝老闆誇獎,我會再接再厲勇攀高峰的。”
盧靜呵呵一笑:“去你的!快去洗個澡,咱們出去吃飯。”
“不了,我等會有事。”康寧站起來扯下掛在鐵絲上的擦手布,擦完手轉向盧靜認真說道:“一個管理者,要對手下的員工一視同仁才能豎立威信。”
盧靜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康寧走回宿舍的背影,靜靜回味康寧最後的那句話,想了一會自言自語道:“這傢伙真是個修理工嗎?”看到康寧關上了宿舍的門,盧靜嘆了口氣返回辦公室,略作收拾便獨自開車離去。
員工們全都離開之後,康寧打開房門走到大門邊的值班室,看到看門的王叔拿出小半瓶三塊五的瀘州二曲在那嘆氣,康寧略一猶豫上前幾步禮貌地問道:“王叔準備吃晚飯?”
滿臉皺紋的王叔見是新來的年輕人連忙請進屋子:“飯是現成的,菜沒多少,小夥子如果不嫌棄就一塊吃吧?”
“我怕打擾你老人家。”康寧試探性地回答,他想看看老頭的性格如何。
王叔熱情地說道:“打擾什麼啊?我知道你以後都住裡面,原本想問問你是不是晚飯也在這吃,反正我一個人是做兩個人也是做,不存在什麼打擾的說法,不過今天我看見你之後,就不敢把想法說出來了,哈哈!”
“爲什麼?”康寧感到有點奇怪。
老頭子咧着嘴笑:“我看你這人的相格不凡不怒自威,下午又一直看着你修車,是個做大事的人,所以就不敢冒昧了。”
“嗨!你老說什麼呀?我孤伶伶一個流浪漢正愁沒地方吃飯呢,王叔你等着,我出去一會就回來。”
康寧根據記憶向市區方向走了八百多米就來到一個菜市場,仔細觀察幾個熟食攤之後,選定了生意最旺的一家,上前詢問賣熟食的大娘弄清本地老人喜歡什麼,買了一斤燒肥腸和一隻棒棒雞,還有二兩花生米,再到食品店買了兩瓶瀘州二曲便往回走。
小屋外的空地上,已經與王叔處得熟絡的康寧陪着他用牛眼杯喝酒,王叔對小方桌上的菜讚不絕口,一入嘴就能說出康寧是在哪家攤鋪買的,讓康寧聽後佩服不已。同時康寧也發現,老頭耳聰目明思路敏捷,根本就不像他外表顯示出來的遲鈍和衰老,於是康寧不動聲色頻頻向老人敬酒,直到最後一瓶酒剩下三分之一的時候,老人才真正放開胸懷,一面嘆息一面仔細講述自己的過去。
老人年輕時是一位民辦教師,愛上了同村的盧靜的媽媽,盧靜的媽媽因爲家裡太窮,被他父親以五百元彩禮嫁給了盧靜的父親,幾年後盧靜的父親因貪污罪入獄,那個年代貪污可不象今天這樣,把貪污的錢吐出來再花點錢打通關節就沒事了,因此盧靜的父親沒半個月就被被判了死刑,家產被抄沒一空,留下盧靜的媽媽帶着五歲的盧靜和剛滿一歲的妹妹被趕回村子,守着幾畝地過着艱難的生活。
儘管如此,一直不娶的老人始終在背後默默幫助她們母女,不讓她們受苦受欺負,好不容易把兩個女兒拉扯大有了工作,盧靜的媽媽卻因常年的勞累去世了。
與盧靜相愛多年的男友調上成都之後,半年不到就與上司的女兒結婚了,剛剛母親去世的盧靜悲痛之下再次遭受打擊,於春節過後離家出走前往深圳,這一去就是近十年,直到去年春節回來買下如今這家修理廠,纔算安頓下來。
康寧看到老人滿臉傷感頻頻長嘆,不禁對眼前這個癡情善良的老人生出同情和佩服,敬完老人一杯之後康寧安慰道:“王叔,苦日子都過去了,現在不都挺好的嗎?我聽盧靜說,她妹妹也找到了很好的歸宿,因此你老人家也可以安心了。”
王叔點點頭,但最後還是嘆氣地說道:“二妹子命好,找到個愛她的男人,如今的小日子也和和睦睦的。可我擔心大妹子啊!她在外風風雨雨闖蕩了十年,可有錢了卻沒笑容了,別看她外表風風光光的,她心裡苦啊……”